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下館子,家事,國事,華蘭,砍人(4)
「最後,鄭莊公親手殺了他弟弟共叔段!真論起來,這泰半是武姜太后之過!」明蘭補上,「這不單單是你們婆媳之間的紛爭了,要知道再這樣讓袁夫人癲狂下去,袁家兩兄弟不離心也要離心了,到時候,袁家非得分崩離析不可。」
這句話一說,整個事件立刻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變成了維護家族團結。
華蘭把事情來回度量了兩遍,覺得很有可行性。讓壽山伯夫人找個門第清白的貧家女子,美貌溫柔,頭腦清楚,她會知道二房才是她的助力。做大姐的給身子不好弟弟送個妾室來服侍,只要老伯爺自己同意,誰也沒資格說什麼,若袁夫人鬧騰,就是犯了『七出』——她給兒子塞女人時,就老喜歡拿這個來堵華蘭。
清苦了大半輩子的袁老伯爺多半會喜歡那女子的,就算生下庶子也不打緊,反正有沒有庶子,二房都分不到什麼財產。說到底,做婆婆的可以天天為難兒媳婦,可做兒媳婦的不好天天去找公公告狀;索性安個得力的枕頭風來吹吹,到時候看袁夫人還有力氣天天來尋釁!
華蘭越想越覺得美滿,神采大好,幾乎要下地走兩圈了。
明蘭微笑著看華蘭。
第一,既然華蘭不介意長柏納妾,想必和袁夫人關係不好的壽山伯夫人也不會介意弟弟忠勤伯納妾;第二,袁家大爺讀書不成,學武不行,只喜歡躲著清閑,而袁文紹卻精明強幹,眼看著前途大好,壽山伯夫人應該知道,將來她和她的孩子能倚重的是哪一房。
——這才是最終的關鍵。
「這件事只能有三個人知道。」明蘭忍不住提醒,「你,壽山伯夫人,待事成之後,你還可以攤給姐夫知道,你們夫妻情分不錯,不要為了這個傷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待人了進了門,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姐夫。」華蘭笑的很狡黠,她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那時她唯一的功課就是怎麼給林姨娘下幾個絆子,「放心!從頭到尾,都沒你什麼事。」
明蘭放心了,跟聰明人合作總是特別愉快。
其實,只要不威脅到自己的利益和地位,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兒子,對父親納妾都不會有什麼意見,何況到時候華蘭抱著滿身傷疤的兩個孩子,跪在丈夫面前一哭一求,措辭婉轉些,巧妙些,基本不會有大問題。
又過了一會兒,顧袁二人回來了。當袁文紹笑著去請明蘭出府時,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在適才短短的時間內,他的人生弧線稍稍彎曲了角度;很久以後,他有了一個很聽話很忠誠的幼年庶弟,還有一個很幸福很太平的後半生。
而此刻正坐在炕上,惡狠狠咒罵自己命苦的袁夫人不會知道,她真正命苦的日子才剛剛開始。
在外院門房處,顧廷燁扶著明蘭上了馬車,見她情緒低落,神色漠漠的,頗覺奇怪,他轉眼瞧了下袁文紹還沒出來,便也鑽進馬車去問怎麼了,明蘭簡單的把事情述說了一遍。
顧廷燁輕輕皺眉:「文紹襟兄也忒優柔寡斷了,這般愚孝,不但委屈了自己妻兒,還縱容家宅不寧。」
「談不上優柔寡斷,不過是值不值得罷了。」明蘭斜倚著車壁,神色淡然,「姐夫自然知道姐姐度日艱難,但他認為千依百順他的母親更重要;三妻四妾的男人佯裝家宅和睦,並非他們不知道妻子在傷心,不過是自己的風流快活勝過妻子的悲傷罷了。……不過這也不算錯,人生在世,自然是自己的快活更要緊了。」
顧廷燁微驚愕的看著有些異樣的明蘭,心頭蔓起一陣很不適的感覺,他壓抑住這種感覺,靜靜問道:「那你呢?傷心了該如何呢。」
明蘭想也不想,就笑道:「傷著傷著……就好了唄,總能熬過去的。」
到了這個古代,才知道古代女人的生活方式才是最明智的,管理好財產,保證物質基礎,然後愛自己,愛孩子,愛善意的娘家,偶爾愛一點男人,不要太多,上限到他找別的女人你也不會難過,下限在你能恰到好處的對他表現出你的綿綿情意而不會覺得噁心。
