第54章 實力派(2)
明蘭聽她說沒頭沒腦,心裡略一思索,便有些明了,遲疑道:「那女子……是寧遠侯顧二公子的……?」
奶母急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掩著帕子道:「真真作孽!……這與我家姑娘有甚相干?那女子口口聲聲要給姑娘敬茶,說求姑娘可憐她們母子三人給個名分,不然便跪著不起來,那兩個孩子哭號的滿府都聽見了,老太爺被氣的吐了一口血暈厥過去,老夫人也撐不住了,偏二老爺一家去了濟南,這,這,這跟前也沒個能主事的人!我們姑娘性子柔弱,只會哭,全無辦法……哎喲,佛祖在上,這是造的什麼孽呀!」
明蘭心裡一緊,加快腳步走到後院,剛過了半月門,便見一群丫鬟婆子圍在那裡竊竊私語,或說或笑或議論,明蘭轉頭便對奶母吩咐:「去把你家二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請來,這般圍著看,算怎麼回事?」
奶母心裡一驚,陡然發覺過來,連忙跑著離開,明蘭熟識余宅,便帶著小桃丹橘徑直往裡頭走去,穿進庭院,只見一個素衣女子跪在當中,旁邊摟著一兒一女,母子三人不住啼哭,明蘭放慢腳步徑自繞過她,直直的朝屋裡走去。
一進屋便看見余老夫人微弱的喘著氣躺在軟踏上,嫣然虛弱的坐在榻邊,面色慘白神色恍惚,一看見明蘭,便上來緊緊握住她的手,顫著唇瓣喃喃道:「叫妹妹笑話了……」隨即又強打精神,朝那女子大聲道:「你還不快起來,我不會受你的茶的!你快走!」
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她容貌娟秀,形容可憐,頭上斑斑血跡,想是磕頭磕出來的,兩眼泛紅著淚水:「以後姑娘便是我的主母,若姑娘不肯容我,天大地大我們母子如何容身,今日姑娘若不應了我,我們母子三人不如死在這裡罷!難倒姑娘忍心看著我們死么?」
嫣然素來面薄心軟,被她這麼一說,更是說不出話來,在明蘭的目光下愈加無地自容,虛弱的喊了一句:「你先起來吧,我,我不會讓你死的……」
明蘭聽的直翻白眼,余閣老嚴於律己,一輩子沒有納妾,余老夫人順順噹噹活到現在,兒媳又不敢忤逆自己,嫣然在祖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祖孫倆估計從來沒見過這種陣仗,抗打擊性自然弱了些,這要是換了王氏或如蘭墨蘭在這裡,呵呵……明蘭忽然十分懷念那三個女人旺盛的戰鬥力。看著余老夫人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明蘭咬了咬牙,便湊到老夫人耳邊道:「老夫人見諒,明蘭要逾越了。」
余老夫人睜開一線眼睛,見是明蘭,心裡明白,卻提不起力氣,只艱難的喘著氣道:「你便如我自己孫女一般,去……去給我那沒本事的丫頭撐個腰!」
明蘭站到門口,看著台階下的那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下跪何人?要我姐姐喝你的茶,總得報個名字吧!」
那女子輕輕抬起頭來,見周圍僕婦對明蘭甚是恭敬,便以為這是余家二房的小姐,收住哭聲道:「我,我叫曼娘,這是我的一雙苦命的孩子!」
明蘭表情溫和,笑道:「納妾不是主母喝杯茶的事,所謂家宅不寧禍起蕭牆,便是尋常人家討個妾室也要問清來歷,何況寧遠侯是名門望族帝都貴胄,若是我姐姐連你來歷過往都不清楚,便隨隨便便喝了你這杯茶,豈不叫人笑話余家沒體統?」
語音清楚,條理明白,眾人聽了都點頭稱是,曼娘神色一怔,有些意外的看著明蘭,這時丫鬟為明蘭端來一個軟墩子,明蘭溫文爾雅的坐下,微笑著問:「現在我替祖母和姐姐問你一二,問清楚了姐姐才好喝你的茶呀!不知你是想跪著回話,還是站著回話呢?」
見明蘭這般派頭,四周僕婦已經漸漸止住議論聲,看著這母子三人笑話般,曼娘咬了咬牙,便站了起來,低聲道:「但憑姑娘問話。」
一個丫鬟為明蘭端來一個托盤,明蘭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碗喝了口,和氣的問:「不知你是否顧府中人?」曼娘低著頭,悶悶道:「……不是。」
明蘭心裡暗笑,又問:「哦,那便是外頭人家了,不知你家父母兄弟如何?做何營生?」
曼娘蒼白的臉陡然間發青了一般,抖著嘴唇,斷斷續續道:「……我,我沒有父母,只有一個兄長,他自己做些小生意……」
