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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怎麼會喜歡你呢

  「以後你家裡的鑰匙給我配一把吧。」


  「你想潛了我?我可是不會答應的。」


  我至今覺得匪夷所思,事情怎麼就演變成我坐在了林大人高大威猛的SUV越野車裡,而車行駛的方向是我家呢……


  話說昨天,我為了準備搬家開始以蝸牛的速度收拾東西。這一收拾讓我對我的人生有了新的認識。敗家的證據實在太多,清理起來都是一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比如一米多高的藤蘿狀燈柱、無數個長相各異的NICI小熊、四枚卡哇伊風格的組裝小凳,還有兩柜子衣服等等。就跟搓澡一樣,越奮力地搓越能搓出泥來,大有源源不斷的意思。以前每次月初發工資后,前十天去商場,中間十天去淘寶,最後十天拼地下商場,以後我想我得適當縮減逛淘寶的次數了,因為從數量上來說,那些龐大又無實際用途的,多是淘寶消遣惹的禍。


  望著如山般的一堆物品,我感覺到搬家是個浩大的工程,即便發揚愚公移山精衛填海的精神,要搬完也是遙遙無期。第二天我跟林大人請假,打算請完假后,再電話通知阿寶這位壯丁開個金杯過來幫忙。


  林大人得知我搬家的事由,讓我將他這幾天的行程報備了一遍后,雲淡風輕地說:「那就這周五下午搬吧。我過去幫忙。」


  我倒吸一口氣。只有小的給您鞍前馬後的命,哪敢勞您大駕紆尊到寒舍呢……我將這個意思翻譯成正常的表達方式跟林大人說:「平時已經夠給您添亂的了,您平時也忙得很,搬家這種臟活累活還是我自己來好了。再說,我的房子又小又亂,讓您看笑話了。」


  林大人倒是一點兒也不客氣,將筆記本一合,說:「沒關係,以後你家裡的鑰匙給我配一把吧。」


  啊……我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覺得現在的形勢下,裝小白裝無知只會讓自己失去立場失去貞潔失去名聲,於是我直著脖子問:「你想包養我?我不會答應的。」


  林大人撫在電腦上的手頓了頓,中指的關節還微微彈了彈。


  然後林大人抬起頭看向我,跟看白痴一樣說:「妖子,你聽說過包養一個人,還要被包養的人自己租房子的嗎?」


  我想了想,確實也有道理,只好又問:「那你是還想替我付房租?」


  林大人這回抱著拳看著我沒說話,黑黑的眼睛里跳著一閃一閃的火苗。


  我肯定是惹怒林大人了。林大人怎麼會小氣到付房租呢……我大膽地又試問了一下:「Roger您是想給我買房子?」


  林大人眼中剩的最後一點兒火星子也被我無情熄滅了,他嘆著氣說:「等你成為公司的骨幹型人才,公司也許會掏錢給你買房子,但按照你現在的智商這輩子也沒什麼希望了。我問你要鑰匙,是想讓我兒子有什麼事能去你家。」


  我雖然還沒有搬家,但是對我那單身公寓的生活已經充滿了嚮往。這種嚮往大概是這樣子的:清晨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帘灑在床上,我慵懶地欠了欠身子,床對面的寫字桌上,筆記本完成了一夜的使命。


  但是這種生活僅限於我一個人。外人存在的情況下,這種愉悅的心情很快會演變成尷尬。


  我要誓死捍衛我的獨身生活。


  我想了半天,終於顫悠悠地說:「聰聰畢竟也七八歲了,這個年齡剛好是孩子成長的敏感時期,最好有父母的陪伴。剛才您也說了,我智商不高,文憑也在那裡,教育孩子既沒有經驗,更沒有天賦,這種關係到林家未來命脈的任務我實在不敢一人承擔。再說,林夫人應該愛子心切,怎麼會放心將這麼乖巧的孩子送到我這裡呢。」


  林大人站起身來,跟我說:「他媽媽肯定很放心把他交給你。上次去大連,你不是和他相處得很好?現在孩子數學英語都還不錯,就是語文差了點兒。你好歹也是科班中文系出來的,就不要和我推託了。孩子也不是天天上你那裡去,可能一周也去不了一次。不管怎樣,我每個月給你賬戶匯三千塊錢,算是孩子的教育費,怎麼樣?」


