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夜來風急,拒收戰俘(3)
「小蓮藕,你,」秋娘咬咬嘴唇,「明兒一早你隨我去給夫人請安,你不是和院里的幾個姊妹要好么,你替我打聽些事兒……」
「姑娘!」小蓮藕氣沖沖的打斷她道,「我雖命不如您金貴,但自十歲跟著您,好歹也忠心服侍了這許多年,要作死您自個兒去!別拿我做墊被罷!」
「死丫頭胡說什麼呢!」秋娘被吼了個當頭,拍著妝案罵了回去。
小蓮藕用力把銅盆在架子上一頓,轉身叉腰道:「您別打量著夫人仁善,就吃了豬油蒙了心!瞧瞧五兒的下場,敢去書房獻狐媚,叫管事狠打了一頓,腿都折了,叫挪到莊子里養傷,便是養好了怕也落個瘸子,我昨兒聽說莊上的媽媽已要把她配人了!如今對面那屋消停了,您倒又要開始蹦躂了?」
秋娘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手指緊緊的掐進衣裳料子里,羞惱道:「我這什麼都還沒說呢!你就倒了一簸箕出來!可忘了誰是主子了!」
「好了好了!」另一個小丫頭連忙出來打圓場,一邊關門,一邊過來拉著秋娘的手,柔聲道,「好姑娘,別往心裡去,蓮藕姐姐的性子您知道,她呀,就壞在一張嘴上,你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了,她也是為了您好!」
秋娘略略平了些心氣,那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勸人倒有一手,「侯爺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他把蓉姐兒送到您這兒,是在恩典您呢!將來您也有個依靠,所以您只管盡心照料姐兒便是。若侯爺來尋您也就罷了,可若是您尖著腦袋往侯爺身邊湊,別說侯爺心中膩味,覺著您不知好歹,怕連府中人都要笑話您不知羞呢。」
這番話說過,小蓮藕也低聲道:「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這張嘴真是禍害!我還不是怕你吃了對面那個妖精的虧,叫她擺布利用了。蓉姐兒信您,又喜歡您,咱們好好的,太太平平的過日子,比什麼不好。上回夫人也說了,待蓉姐兒滿了十歲,就給您抬了姨娘,若是合適,還要抬舉你老子和哥哥辦差呢。」
兩個丫頭一個軟一個硬,好說歹說,秋娘雖心有不甘,但卻又瑟縮了。
服侍秋娘就寢后,兩個丫頭出了門,走出十幾步后才開口。
「呼,蓮藕姐姐,今日虧得你敢開口,不然秋姑娘又要糊塗了。」那小丫頭拍著胸口。
小蓮藕嘆氣道:「唉,她其實是個聰明人,心地也不壞,就是心裡放不下侯爺,老想著有老天開眼的那麼一日。可她也不想想,過兩年她都三十了,怎麼跟人邀寵!這不丟人現眼么。夫人就算要給丫頭開臉,身邊那麼多得力可信的不用,還偏用她不成。我隨她這麼多年了,也不認看她去鬧笑話。」
那小丫頭恭維道:「姐姐你真好,姑娘有您在身邊提點,真是福氣,我聽夫人處的姐姐說起,便是夫人也覺著您是個好的。還叫吩咐你家裡,要好好給你尋門親事呢。」
小蓮藕紅了臉,啐了一口:「小孩子胡說八道!咱們才多大,就整日惦記著這個!」隨即又嘆了一聲,「誰也不是傻子,你乾娘叫我們看著秋姑娘些,也是為了她好。」
那小丫頭連連點頭:「對呀對呀。」
小蓮藕冷冷笑道:「其實夫人想發落秋姑娘,還不如看著她惹事,一回結果了呢,不過是瞧著她好歹有些苦勞,不忍心罷了。說起來,萱瑞堂那位主子就最擅這手!」
萱瑞堂,位於寧遠侯府主院正堂的最正中。
此時,剛剛入夜,太夫人心緒不佳,怒氣一波一波的往胸口涌,保養得當的手幾乎把茶盅捏碎,下午叫楊姑老太太擠兌了一番,還沒想出對策,晚上又來了這麼一出。
一旁的朱氏吃力的扶著肚子,微笑道:「娘,您彆氣,傷了身子就是兒媳的罪過了。三爺子息繁茂是好事,我已撥了婆子丫鬟起照料欣兒,想來無礙的。」