最好不要動不動就產生厭惡情緒,無可奈何的和一個自己深深厭惡的男人過一輩子,是很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明蘭正在努力練習中。再過幾天,待顧府整頓完畢,她得辦頓上樑酒宴請親朋,那之後她就得時不時的去寧遠侯府給長輩請安問好了。休假要結束了,希望那時也一切順利。
「你倒什麼都敢說?」顧廷燁眯眼,隱含凌厲目光。
明蘭歪著腦袋,靜靜的:「你說你喜歡聽真話的,何況……我也瞞不過你,叫你逼著說真話,還不如自己說呢。」
「你並沒有指著我過日子?」顧廷燁挑高了一邊的眉毛。
「不。」明蘭掰掰手指,攤開,「我指著你過日子的,可是……」她沉靜的眸子直直看著男人,清澄的叫人難過,「若你變心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顧廷燁眸色晦暗,忽又問:「那你會怎麼辦?」
明蘭支著下巴,苦苦思考:「不知道,等那時再說罷,大約不會去尋死吧。」
她對姐妹的最初期待,不過是她們莫要害她,只要滿足這點,華蘭如蘭都是她的好姐姐;她對盛紘王氏的唯一期許,也不過是他們不要拿自己換太多好處,只要他們多少還為她的婚嫁幸福考慮,那他們就是好父母。
如今看來,基本上,盛明蘭這個生物的生活,還是愉快的;她一定會尋找一種讓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不論是不是離開他。
顧廷燁一瞬不眨的看著明蘭,昏暗的車廂里,只有車簾透出一絲光線,籠在她如美玉般白皙的面龐上,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蓋住了黯淡水晶般的光彩,彎曲的頸項無力的靠著,脆弱的,頹喪的,茫然的,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嫉世憤俗。
這樣驚心動魄的美麗生靈,充滿了自我嘲諷的調侃傷懷,她熱愛生活,她唾棄生活,她樂觀熱忱,她頹廢冷漠,她似乎時刻都在肯定,又時刻都在否定,矛盾的完美對稱——把濕漉漉的她從江里撈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好奇著她,他從沒有這樣著迷過一個人。
「若是你遇上了你姐姐這般的事,當如何處之?」男人忽然發問。
沉寂的眸子靈動起來,像湖面漫開秀麗的漣漪,她拍著小几,俏皮的笑道:「官逼民反,這還了得!我立時就去拎兩把菜刀來,一把押著自己的脖子,一把押著那人的脖子,一聲斷喝——不讓我活,也不叫你們好過!」
然後她呵呵的笑倒在猩紅華麗金線刺繡的墊褥上,像個孩子般淘氣。
顧廷燁深深看著她,他沒有笑,他知道她不是在說笑,她的眼睛沒有笑——好幾次都是這樣,相反,她目中還帶著一種異樣的絕然;美麗的像撲火而去的飛蛾。
他一把拖起她,粗暴蠻橫的抓她到懷裡,用力箍住,拚命的箍住,直勒得她快斷氣了,才慢慢放開,明蘭抬頭大口喘氣,被悶的滿臉通紅,險些斷氣,木木的看著他。
顧廷燁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似乎很生氣,氣她不信任自己,但又不得不承認她的顧慮也很對。末了,他只能撫著她秀美的眼瞼,輕輕嘆氣,低低的沉著聲音:「不用菜刀,你想砍誰,我替你去砍。」反正他親媽早沒了。
明蘭木木的,茫然不知所以——他在說什麼。
他頓了頓,補充道:「我砍的比較好。」
明蘭獃獃的笑了幾下,表示同意;顧廷燁忽然又是一陣大怒,狂暴的掀翻了車廂里的小几,一拳捶在車壁上,震得馬車搖晃,明蘭嚇作一團,
顧廷燁壓低恨聲道:「你個小沒良心的!成親還不到一個月,你就成日想著該找什麼樣的退路!你個小混蛋!」
說著,一把提起明蘭的胳膊,麻利的擄起她的袖子,照著她雪白粉嫩的肘子,啊嗚就是一大口,留下兩排整齊的牙印。
明蘭嚇的花容失色,扁著嘴,淚汪汪的看著顧廷燁忿忿的轉身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