  我嘿嘿地笑:「那多不好意思啊,怎麼能收您的錢呢。我也很喜歡這孩子啊。三千塊錢就不用再繳稅了吧……呵呵。」


  於是乎,我就這樣坐在了林大人的車上。


  這一天林大人和林思聰兩人穿了一套父子運動套裝。林大人穿了一件墨綠帶帽衛衣,衛衣上的圖案居然是鐵臂阿童木腳踏風火輪——哦不,腳踩風火輪的是我們中國的哪吒——鐵臂阿童木腳踏火箭振臂飛翔,下身穿了一條灰色的休閑棉料褲子,腳上是一雙純白色的NIKE AIR球鞋。整體說來,林大人是打高爾夫球來了。


  我們三個愚公和精衛開始慢慢地往車上運載各種五顏六色的生活用品。


  林大人寬敞舒適、有容乃大的車在我們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搖身一變成了塞滿各種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的難民車。


  到了新家,終於把所有的東西碼放到位之後,已經是晚上五六點鐘了。林思聰躺在我的床上,開始嚷嚷肚子餓了。我希冀林大人能夠在我的新家展現家庭主男的一面,比如給我們做一份義大利麵條哪怕蛋炒飯聊以充饑。我肯定是最近台劇看多了,以為帥氣多金的美男們長了乾淨的指甲,都是會為了深愛的人彈《致愛麗絲》或者做愛心炒飯的。但我不是林大人愛的人。林大人既沒有給我彈鋼琴,也沒有給我舞菜刀,他只是躺在林思聰旁邊,動也懶得動一下,徒留了一雙好看的手。


  我的這個單身公寓面積不大,還得劈成房間客廳廚房和衛生間。房間里除了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苗條點兒的桌子,已然擁擠得厲害。當然這也真是一張超大號雙人床,基本上可以放三個林大人、六個林思聰或者四個我。此刻他們父子倆躺在一張床上,還能余出一半的床位來。然而這即便是我的床,即便是還有富餘空間的床,我也只能幹瞪眼地看著父子倆旁若無人地躺在床上。他們顯然沒有覺得這麼大大咧咧地躺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床上是一種很曖昧很挑釁的行為,相反,林大人躺得恨不得四腳朝天,喧賓奪主隨性極了。


  我跟跑了幾十公里的小馬一樣坐在客廳沙發上,對著房間喘大氣。


  林思聰在房間里喊道:「妖子阿姨我餓了。」


  我在公司里伺候完老爺,回到家裡還得伺候你少爺,古代的丫鬟還有假期,我生活得怎麼這麼不如意呢。


  我欠了欠身子,掙扎著爬起來問:「你是要吃醬燒排骨、小雞燉蘑菇還是紅燒牛肉?」


  林大人聽到這個的時候,身子動了動,爬起來看著我,然後替林思聰說:「紅燒牛肉吧。」


  於是我在那堆零食雜物里翻出三袋紅燒牛肉速食麵,上鍋煮起來。


  林大人顯然對三碗泡麵這樣的結局相當不滿,皺著眉頭說:「孩子正發育期呢,吃速食麵對身體不好。」


  話雖如此,我們三個人把泡麵吃了個底朝天,在最後一口湯裡面大家依稀嘗到了紅燒牛肉的味道。


  吃飽喝足后,血液就不往腦袋上流了,半天疲勞后,我們仨剔著牙,蹺著二郎腿,其樂融融地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現在很多節目適合大人小孩一塊兒觀看,比如新聞聯播、情感天地、尋寶探索什麼的。


  林思聰嚷著要看卡酷動畫的《喜羊羊和灰太狼》,我以灰太狼怕老婆的形象容易教壞孩子為由換了台;林大人二話不說把遙控器拿過去換到中央二台財經頻道,看主持人評論金融危機;而我對這個欄目的唯一興趣是中間路易威登的超長廣告,所以我英勇地走到電視機前面,擋住電視機遙控器紅外線介面,用原始的方法調到湖南台看有很多個帥哥主持的《天天向上》。


  最後我們三個在不停地切換電視頻道之後,相互妥協,終於達成一致,那就是找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電視節目。大體上這個節目的宗旨是這樣的:兩位嘉賓戴著面具相互罵對方薄情寡義(此處的情可以指代親情、友情、愛情等等),然後在主持人和心理老師的挑動下,矛盾不斷升級,其中有一方陷入非暴力不合作的被動局面,在離節目結束時間還有三分鐘的時候,其中一方因為某個故意被遺漏的關鍵情節或者故事,兩者關係又峰迴路轉,相擁而泣,然後兩方歡樂地下了電視領盒飯,順便去報火車票了。當然最後一句純屬我個人想象。


