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偶爾失手的演技派(2)
「楓哥兒那性子,就得有人提著他的筋過日子!」盛紘說的很含蓄,「既能替他撐住場面(頂得住刻薄婆婆欺負),又得能壓得住他胡來的(不讓他風花雪月耽誤正事)!」
王氏傻眼,這要求也太具體了;她無不諷刺的玩笑著:「老爺不如替楓哥兒找個娘吧!」
「本也沒指望你。」盛紘沒好氣道,即便他敢信任王氏的心腸,也信不過她的眼光。
——明蘭把臉埋在床鋪里,悶悶的發笑,她幾乎可以想象這場景。
可盛紘又不能自己跑去相看人家閨女,於是只好去求老太太出馬。偏老太太最近養養重孫子,逗逗重孫女,過的十分和諧,根本不想再蹚渾水,如今正和盛紘磨著呢。
其實若不是林姨娘自毀長城,盛紘真的是非常疼愛墨蘭和長楓,人生在世,果然不能貪圖的太過了……丹橘端著晚膳進來時,卻見明蘭抱著一本冊子,已沉沉睡去了,便替她掩好被毯,輕輕退了出去。
到了戌時末,顧廷燁及一行親衛扈從才快馬疾馳而來,眼看著一排十餘個剛從校閱場下來的戎裝男兒,俱是飛騎駿馬,高大魁梧,臉上還殘留著軍戎戰陣上的殺氣,巴老福更老實了,連笑臉都僵了,一路點頭哈腰的把顧廷燁迎進庄內,往主屋去了。
庄中僕役都忙著替整隊親衛牽馬入槽,餘下的騎衛去早已備好的廂房歇息,一路走著,卻見公孫猛並屠氏兄弟快步迎上前來。
「謝大哥!」公孫猛朗聲大喊,上去搭著一個二十餘歲的騎裝青年的肩膀,熱絡道,「你們可來了!」謝昂回頭而笑,大掌拍著公孫猛,笑道:「阿猛!」轉眼瞧見後頭兩人,又大聲道,「屠大哥,屠二哥!」
屠龍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實漢子,一條刀疤斜斜從額頭延伸至鼻樑,一笑起來頗見猙獰,他大笑道:「你別樂!小阿猛不是惦記你,他惦記的是今日校場上的風光。」
聞聽此言,阿猛果然悶悶不樂:「我叔偏不讓我去,我想護著夫人也是要緊的,誰知夫人卻叫我陪幾個小丫頭押送行禮!」
「你小子別生在福中不知福!」屠虎笑的很痞,「你老叔是為你著想,你好好讀書習武,回頭正經考個武舉才是真的!似咱們兄弟西瓜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那是沒指望了!」
公孫猛雖個子不小,實則才十四歲,少年心性,很快便釋懷了,只纏著謝昂問這問那。
「對了,謝大哥,都這麼晚了,你們作甚非要趕回來?」
謝昂邊走邊笑道:「都督不放心這兒,這莊子里的底細咱們可不清楚。」
「您別遮著掩著了,有這許多兄弟護衛著,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屠虎屏低了聲音,咧嘴笑道,「怕是爺捨不得夫人吧!」
「顧爺的事你也敢亂嚼舌頭。」屠龍當即瞪了兄弟一眼,罵道,「這事還不清楚?約莫夫人要整理庄務,爺怕夫人年輕,威勢不足,來給她撐腰呢罷。」
「哪裡威勢不足呀?」公孫猛怪叫,「夫人訓我讀書比我老叔還狠,我一句也還不上來。」
他回憶某日,明蘭笑眯眯道:龐涓和孫臏本都是鬼谷子門下,龐涓不愛讀書,中途跑出去當官領兵了,孫臏就好好學習,天天用功,學成后出山,三下兩下就把龐涓給滅了。阿猛呀,你想做龐涓還是孫臏?
