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終結章2(2)

  劉夫人恨恨道:「就是這狐媚子!」天底下的小老婆都不是好人。;

  「他爹說,是聖德太后誆容妃,說除大皇子和二皇子,容妃之子最年長;等皇帝駕崩后——呸呸,可不是我說皇帝駕崩的,是他爹說的,咳咳咳,也不是他爹說的,是聖德太后說的——把謀害皇帝的罪名往皇後母子身上一推,三皇子就能登大寶了!」


  「這種鬼話容妃也信?」明蘭覺得匪夷所思,往日進宮覲見,她還覺得容妃智商蠻高的呀,「聖德太后好好的自己有孫子,幹嘛要立容妃之子為帝呀!」


  劉夫人大聲譏諷:「那種以色……以色,呃,伺候男人的狐媚子有什麼腦子了,聖德太后連哄帶騙,說反正睿王也不是她親孫子,只逢年過節見個幾面,情分薄的很。倒是三皇子時常在她跟前孝敬,很是喜歡……再說了,容妃不是跟皇后不對付么,等大皇子即位,還能有她們母子的好果子吃?」


  明蘭默然。皇后雖然寬厚,卻不是個會做戲扮賢惠的人,容妃生性高傲,出身又高,這些年來聖寵不斷,兼之三皇子出息,風頭直逼前頭兩位皇子;后妃之間常是針尖對麥芒,一言不合,有時還要太後去說合。


  恐懼和貪念,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誘餌。


  「那現下呢?龍體可安康了。」明蘭心知皇帝此刻定然無恙,仍抑制不住后怕。


  劉夫人雙手合十,對著頭上連連拜了幾下:「哎喲,我的佛祖哦……虧得咱們皇上洪福齊天,因前兒徹夜批摺子,那日早上就有些不得勁,素日愛吃的酥茶酪子只用了兩口……真是老天有眼了……」


  她早暗中把容妃的十八代祖宗連同祖宗的姘頭一齊罵了個遍,皇帝若倒下,似顧段之流的武將興許還有活路,可她男人這般做內衛密探起家的,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明蘭也默默朝虛空拜了幾拜——皇帝若有個好歹,顧廷燁就是連羯奴單于的七舅老爺都活捉了,怕也是禍福難料。


  不單內宮,聖德太后一繫於旁處也下足功夫,竟策反了五城兵馬司的副總指揮使騰安國。


  明蘭眨眨眼,眼前浮現一位年近五十,目光陰仄的漢子,她疑惑道:「我記得這位騰指揮使……不是潛邸出來的人么……」


  劉夫人啐了一口,不屑道:「正是這人!說起來,他跟皇上比旁人都早,沒什麼本事吧,卻愛擺老資歷。那年聖上三十壽宴,笑稱他爹和國舅爺幾個為『五虎』,他居然耍酒瘋!進京后,還埋怨聖上不夠重用呢!也就是咱們皇上厚道,不然,哪個理他!」


  明蘭暗嘆不語。


  沈顧段幾個各個青壯,目前還在不斷建功立業,騰安國本有怨念,眼看越發沒了出頭的機會,難免生出『搏一搏』的念頭。


  兩廂串通后,騰安國藉職權之便,陸續放了許多江湖打扮的反賊人馬進城;未幾,劉正傑察覺出不對來,前去責問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竇老西。


  正當竇老西查出內情之時,卻於回家途中受刺身亡。為防劉正傑發覺,逆黨不得不立即發作,還一不做二不休的想連劉正傑一道除去。


  如此一來,內有容妃,外有騰安國,剛『叛變』的鄭大將軍傻眼了。


  ——親,說好的裡應外合,一網打盡呢。


  總算皇帝事先安排周到,加之鄭駿機警有謀,行事果敢,於要緊關頭反戈一擊,將聖德太后與睿王母子先行擒獲,再與劉正傑兵合一處,將失了主心骨的逆賊一舉擊潰。


  「天老爺保佑,現下外頭總算太平了!他爹今早已解了戒嚴。」劉夫人不忘替丈夫表表功,又道,「妹子儘管放寬心,他爹說了,昨夜八百里加急送到,英國公那路大軍壓根沒事,還大破敵酋金帳呢!現下正趕著回京平亂。他爹說,這叫什麼……什麼敵……」


