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寧遠侯府眾生相1(2)
隨即,一行人前呼後擁往正院走去,一路上頗為安靜,只聞秦太夫人偶爾嘮叨幾句顧大哥的病情,可她到底是長輩,不好說太多顯得不穩重,說了幾句也靜了下來,明蘭是新嫁來的小媳婦,不好太能說,只好閉著個河蚌嘴裝靦腆;顧廷燁根本不想講話,臉色黯淡,神色鬱郁,明蘭打賭,若問他,他一定張口就來:大哥病重,我心裡難受。
明蘭側眼旁觀,這廝絕對口不對心。
走了大約一盞茶功夫,明蘭一行人終到了正院,剛走進二重院子,便聞到一股濃濃的湯藥味,明蘭隨著太夫人後頭跟入,來到一間大大的卧房裡,青磚鋪地,絨毯覆蓋,一干裝飾物件全無,從牆邊的案幾桌架到床前,全擺滿了各式藥罐葯爐,連東側的百寶閣上都擺滿了瓶瓶罐罐,外頭已是陽春三月,屋頭卻還生著旺旺的爐火。
紫檀雕繪藤草鳥蟲花樣的床鋪里躺著一個男子,床榻旁坐著邵夫人,她正暗暗垂淚,聞聽腳步聲,忙拭去面龐上的淚水,站起迎人。
「煜兒,你二弟來瞧你了!」秦太夫人輕呼一聲,見顧廷煜想坐起來,連忙上前把他按住,握著他的手輕輕拍著,一邊輕聲念叨,一邊眼眶發紅。
儘管明蘭對太夫人把自己省略的行為十分不滿,也微笑著面龐上前,隨著顧廷燁老實的躬身行禮:「見過大哥。見過大嫂。」
邵夫人忙起來還禮,顧廷煜微微撐起身子,邵夫人幫他靠在枕頭上,他對著顧廷燁點點頭,然後朝明蘭微笑道:「讓弟媳見笑了,愚兄著實不中用。」
明蘭忙道:「豈敢,兄長養病要緊。」她抬眼間,大吃一驚,這顧廷煜雖病的奄奄一息,面色蠟黃,枯槁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眉眼卻與秦太夫人很是相似,且更為秀美精緻,明蘭自來古代后所見人中,只有齊衡的相貌能與之一比。
差別在於,齊衡形之俊朗,顧廷煜則多有陰柔,他說完話又低低的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脖頸上暴起幾條病態的青筋,臉頰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暈。
「我的兒,你且歇著罷。」秦太夫人似乎心都碎了,撫著顧廷煜的手背輕輕顫抖,這種母子間的情誼,似是完全真實關切。
顧廷煜微笑著握著太夫人的手,眼睛只一個勁兒的看著顧廷燁,從他挺拔的身軀一直看到他充滿生氣的面龐,眼中流露出幾分羨慕和陰霾,他喘了幾口氣后,才能開口:「你終肯來見我了,也罷,終歸是天意,該騰位子的終得騰出來,一次是這樣,兩次也是這樣。」
顧廷燁也定定的看了兄長一會兒,然後一臉撫慰道:「大哥說的什麼話,大哥不過是如今身子不利索些,待養好了身子,一切都會順當的。」
顧廷煜苦笑了一聲:「你到底是長進了,也學會說這話了,看來這幾年外頭沒白歷練;也好,如今這府里也就你撐的住了。」
顧廷燁低頭不語,過了會兒,又微笑著勸慰了幾句,頗有幾分兄弟情深的意思,顧大哥說了幾句就又開始咳嗽發燒,昏昏的睡過去,眾人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
太夫人神色憂鬱,走時回頭與邵夫人道:「你怕也還未用飯吧?叫丫頭婆子看著煜哥兒罷,你先與我們一道用飯。」
邵夫人推辭了幾下,便跟著一道出去了,眾人隨行著朝東側廂院走去,一腳跨進去,只見裡頭正擺放著一滿桌的飯菜,一個年輕的婦人正忙碌的張羅著。
這婦人生的一張芙蓉瓜子臉,身著一件玫瑰紫的遍地纏枝芙蓉花的錦緞褙子,斜墮馬髻上插著一支金托底紅寶石牡丹花樣的珠釵,一副嬌俏可親的模樣。她一見眾人都來了,一雙大眼睛彎彎笑起來,道:「娘,大嫂,二哥,二嫂,你們可來了,再不來,我若餓的狠了就自己個兒先吃了!」
這話一說,邵夫人先是容色一喜,笑了出來,太夫人卻依舊神色淡淡的,倒不似與邵夫人那般親熱,只道:「開席吧,大伙兒都餓了。」
邵夫人拉過那婦人,與明蘭介紹道:「這是你三弟妹,煒哥兒媳婦,娘家是承平伯朱家,她平日里最是熱忱的,你以後日常若悶了,便去與她說話,她定是求之不得的。」
咋一聽見『偉哥』二字,明蘭差點兒被口水嗆死,然後才想到古代那玩意哪好像不叫這名字,估計是顧家三弟顧廷煒,秦太夫人的親生子。