  那天晚上的這個欄目就是說一個鰥夫將女兒拉扯到十五歲,本盼女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老了還能享女兒清福也說不定,但女兒忽然在過十五歲生日時離家出走,浪跡天涯。這位可憐的父親苦苦找尋兩三載,終於在他鄉的天橋上找到她。女兒見到多年未見的父親卻絲毫不為所動,誓死不回老家。最後女兒道出原因:十五歲生日那天,她從阿姨那裡得知,她的母親是由於父親要和她離婚而自殺身亡的。


  這個故事播放的模擬場景都是一系列搖晃的鏡頭和昏暗的視角,非常有壓迫感。故事將現今少年問題、家庭問題和婚姻問題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既有親情又有懸疑,讓人糾結不已。而本期話題與眾不同的地方在於,故事到最後也沒有說出這位母親究竟是不是因為父親才自殺身亡的。這個充滿了先鋒主義的故事徹底讓我陷入了不斷的假想中。現場那位戴著佐羅式面具的女兒已經用家鄉話痛哭流涕地嚷:「俺原諒不了他,俺原諒不了他。」對面坐著佝僂著腰,從面具底下都透露出滄桑感的老頭癲狂地喊:「俺閨女不肯原諒俺。俺的錯。報應啊!」


  本來大家都是半眯著眼睛看的。因為老頭喊得太過於撕心裂肺,連一向絕緣於各種八卦的林大人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只有林思聰橫卧在林大人的腿上,快要睡著了。


  林大人嘆了口氣說:「孩子要是有個好一點兒的后媽,平時多注意孩子的心理變化,就不會到這步田地的。」


  我想林大人不愧是廣告公司的老闆,想問題的角度永遠是這麼另闢蹊徑獨樹一幟。


  林大人又嘆了口氣說:「要是聰聰以後也離家出走了,得有人負責找到他。」


  我正覺得林大人說的話比今晚的節目更加懸疑,客廳里就響起一陣悅耳的音樂聲。我沉浸在這音樂聲中好久,才後知後覺這正是我新家的門鈴聲。


  我搬到這房子才第一天,要不是林大人確定周五搬家的日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出現在這所房子里。這門外站的估計是房東的朋友或者上任租戶的朋友。但我既不認識這家房東更不認識那租戶,最重要的是我現在全身疲憊,於是就放任這悅耳的音樂持續地在客廳里伴隨著電視機傳來的哭聲一起鳴響。


  然而門外的人顯然比我更欣賞這門鈴聲,百折不撓地按著門鈴,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我想這也許是房東的仇人或者上任租戶的債務人,今天是來砸場子的也說不定。我在沙發上坐得更加踏實了,任鈴聲響了幾轉,我愣是趁機撥弄了一下遙控器,將頻道換到了湖南衛視,看歐弟在裡面翹個蘭花指學張學友。


  林大人將睡熟了的林思聰輕輕鬆鬆抱起,放到房間后,又徑直走到門口開門。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下來,彷彿目前這房子的主人是他,而不是我一樣。


  我頭拄著遙控器,看向門口。林大人只將門開了一道小縫,他高大的身軀把這道縫堵得嚴嚴實實。我實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能聽聲辨位。


  外面的聲音很耳熟:「不好意思,走錯門了。」


  我一個激靈,這不是林林嗎?她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雖然我的腦子在第一時間顯現出上述兩個問題,但很快現實逼我放棄了這些猜想,轉而面對更需理智的事情:周林林要是知道我家裡有過男人,哪怕是讓她聞到我房間里有男人的味道,她也會比在方予可的車裡聞到女人的香水味更緊張。當然,方予可的車裡要是留了女人的香水味,方予可會比林林更有壓力。因為林林會逼方予可在車裡放《香水有毒》,循環播放模式,直到方予可頭痛欲裂,深覺香水果然是有毒的為止。


  我默默地看著林大人前面的那道小縫越來越小。眼見著門快要合上,我喜上眉梢,正心存僥倖地慶賀,沒料到門忽然又被重重打開。那道縫隙還原到了原來的樣子。


  又是林林的聲音:「我見你眼熟啊。我們是不是見過?」


  周林林骨子裡流淌的血液都是跟我如出一轍,要是學古時候滴血認親,怕是很快能凝成一團。顯然,我們要是見著帥哥不搭訕,輕易放過他,那就不是科班顏控系畢業的了。只不過林林的這招搭訕方式落伍老套了些,與我前一陣子和王軒逸的搭訕方式真是難分伯仲。