  「誘敵。」明蘭平靜道。不知為何,她似乎早就知道了。


  劉夫人拍腿笑道:「對!就是誘敵。」


  當初為使效果逼真,張顧大軍傳來冒進慘敗的消息時,皇帝明知這是預定的誘敵之計,卻只能憋著,板著張鍋貼臉,作『龍顏慍怒』狀。


  演技不錯,滿朝文武都被瞞過了;也因如此,聖德太后愈發放心得動作起來。


  劉夫人見明蘭神色平靜,反有些擔心;她清楚記得頭回見到明蘭時,鮮果子似的嬌嫩漂亮,孩子般的無憂無慮。可如今呢?眼前的孕婦已是即將臨盆,血色不足,身形消瘦,眉頭間擰著一抹難言的疲憊。


  「妹子,你可別埋怨他大兄弟呀,這事兒,連他爹事先都不知道,可見皇上瞞得多嚴實了。他爹說,都是西北的那群臭官兒忙著報兵敗的信兒,不然,依著往例,隔那麼老遠,哪那麼快傳得滿城風雨,興許沒等妹子聽說假信,大勝的喜報就來了呢。」


  明蘭在袖中輕輕攤開手掌,掌心濕涼,她坐姿不動,微笑道:「這有甚麼好怨的。總不成為著寬婆娘的心,叫男人把軍國大事的底細都先交代一番罷……姐姐,你還是與我說說咱侯府那夜遇襲之事罷。」


  「哎喲,瞧我這腦子!」劉夫人笑著自拍腦門,然後壓低聲音,「妹子,你料得不錯。那夜來害你們府的,還真是你們家三爺!」


  明蘭激張瞳孔,隨即歸於平靜,作出憂心的模樣:「姐姐這話當真?三爺到底是顧家骨血,光是幾個奴才說瞧見,怎好將那麼頂帽子扣過去!」


  劉夫人心中明白,打包票道:「他爹辦事,妹子你放心。前日天沒亮,他爹不是遣人趕來了么,那伙賊人叫追上后,叮了桄榔一通亂打,有些逃出城去,有些被捉住……」


  「老三叫當場捉住了?」明蘭捂胸口驚呼。


  劉夫人尷尬:「那倒沒有。」


  明蘭微微失望,卻還安慰道:「那劉大人定有旁的斬獲了。」


  劉夫人鬆口氣,趕緊道:「他爹審了幾堂,就都招了。賊人說,他們原是城外的山賊,倆月前受了這筆買賣。去接頭的是個老頭,而那夜領他們來這兒卻個年輕人,聽他們老大叫什麼『三爺』的。有細細說了形貌,那年輕的可不是你家老三么?他爹立馬領人把你家太夫人的宅子給圍了,你家老三果然不在家,倒從地窖里捉出個姓魯的管事,拉出來一認,哈,正是那接頭的老頭!」


  明蘭沉吟片刻,道:「那我們三爺只是打家劫舍,不是謀反從逆咯?」


  「那可不見得。」劉夫人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他爹說了,尋常打家劫舍,怎麼就時辰算得這麼准了,恰好皇宮那頭出了事,這頭你們老三就來逼殺嫂嫂侄兒了。」


  明蘭靜靜的看了劉夫人一會兒,心中透亮,低聲道:「多謝姐姐了,我都省的,侯爺和劉大人親如兄弟,果然沒託付錯人。」


  劉夫人心道這個好沒白賣,笑吟吟的端茶碗喝起來。


  其實,照劉正傑估計,顧廷煒交遊廣闊,應該只是暗中知道了些謀反的皮毛,但並不曾入伙,本想等打聽清楚了確切日子再行發作;誰知那日變生肘腋,聖德太后一系猝行謀反,顧廷煒來不及周全布置,只好親自出馬,將山賊接進城來,並帶路去夜襲侯府。