阿猛呆了呆,忍不住問:「難道龐涓打不過孫臏,是因為不好好讀書?」
他那老叔在一旁捋著鬍子笑著說『是呀是呀』。
還有昨天,他嘟囔著想護送顧廷燁或明蘭,不願干押送行李的差事,明蘭依舊是笑眯眯的勸著:「阿猛呀,你說是物件要緊還是人要緊呢?」
「自是人要緊。」
「那你說是你功夫好還是屠家兄弟功夫好呢?」
「自是屠家兩位哥哥了得。」
然後明蘭就不說話了,只用看五歲幼兒的神情看著自己,還很憐憫的搖著頭。
自家老叔繼續捋著鬍子依舊笑道『是呀是呀』。
每每此情此景,公孫猛忽然覺得自己憑空小了十歲,無端沮喪下來,縮到牆邊發獃,需要哀悼半天才能緩過來。
「還是有夫人的好!」屠虎感嘆道,「我記得那會兒府里亂糟糟的,咱們跟著爺東奔西走,回外院自己屋后,吃的穿的也沒個人張羅,爺只會給銀子,害的我們兄弟幾個十天半個月的吃住在窯子里……」
「滾你娘的蛋!」屠龍不悅的打斷道,「敢情你逛窯子都是爺沒娶媳婦的過錯了?你小子越來越沒規矩,回去就找個媒婆給你說親!尋個厲害的媳婦來管管你!」
屠虎頗敬畏長兄,不敢回嘴,只輕輕嘀咕『俺們是同一個娘下的兩隻蛋』。
「這是怎麼回事?」
明蘭正幫著顧廷燁寬衣,卻見錦袍肩臂部分有一處觸目驚心的血漬,她當時就驚了。
顧廷燁低頭看了下,才回想起來,淡淡道:「今兒是頭日,無甚要事,大伙兒一時興起,便比了幾場矛術……你放心,都是去了槍頭的。」他見明蘭一臉驚懼,又加了後半句。
「你這人!」明蘭嗔怒著,她放輕了手腳,迅速幫他脫外袍,「誰說沒有槍頭就捅不死人?」你以為奪命書生是怎麼死的?
「咦……?」
外袍脫下來了,裡面的雪白綾緞裡衣卻並無血跡,明蘭再撩開他的領口,順著半個膀子把衣裳褪了下來,只見光裸著的淡褐色皮膚上,肩臂處賁張著健碩的肌肉,卻並無損傷,只肩上有塊淡淡的青紫。
她不解。
「沒錯。」顧廷燁輕輕嘆息道,「以後還是得在槍桿上包了布頭才好,我一時發興,沒收住力道,險些把那小兄弟的胳臂對穿了。」
明蘭呆了呆,心裡暗笑自己,原來是別人的血,她哦了一聲,抱著換下來的袍子就交到小桃手裡,才又問道:「傷重么?」
「最後我偏了些力道,所幸只是皮肉傷,我特從外頭請了好大夫給他瞧了。」
「那就好。」明蘭點點頭,微笑著過來給他松發冠,「能把你逼的全力而為,想來那小兄弟的功夫已是極不錯的了。」
「嗯,年少有為,性子也豁達,是可造之材。」
顧廷燁身軀高大,坐在床沿上也只比站著的明蘭低半個頭,他環著她纖細的腰肢,靜靜聽著她的心跳聲。
明蘭笑了,其實他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卻滿口老氣橫秋;正想打趣,卻見他烏黑濃密的頭髮中銀光一閃,細細看去,原來是鬢邊生出幾根白髮,平時梳起頭髮來看不出。
不知怎的,明蘭忽然就心軟了,低頭過去,柔柔的親了親他的鬢髮。
顧廷燁順勢貼著她的臉頰,緩緩道:「買地的事,你也不要太謹慎了,京中權貴撈錢的路數多了去了,若連幾畝地也不敢買,我算白熬了這些年。回去后,你請公孫先生使人去找順天府的呂通判,讓他做個官中,契書和銀錢過手清楚就成,手續齊全的,咱們也不怕什麼。」
「嗯。」明蘭柔順的應聲,「再吃些宵夜吧,我去給你擺飯。」
她起身就要走,卻被一隻大手輕輕拎住了耳朵,又被扯著坐回他腿上。
「我有話問你。」只見顧廷燁唇邊帶著一抹興味,「適才,你是不是以為是我受了傷?」
明蘭呵呵笑了兩下,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衣袍上的確有血跡,」顧廷燁長眉一軒,眼中是微不可查的笑意,「可衣料卻是完好的,並無破洞,你沒察覺么?」
明蘭怔住了,沒有槍頭的木杆捅出來的衣料破洞該多大呀,她親手替他換的衣裳,過程中竟絲毫沒有發覺,一直到看見皮肉無傷,才鬆了口氣。
「你,為何,沒有察覺?」男人低淳的嗓音,似乎在引誘著什麼答案,他素知她膽大心細,並非慌亂之人。
「是呀,為什麼呢?」明蘭眨了眨大眼睛,也很疑惑道,「我也不知道呀。」
顧廷燁不再說話,只靜靜的盯著她看,明蘭努力裝著無辜的樣子,可在他灼灼如烈日的目光下,兩頰無可避免的緋雲上涌,漸漸支持不住表情。
男人見她的臉頰已漲成了大紅蘋果,抑制不住的笑聲從胸膛中震動出來。
女孩懊惱的捂著自己發燒的臉蛋;抬頭間,正對上一雙幽深漆黑的眸子,他忍著笑,用力瞪她。
「騙子。」
他如是說。
散亂著濃髮,大笑著,像拆穿了戲法的小孩子一樣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