明蘭笑著點點頭,忽然為難起來,論年紀,她比朱氏還小了好幾歲,可論輩分,她卻是二嫂,正想著怎麼稱呼時,那朱氏倒一點不在乎的挨過來,笑嘻嘻福了福,道:「二嫂好,請二嫂安。」
明蘭紅著臉,只能道:「弟妹也安好。」然後從丹橘手裡接過早備好的荷包遞過去,朱氏神色自然隨和,樂呵呵的接了荷包:「做小兒媳婦就是好,要是多幾個哥哥嫂子就更好了!」
眾人一齊笑了起來,連太夫人也忍不住扯出几絲笑容。
待擺好了飯,眾人一一入席,明蘭見邵夫人和朱氏都還立著,便也很自覺的站在一旁,打算服侍布菜,太夫人忙搖手道:「你們也坐下吃飯罷,別說新婚三日無大小,且我家也沒有這般死硬的規矩,來,坐下罷。」然後又指著顧廷燁道,「你去外廂間吧,你三弟等著呢,你們哥兒倆多少日子不曾相聚了,這便好好聊聊,回頭用過早飯,咱們再認親。」
顧廷燁躬身允諾,走到明蘭身邊,低聲道:「我先過去了,你……好好吃飯。」雖面無表情,但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太夫人轉頭吩咐丫鬟什麼事,似未瞧見,只嘴角含笑,邵夫人微笑而視,心中一陣些微的酸澀艷羨,朱氏卻不加掩飾的笑了出來,笑道:「二哥,咱們不會吃了二嫂的!」
顧廷燁朝眾女眷微一抱拳,含笑出門而去。
明蘭紅著臉低頭而站,有些手足無措——很好,很好,她現在已經能基本控制臉紅了,什麼時候能自如控制臉紅的程度,她就算出師了。
明蘭輕抬眼瞼,偷眼溜了一圈眾女眷,從目前來看,一切都很正常,婆婆和藹可親,大嫂端莊賢惠,弟妹活潑親和,親戚間氣氛十分和諧溫馨,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話,那自己的運氣著實不錯。
不過,自打被泥石流淹過之後,明蘭明白了一件事,生活總是處處充滿驚喜的,只是不知道寧遠侯府會給自己什麼驚喜了。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三娘被滂沱的淚水嚇得不輕,只得賣力哄勸,道自己絕無此意,好說歹說才算完。事後,她長嘆一口氣,深覺自己多生了一個女兒,可女兒到底是能嫁出去的,這弟媳卻顯然是打定主意粘一輩子的。
除了愛找自己拿主意外,這弟媳旁的倒也還好,會縫衣做飯,煲湯整頓,兩個女兒都喜歡這傻傻的嬸嬸,跟她學規矩,學女紅,常窩在一出嘰嘰喳喳,活像三姊妹。
弟媳進門第二年,便生下個大胖哥兒,此後便是一串丫頭小子,素來人丁稀少的石家立刻興旺起來。三娘怕小夫妻倆養不好孩子,常來搭把手,誰知弟媳竟是個屬牛皮糖的,甩手就把孩子交給她照看,只在一旁打下手,半點不操心。
「將來孩兒們都跟我親,不理你這親娘了!」三娘惡狠狠的嚇唬。
弟媳立刻伏到她肩上,撒嬌道:「我也跟嫂子親,我們都跟嫂子親,嫂子最最好了。」
三娘只好仰天長嘆。
待兩個女兒出閣后,三娘決意跟弟媳好好談一談。
「你總不能這麼事事靠著我呀,也該自己頂起主意來了。」她苦口婆心道,「我總有老的一日,若我和你大哥哪天沒了,那時你靠誰去?」
弟媳依舊憨傻天真,紅潤的胖臉上沒有一點操心的皺紋,笑呵呵道:「那時?那時呀,大約老大老二他們幾個的媳婦就進門了吧?讓她們管呀。」
三娘氣噎:「若媳婦們欺負你,怎麼辦?」
弟媳不在意地擺擺手:「不要緊,我早想好了。將來待孩子們都成家立業了,我就回夫人身邊伺候去,跟夫人老在一處。有夫人在,不怕誰欺負我。」
三娘瞪眼如銅鈴:「你,你,你說什麼……?」
弟媳一臉神往道:「我自小就敬佩房媽媽,從很小時就想著,若能像房媽媽那樣,在夫人身邊伺候到老,那該多麼好。」
「等,等,等一下。」犀利了一輩子的三娘終於傻眼了,「我記得那位房媽媽,是中年喪夫后,才回去伺候盛家老太太的罷。」
弟媳眨了眨眼睛,歪頭道:「也許,也許……那會兒我也守了寡,也說不定呀……」
不待車三娘開口,身後傳來一聲暴吼——「你咒我早死呀!」只見石小弟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隨即小兩口又開始了例行每月一吵。
車三娘無力地看了看屋頂——得了,她又得勸架了。
許多年前,她知道自己無法再生育,本以為女兒出嫁后,她和丈夫不免老來寂寥,唉,瞧這日子過的,寂寥它奶奶個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