  林林好像在那邊沉思了一下,又說:「我好像在妖子的手機里看到過你的照片。你是妖子的老闆吧?拖家帶口把我家妖子給辦了的那位?」


  我一腦門子的「黑線」。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林林的記憶能力,也許她就是靠這些詭異的記憶方式考進北大的。相比之下,我才不見王軒逸兩年,就差點兒沒認出這初戀對象來,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了。


  但林林認出林大人也就罷了,還生怕我未來的街坊鄰居不知道我那光輝的風月史一般,附帶這麼多信息在門口大肆宣揚,從音量上來說,比當初我在操場上的那一番「射不準」言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真讓我惆悵。


  我還未將這些抱怨說出來,門就「呼啦」一聲大敞開,林林就這麼闖進來了。她給我使了使眼色,解讀成文字便是:這進程快得真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一枝紅杏出牆來啊。


  我當然不會明著回應,急急地將她拉到一邊問:「你怎麼知道我搬過來了?我誰也沒告訴啊。」


  林林憋著氣說:「阿寶告訴我的,說你前兩天就搬到這裡來了。我還等你電話,請我給你溫居呢。這都周末了,還沒跟我說,我就猜這裡面肯定有什麼新聞可以挖。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有情況啊。」


  我捂著她的嘴,生怕她說出更聳人聽聞的言論來,只好快速地解釋今天才搬過來的事情,順便給林大人和林林互相做了介紹。


  林大人很識相,沒等林林展開攻擊性的戶口調查,便以晚上還有公事要處理為由,抱著林思聰撤退了。臨走時,還特有風度地假兮兮地找名片,然後又裝作恍然大悟狀,說了聲「今天換了身休閑裝,名片沒有帶出來」,一臉抱歉的樣子走了。合上門的剎那,還給我使了使眼色。


  今天我的主要工作是解讀各種眼神。此時林大人的意思是:你朋友看我看得發毛,我先撤了,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收拾吧。


  我翻譯到這一步的時候很是惱火。雖然孤男寡女,外帶一個拖油瓶,在同一屋檐下其樂融融地看電視,確實有些讓人聯想的成分。但真要說起來,造成這樣的結局是我要搬家這麼正兒八經的理由。林大人倉皇狼狽地逃跑,不是坐實了這裡面有情況的言論嗎?


  林林目瞪口呆地看著林大人肩上的林思聰,直到房門合上,才醒悟過來。


  醒悟過來后,她默默地坐在沙發上,兩眼無光地看著電視,看了一會兒,又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我躺在沙發上,伸了伸腳:「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你那羞答答的樣子看著太猥瑣。」


  林林立刻在我面前坐直,道:「妖子,你覺得方磊怎麼樣?」


  我一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老實道:「有做妖孽的潛力,幸好沒繼承你的外貌和智商。」


  林林很滿足地道:「那你知道方磊為什麼不喜歡跟你親近嗎?」


  這真是我心頭痛啊。當初方磊長得太過於正太,在他還沒反抗力之前,我每見他一次,便蹂躪他肉嘟嘟的臉一次。最後方磊看到我,跟怪獸看見奧特曼一般,一副隨時準備犧牲的大義凜然模樣。當方磊會說話,能表達自己意見的時候,他不叫我阿姨,也不叫我妖子,直接喚我一聲妖精。聽說方磊正在學成語,看來我被喚作「辣手摧花的妖精」也是指日可待。


  林林見我一臉痛定思痛的樣子,繼續說:「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和小孩子有代溝。」


  我踹了一下林林:「去你的,你和小孩子沒代溝啊。要沒代溝,你家小孩得多早熟,你得多幼稚啊。有代溝才正常好吧。」


  林林不急不忙地說:「那我糾正一下我的說法。你和小孩子之間有鴻溝,不可跨越的鴻溝。這林大人雖然有一副好皮囊,那皮囊確實是不錯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我眼見著這個樓主有習慣性歪樓的趨勢,只好又踹了一下她:「說重點說重點。」