  嚴格來說,顧廷煒只能算殺人放火,加害嫂侄,不算謀逆造反,罪不及父母子孫——可是,幹嘛分這麼清呢,劉正傑是特務頭子,又不是青天衙門。


  再說了,以劉正傑的職責,事前既未察覺容妃娘家的異狀,也未探知騰安國叛變,雖說事後平叛有功,但到底有些失察,哪如來日顧廷燁的功勞大。


  想到這裡,劉夫人對明蘭愈發殷勤備至,有問必答。


  「老三……這會兒逃出城外去了吧……?」明蘭遲疑的發問。


  劉夫人點點頭,「一同逃出去的還有好些逆賊,他爹說,都逃不遠的。何況,現下他家宅子已叫看住了,唉,只可憐一家妻兒老小了……」做女人的,性命富貴哪由得自己。


  明蘭心中冷笑,那老妖婆可算不得可憐,這件事恐怕她才是主謀禍首,顧廷煒不過是個跑腿的,可是朱氏……她是那麼的希冀著未來……


  兩人對坐,為著不同緣由一起唏噓。


  良久,明蘭隱隱記得似乎還有一事不明,「……哦,對了,昨兒鄭家來報,說他家老太爺和老夫人都沒了,這……姐姐可知為何……?」


  她也就一問,本不指望對方回答,誰知劉夫人長嘆一聲,苦笑道:「這可真是無妄之災了。變亂那日,外頭紛傳鄭大將軍謀反,說得有鼻子有眼,家裡瞞都瞞不住,鄭老太爺素來忠直,氣得堵住一口痰,當場就去了!老夫人傷心了兩日,幾次哭暈過去,誰知昨兒一早,鄭大將軍趕回家說清緣由后,老夫人樂得發瘋,沒緩過氣來,也……跟著去了……」


  明蘭半張著嘴,驚得不能自已。


  老爹是活活氣死的,老娘是活活樂死的,乍悲乍喜,老人家還真受不住。此役,鄭大將軍痛失雙親,然而,卻徹底從皇帝心腹的姻親,完美過渡為皇帝的頂級心腹。


  ——好好,好一條流血的仕途!搏的就是命!

  劉夫人的來訪,猶如一場及時雨,既解了疑惑,又寬了心。


  許是最近思慮太過,明蘭渾身不得勁,腳面腫得像饅頭,臉上浮得像挨了兩耳光,脖子凸起細細的青筋,活似被人卡住了喉嚨。


  摸著她身上突起的骨頭,崔媽媽唉聲嘆氣——多少年辛苦餵養呀,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明蘭歉疚的撫著肚皮,記得懷團哥兒時,哪怕連道都走不動了,也是紅光滿面,精神抖擻,這回卻弄得這般……手掌貼著腹部,感受那穩健有力的胎動,慢吞吞的,卻很規律,好像八十歲的老爺爺在踱步。她笑了,「這孩子,將來定是個慢性子。」


  崔媽媽沒有答話,她盯著明蘭的肚皮,掰著手指算日子。


  其實明蘭已至產期,可歷年有眼色的婆子都說隆起沒下去,胎兒還未落入盆骨;請張太醫來瞧后,道大約還要七八日,最多十日,十一二日也沒準——險些叫崔媽媽打出去——儘管他說的確是大實話。


  (林太醫曰:大夫這種生物,從來到世間那日起,每個毛孔都滴著醫術和口才。)

  產期稍有延遲是正常現象,明蘭也不心急,只安安心心的歇息養胎,對崔媽媽的指令無有不從,努力恢復到吃吃睡睡的作息狀態。


  外頭解開戒嚴后,各路親朋陸續來探望明蘭,順帶瞻仰下那猶帶著暗紅血跡的大門和石階,頭一個上門的居然是盛老爹!