「什麼生意?」明蘭緊緊追問,四周僕婦睜大了眼睛等著。
「在……漕運碼頭。」曼娘聲音幾乎輕的聽不見了。
明蘭正要說,碼頭搬運工倒也是個正當職業,忽然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俯身過來說了一句,明蘭皺眉道:「那你與六喜班有什麼干係?」
曼娘聲如蚊啼:「我哥哥原先在那裡打過雜。」
明蘭恍然大悟,她就知道,顧二那種紈絝子弟能認識的外頭女子不是青樓便是戲樓的,便為難道:「這可難辦了!這我姐姐恐怕做不了主了,你不如自去求顧家?」
曼娘砰的一聲又跪下了,淚水滾滾而下,連連磕頭:「那顧家嫌棄我出身低,不肯接納,我沒有法子……只有求姑娘可憐可憐了,眼看著我這一雙孩子大了,總得給他們入籍呀!」
明蘭看著那兩個孩子才三兩歲,懵懂無知,心中微微憐憫,便試探道:「顧家縱算不認你,可這孩子還是會要的吧!只是怕得委屈你了。」
曼娘大是驚慌,叫道:「難道要拆散我們母子?瞧姑娘玉人一般的品貌,真是好狠的心腸!若離了我的孩兒,我,我還不如死了……」
說著重重的把頭磕在地上,旁邊僕婦急忙去拉著。
明蘭心裡開始冷笑了,口氣漸漸轉硬:「姑娘真是好算計,知道顧家人不容你,便要我姐姐來做個不孝的兒媳婦,這還沒進門呢,便要先忤逆長輩了!」
曼娘目光閃爍,轉而低頭凄切的道:「姑娘行行好,就可憐可憐我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母子三人的性命就握在姑娘手中呀!將來我與姑娘的姐姐共侍一夫,定會恭敬順從,唯令姐之命是從,我的這雙孩兒就是令姐的孩兒……」
她話還沒說完,裡屋傳來嫣然隱隱的哭聲,余老夫人竭力喘著:「趕出去,趕出去!退親!退親!……」聲音很低,外頭聽不見,只站在門口的明蘭知覺了,便一下站起來,大聲喝道:「住嘴!」
女孩子聲音尖細,音量很高,驀然讓庭中眾人呆了一呆,明蘭一下站起來,走到台階口,居高臨下看著曼娘,冷聲道:「什麼共侍一夫?無媒無聘,我姐姐和顧家有什麼相干,你再嘴裡不幹凈,當心我掌你的嘴!」
曼娘呆住了,她想不到這個花朵般漂亮的小女孩暴怒起來這般駭人,前一刻還和氣溫文,后一刻就立刻翻臉不認人,心裡有些怯了,隨即看著周圍這許多人,又鼓起勇氣,高聲道:「姑娘不叫我活,我們便都不活了!」
說著便抱起兒女往牆邊衝去要碰頭,立刻被周圍的僕婦攔著,然後她嚎啕大哭不止,一雙孩兒也被駭住了,連連尖叫啼哭,一時『娘呀兒呀』叫聲一片,混亂不堪。
這時奶母拉著管事媽媽終於到了,看著這般場景,立刻叫人退散,然後指揮兩個粗壯的婆子把曼娘一左一右架了起來,曼娘驚慌著不敢再哭,明蘭輕輕揮手,冷冷的看著她們,聲音清亮緩慢:「你的出身雖低卻也並無大過,安安分分的嫁個平頭百姓也能平淡一生;可你明知自己出身難以被豪門望族接納,明知顧府不容你,又為何要做人家外室,既做了這外室,便何必來這裡哭哭啼啼要死要活!難不成當初你是被逼無奈而至如此境地?……哼哼,你叫我姐姐接納你這不為顧府所容之人,陷我姐姐於不孝;你驚的余府上下雞飛狗跳惹人指點,陷我姐姐於不義;你開口閉口主母妾室的,我姐姐清白的金玉一般的人兒,卻無端被你壞了名聲!——你與我姐姐非親非故,你這麼沒頭沒腦的摸上門來,就讓我姐姐不孝不義,還敗壞清譽,我今日便是一頓巴掌把你打出去也不為過!」
明蘭罵的頭頭是道,便是適才對曼娘心存憐憫的僕婦也都面露不屑,曼娘看情勢倒轉,又要開口爭辯,明蘭搶先開口:「現在你有兩條路,一條,你自己好好出去,余府家人送你上回京的路,一條,你被堵住嘴巴綁住手腳,從後門抬著出去,丟上回京的車船!你自己選一樣吧!」那管事媽媽甚為機靈,一聽這話,立刻叫人去那繩索綁帶。
曼娘一張俏生生的臉轉了好幾個顏色,咬著下唇,婉轉柔弱,可憐兮兮的看著明蘭,又待說上兩句:「姑娘,我……」
明蘭再度打斷她,睥睨著她,冷冷道:「你只需說好或不好!媽媽,繩索可備好了?」
后一句是對著管事媽媽說的,那媽媽立刻應聲道:「早備好了!只能姑娘發話!」旁邊幾個粗壯婆子也蓄勢待發,只能令下,便要動手。
曼娘眼睜睜的看著明蘭,明蘭毫不懼怕的看回去,長年目睹王氏母女與林姨娘母女切磋技藝,同台競技,今日這點場面還真嚇不住她。
兩人目光對上良久,曼娘頹然無力,自己拉著兩個孩子站起身,讓僕婦拉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