  林林回過神來接著說:「可惜啊,婚姻這種事情,不流行買一送一的。你找個老公,順帶還找了個兒子。萬一這兒子一叛逆,出一陰招,你怎麼辦呢?看過那個電視《繼母》沒?」


  我搖了搖頭,這幾年流行拍各種親情題材的電視劇,什麼《大嫂》《母親》《大姐》之類的,雖然沒完整看過一集,但鑒於不同的電視頻道總商量著放同樣的電視劇對電視觀眾進行輪番轟炸,窺一斑知全豹,我也有幸記住了這些以守得雲開見月明、卧薪嘗膽、苦盡甘來為主題的親情片大抵是個什麼樣子。


  林林望著天說:「啊,好像那個電視不叫《繼母》,叫《我的丑娘》。有叫《繼母》的電視劇嗎?」


  我想比起「我的丑娘」來,我更願將自己放到「繼母」這個位置。


  林林又歸納了一下說:「總之呢,林老闆就像一個特別誘人的商品,擺在那裡讓你覺得不買他都對不起他。但是你要理智地想,買了之後,售後怎麼處理,有沒有副作用。萬一跟山寨手機似的,看著花里胡哨一大堆功能,買了之後還沒用兩天就死機,死了機之後還找不到售後維修點,找著了售後維修點也因為各種原因修不了,多鬱悶啊。你可得想清楚了,想清楚了之後,你才好出手。」


  我心想肯定前兩天她不聽眾人勸買的山寨手機出問題了,笑著說:「你不要給我考慮得這麼遠。我跟他之間就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哪裡這麼複雜?」


  林林「嘁」了一聲:「你以為我跟你一樣缺心眼啊?以前住西邊的時候,連阿寶這麼熟的都沒進過你房間,你現在這麼大方,都讓他兒子睡你床上了,你還敢狡辯?」


  我低頭思索著林林的邏輯,總覺得哪裡有問題,一時想不出來,只好繼續看電視。


  還沒怎麼聊,林林就接了方予可的電話,要準備回去。我盡地主之誼,打算送她到電梯口。


  一開房門,我徹底愣住了。對面的房門打開,出來的正是提著一袋垃圾的王軒逸。


  林林個子比我矮一頭,大概是嗅到八卦味道,在我身後一跳一跳的,想看個究竟。


  王軒逸看著我後面時不時露出半個腦袋的周林林,又看了看我,問道:「你住這裡?」


  我怔怔地點頭:「幸會幸會。」


  林林輾轉好久,才掠過我,完完整整地看清了王軒逸的模樣。看完之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這種眼神大體上在我們逛地下商場,跟商販討價還價,砍到他報出一個物超所值的價格時是一樣的。一般我看到這個眼神,就會條件反射地掏錢包說一聲:「買了。」可今天晚上我穿了一身臟不拉幾的休閑長款毛衣,沒有錢兜,一時有些不適應,乾乾地晾在一邊。


  王軒逸跟林林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繼續拿著垃圾往電梯那邊走。


  林林本來還在慢騰騰地穿球鞋,一看王軒逸走,連鞋帶都不系地拉著我往電梯方向走。邊走還邊矯情地配畫外音:「這麼久不見,你送送我。」


  一進電梯,林林跟我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表達了一下「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多帥哥以及今天晚上撲倒不了他,你就別活著來見我」的想法。出了電梯,又拉著我走到垃圾箱的位置,才含情脈脈地說:「別送了別送了,趕緊回去吧。天怪冷的。」


  我心想,我就穿了件薄毛衣,外面寒風刺骨的,你也好意思讓我送你到這裡。但為了配合劇情,我雙目炯炯有神地望向林林,直到林林鑽進計程車,我才依依不捨地打著哆嗦跑回電梯。


  王軒逸穿了一套白色休閑服,大概剛剛運動完洗了澡,頭髮濕漉漉的有些凌亂。年紀輕就是好,二十五歲的他風華正茂,一身飄逸地站在過道里等電梯。我想這個地段的居民夜生活真是豐富,四部電梯同時運轉,我們出來也就一分鐘,電梯就已經被佔用了。


  我站得離王軒逸遠遠的。當初在北京第一次見著他,一是沒認出他,二是暫時沒刺激到那道傷疤,我還能應對自如,甚至熱情有加;上一次的午飯,讓我那段被羞辱的記憶完全激活,工作的原因我倒能左右逢源地做戲,私下卻不曾想到還能和他有單獨相處的機會。而且現下,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沒有忘記當初的那點兒小曖昧和小糾結,一時不知如何相處。