  明蘭嚇了一跳,盛紘也嚇了一大跳,自打小女兒進了壽安堂,都白白胖胖多少年了,乍然一副枯黃瘦弱的模樣,他忍不住道:「當初我就說,嫁武官多少不便,到底不如許給文人的好,偏你娘樂得忘乎所以,一口就應了!」


  明蘭獃獃道:「爹何時說過這話?」她怎麼從沒聽說。


  盛紘似乎意識到口誤,輕咳一聲,支吾道:「……當初……來給如蘭……咳咳,說親時……」


  明蘭恍然——是顧廷燁當初來盛家行騙……哦不,提親時。


  想著,又斜眼去瞄盛紘,心道您拉倒吧,其實您當時心裡也樂得很,不過道行高深,比王氏含蓄罷了。


  時光如箭,轉眼團哥兒已能打醬油了,盛老爹也兩鬢斑白,明蘭忽的全不記恨了,笑得露出兩顆白生生的牙齒,揮著小手絹送故作威嚴的盛老爹離去。


  好罷,這個極品爹雖各種不靠譜,曾為了新家庭忘記嫡母,為了小三忘記原配,後來又為了前程忘記『真愛』……不過,也用了十幾年了,湊合得了。


  上午送走爹,下午女兒就來了。


  袁姐夫親自護送,尚未顯懷的華蘭婷婷裊裊的走進屋來,一見明蘭就紅了眼眶,扶著門框哀聲道:「你個不省心的小冤家,怎麼這模樣了,若叫老太太瞧見,還不定多心疼呢!」


  明蘭晃了晃,險些歪倒在炕上。這等嬌嗔啼哭的做派,長姐便是十幾歲時也不曾有過;一時適應不良。


  自打懷了這胎,華蘭忽多愁善感起來,見花謝就哽咽,見雛鳥離巢就含淚,風吹起幾篇落葉都要傷心一陣,偏袁姐夫如今很捧她臭腳,夫妻倆自得肉麻有趣。


  「大姐夫不用外頭忙么?」明蘭疑惑。


  華蘭撅著嘴:「我要來瞧你,他不放心,便跟上頭告了半日假。」


  「這檔口!京城裡哪處不得用人,你……你……」明蘭痛心疾首,「你們就可勁兒的作吧!」


  話說這回變亂,人人倒霉,袁姐夫卻時來運轉。


  他在五城兵馬司中官職不低,卻未受收買,騰安國正考慮著是否該提前除去,誰知袁姐夫因惦記馬場生意,告假說要去口外,騰安國樂不可支的當即准假。


  回家后,忽聞華蘭有孕,袁姐夫樂傻了,死活不肯離開,便躲在家中陪老婆,結果全程趕上京城動亂——領一幫小兄弟,猛然間殺出去,居然立下不小的功勞。


  同樣運氣很好的還有墨蘭老公,作為父喪的丁憂人士,完全沒受到波及,還領著家丁幫鄰街人家打退了趁火打劫的蟊賊——永昌侯府的鄰居,非富即貴,梁晗一時讚譽不斷。


  「這回后,五城兵馬司必得好好整頓一番。你姐夫說,四妹夫,怕有機會出頭了。」華蘭慢條斯理的剝開一枚粽葉蜜餞,「唉,若墨蘭懂事,好好過日子,以後也不見得差了。」


  嘮嗑畢,又叮囑明蘭好好養胎,發揮完長姐情懷的華蘭,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其後兩日,煊大太太,狄二太太,甚至康允兒也來探望,始終無人提及太夫人;段鍾耿三家女眷是一齊來的,每個都帶著大包小包鮑魚人蔘,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一個勁的說明蘭於亂中且不忘她們,足見仁厚。


  其中耿太太尤其激動,拉著明蘭連連道:「妹子是可靠的,下回我一定全信妹子的話,不然也不會吃那番苦頭!」


  鐘太太假咳一聲,輕捅了她一胳膊:「哪裡還有下回,以後就天下太平了。」


  耿太太自知失言,卻不肯服輸:「就你心眼多,我說的是旁的事,什麼翻修宅邸呀,待人接物,以後都信妹子的。」


  見兩人這般,段夫人搖頭笑道:「你們倆呀,一道吃過那麼大苦頭,也算共患過難,還鬧個不休,等將來做了祖母曾祖母,我看你們還吵不吵!」


  明蘭聽得有趣,四人一齊大笑——至於這幾日究竟在宮裡吃了什麼苦頭,這三人卻誰也不肯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