太夫人重重的一拍手掌,對著下頭跪著的顧廷煒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讀書不成,習武不能,只會搗鼓這些雞零狗碎的勾當!這麼賢惠的媳婦,你就這麼傷她的心?叫我怎麼去見她爹!」
顧廷煒跪得膝蓋發疼,卻不敢應聲,朱氏只好幫著勸說:「娘,您別怪三爺了。要說欣兒聰明乖巧,我瞧了也喜歡,將來生了孩兒,也是賢哥兒的臂膀不是。」
「乖什麼乖!」太夫人罵道,「這小狐狸精心機深重,我明明跟湯藥婆子吩咐清楚的,她居然敢偷偷倒了葯。便是想多要些子孫,也不要這下賤貨的種!快,去叫人來,把那賤人捆了,送到莊子上去再灌藥,別髒了侯府的地!」
「娘!」顧廷煒面有不忍,「欣兒一個弱女子,這麼折騰別說是孩子,便是性命怕也……」
「你閉嘴!你敢忤逆!」太夫人厲色質問,顧廷燁素來孝順,只能忍下了。
太夫人轉頭拉著朱氏的手,慈愛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敢委屈了你!」
朱氏又是羞慚又是感動:「娘,這妥當么?」
「這事你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太夫人斷然道,「你身子重,趕緊回去歇著,我還要教訓教訓這臭小子!」
朱氏應了聲,斜斜靠著丫鬟慢慢出去了。
顧廷煒看著朱氏出門后,門口的厚帘子被緩緩放下,才低聲道:「娘,您真的要處置欣兒?她不是您賞給兒子的么。」
太夫人慢慢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起來吧,你個糊塗東西!那個蠢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我的話也敢陽奉陰違。今天她敢仗著在我跟前有幾分體面做出這等事來,他日就敢踩到主母頭上去!死了也不足為惜。」
顧廷煒腦子有些發昏,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可是……欣兒她……」
「不許再提她了!」太夫人慍怒,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又不免心軟,緩聲道,「你還不知我的苦心么,如今都是什麼時候了,正是要倚仗承平伯府的時候。你岳父就這麼一個閨女,你,你……成了,說些旁的罷。你以前那差事不好回去再做了,我……」
顧廷煒耷著腦袋,沒精打采,聽到這話才抬頭道:「娘,這事您別操心了,二哥已給我謀了個新差事,這陣子五城兵馬司正好有個缺。」
太夫人愣了一愣,顧廷煒連忙道:「要說兵馬司可比營衛禁衛的差事肥多了。」
過了好半會兒,太夫人才緩緩道:「你二哥素有能耐。」
「二嫂的大姐夫,就是忠勤伯府的袁家二爺,如今正領著一城的統管呢,聽說是位極爽快豪氣的大哥,我倒想結識結識。」
「你二嫂也是有能耐的。」
太夫人放開緊握著扶手的手指,保養得體的面龐,看似便如四十好許的婦人,可眼角的皺紋卻遮掩不住,細細的紋路,層疊交錯好似一張周密的蛛網。
她露出一種耐人的微笑,「想來侯府在她手裡,定能一切妥當。」
夜來風急,窗格發出輕響,厚實精緻的紙緞撲撲輕鼓,好似一隻不羈的蛾子拍動薄翼,急欲掙脫黑夜的束縛,不顧脆弱的身軀想要振翅離去。明蘭披散著半濕漉的頭髮,坐在溫暖的熏籠前,一手支在案几上,側耳傾聽著這奇異美妙的聲響。
「夫人,侯爺差人來說,他和公孫先生議事怕要晚了,叫您先睡呢。」丹橘輕手輕腳的進來,手上拿著條幹燥柔軟的毛巾子,慢慢幫明蘭揉著頭髮。
明蘭點點頭,依舊默然無聲,丹橘奇道:「夫人在想什麼呢。」
「聽外頭風聲,似是要下雨了。」
丹橘笑道:「是呀,這段日子,下一陣雨,便愈發寒些。」
「蛇蟲鼠蟻怕要出洞了。」
明蘭望著暖爐周圍略略變形的光線,淺淺微笑。有些事,不會因為你懼怕它,它就不會到來,也別妄圖跟它講和,興許人家不收戰俘呢。
七日後,太夫人將祖產田契一應清單交付於顧廷燁,並請顧氏耆老列席清點;半月後,公主府請了保媒來侯府下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