  生活真是諷刺,以前王軒逸身邊一直有女朋友,我每天就想著怎麼能和他單獨相處。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卻覺得總有一些隱形的隔閡橫在那裡,讓我無法跨越和靠近。


  於是,我們都很沉默地等在電梯外面,見著電梯上方的數字逐一往下掉。「叮」的一聲電梯打開,我們倆一前一後進入,跟進太平間一般肅穆。


  而這電梯的設計者恰恰要將這份尷尬進行到底。為了讓這一平方米的客梯顯得寬敞,設計者用心良苦地將電梯的四面都裝上了鏡子。物業樓的保潔阿姨也甚是盡責,將這鏡子擦得一點兒灰塵也沒有。所以,不管在哪個角度看,我都在和王軒逸敞亮地面面相覷。


  這真是度秒如年的日子啊。


  我只好不斷地在抬頭望天或者低頭看地的姿勢中切換,以避免和他相顧無言。這種感覺就像在水中練習憋氣,外人看了也就是刷個牙的時間,但對於水中鼻孔冒著氣泡的人來說,這幾分鐘跟幾年那麼漫長。忽然想到一個笑話說:一分鐘有多長,那要看你在廁所門的哪一邊。


  想到這裡,我不禁嘴角上揚。


  王軒逸望著鏡子中的我忽然說:「對不起。」


  我那嘴角的弧線還沒來得及複位,思維也來不及適應到王軒逸的語境中。當然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也沒什麼語境可言。


  王軒逸接著說:「當初讓你久等了。當時發生了一件我預想不到的事情,對不起。」


  我望著王軒逸清澈的眼睛,一下子有些語塞。


  這個感覺就像是兩年前,別人偷了我幾千塊錢,金額不大不小,時間一長我也就忘了。但兩年後,這件事情被重新提起,我對這幾千塊錢又有了些疙瘩。正當我挺直腰杆子以債務人的身份出現時,對方卻說,不好意思,當初我是因為急著去墊付手術費,沒經過你同意,先問你借了幾千。這一下子讓我的情感出現了偏差,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傻傻地望著他,習慣性地說:「沒關係。」


  從小我們所受的教育便是「對不起」和「沒關係」,就像「謝謝你」「不用謝」那樣的孿生配對一樣。我們小時候,哪裡有「道歉有用,要警察幹嗎」之類的真理名言啊。


  王軒逸轉過身來看著我,歪著腦袋問我:「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電梯的面積其實很小,若均勻有效地分佈,利用好空間的話,站四個人剛剛好。但他忽然一轉身,站在了電梯正中央,我一時覺得空間壓迫感強了很多,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


  我被逼在角落裡,看著眼前的三面牆以及正前方都是王軒逸歪著腦袋的模樣,瞬間覺得大有電影里千軍萬馬逼向峽谷的特效。


  我忽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地成功想到一個關鍵問題:「你們家這麼有錢,為什麼住這麼小的單身公寓?你們不應該住別墅嗎?」


  我腦子很快演算起數學比例應用題來:中天一個普通職工的收入是十萬一年,一般來說外企五百強裡面高層的收入是普通職工的七十到一百倍左右,那王軒逸的收入差不多應該為八百萬左右,這其中還不含各類股份等雜項收入。


  八百萬的意思是,我每個月稅後四千,再加上林大人給我的三千補貼,意味著我得不吃不喝八十年才能達到人家的高度。


  我的數學看來是學得不錯,在電梯門打開之前,我最終計算出了這個殘忍的數值。


  王軒逸先一步走出電梯,邊走邊對著前方的白牆說:「房子太大,顯得寂寞。」


  我看著王軒逸的背影,不禁再次感嘆:「有錢人的寂寞真是高品位。」


  昨天搬家生活太過於勞力勞心,直到今天上午九點,我仍處於深度睡眠中。而在以前的周末,九點我已在床上吃完早餐,並準備新一輪的睡眠了。


  我之所以準確無誤地知道九點我睡得死沉的事,是因為就在此時,天殺的門鈴聲響起,響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讓我在挺屍狀態中忽然驚醒,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大概門鈴自打它在這裡安家落戶之後,沒遇上如此高頻率高負荷的使用,一下無法適應,奉獻出最後一點兒電量,勉強地把一首纏綿銷魂的《兩隻蝴蝶》拉伸得更為纏綿和銷魂。


  我遊離地走著S路線,摸到房門的時候我頓了頓。昨天在這房門內外發生了太多離奇的故事情節,我被折騰得身心俱疲,在電視上看再多的帥哥也無濟於事。除非開了門,這些帥哥排隊在外面給我送愛心早餐,我或許能適當原諒一下。


  我看了看門后觀衣鏡中的自己,順手拿了把簪子將雜亂的頭髮卡在腦後,看上去精神了些,才將門打開。


  門外站的果然是個帥哥。帥哥果然是給我送早餐來了。


  王軒逸穿著昨天晚上那套白色運動服,戴了一副沒有鏡片的粗框眼鏡。對於這鐘專為單眼皮眼睛準備的眼鏡,我是有點兒鍾愛的。但我更鐘愛的是他手裡捧著的皮蛋瘦肉粥。


  王軒逸笑著看我的眼神瞟向那碗粥:「今天上午早飯做多了,給新鄰居捎一份。」


  我的理論終究還是正確的。大多數修長的手都是為彈鋼琴和舞菜刀準備的,林大人是個意外。只不過,我有點兒敬佩這位年收入是我終生收入的副總大早晨熬粥的雅興。


  有錢人的寂寞啊……


  我本來有那麼點兒起床氣,但鑒於此碗皮蛋瘦肉粥熬得渾然天成,濃稠有加,正有待我考察它的味道是否符合它的賣相,我就懶得去搭理我心中的那點兒小脾氣了。


  王軒逸尾隨著我進了我的房子,像模像樣地東瞅瞅西看看。像這種小戶型樓盤,建房都是對稱設計的,大體上和學生公寓無二。我的戶型和王軒逸的差不多,要不小心進錯門,估計也要花個幾分鐘才能反應過來,王軒逸這一參觀,顯得多餘而且矯情了些。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再過兩個月,我就二十七周歲了。我活了二十七年,一些普通的人生哲理例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還是明白的。王軒逸再有雅興,也不是那種熬完粥能和別人共享的人。


  我記得大學的時候,即便他的女朋友換了N輪,他的自行車後座一直是空著的。簡爾在某個寂靜的深夜,看似把我當知心姐姐,實則純屬滿足自己傾訴欲地透露過,王軒逸跟她在一起時,連飯菜都不能共享。當時,我一邊想象著男女朋友各自端著飯盆在食堂里吃飯的場景,一邊安慰她帥哥的癖好一般比較怪異,比如布拉德·皮特就專門愛收藏椅子啦。


  不過,這兩年的閱歷增長讓我知道,我當初說給簡爾的理論可能有偏頗,畢竟王軒逸是個這麼有錢多金的帥哥。別以為有錢的人對錢沒概念,他們往往精打細算於各項支出和收入,不屑對沒有回報的付出或者分享採取任何行動。比如一個人騎車,後座上多一個人就會耗費體力;簡爾為了減肥,每天都是青菜加胡蘿蔔的兔子待遇,王軒逸肯定也是不願意和她搭夥。


  這樣想來,我今天喝了王軒逸的一碗粥,怕是要答應他一個極其變態的條件。想到這一層,口中濃郁芬芳、鹹淡適宜的粥瞬間無味起來。


  我思來想去,想想自己除了能提供林大人的日程安排外,沒有任何有價值的商業信息可提供,只好抬頭先試了試水:「軒逸,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王軒逸在無休止的參觀中,彷彿終於找到一個停靠的地方,瞬間走過來,坐在我對面。


  我等著他跟我說正事,於是屏息洗耳恭聽著。


  沒想到王軒逸也是屏息坐著看著我。


  我覺得這個氣氛太詭異。大清早的屋裡空氣這麼凝結,真是對不住窗外溫暖的陽光。


  我嘆了一口氣:「那你專門給我送粥過來,是求愛來了?」


  因為這是私下會晤,我並不會像處理公事那樣說話字斟句酌。換句話說也就是我習慣了對林大人察言觀色,審時度勢,不習慣換個對象還要動這番心思。


  王軒逸轉了轉桌子上的牙籤瓶子,低頭道:「我怎麼會喜歡你呢。以前太鬧騰了,現在將來我都想一個人過。但是又有些怕冷清,想來想去還是找一個兒時的朋友談談天吧。」


  這番話說得我非常扼腕。其一是我並不是他朋友,我們之間除了簡爾以及那一支舞沒有任何交集,最多也就是相識一場,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其二我也不是他兒時的朋友,我跟他認識也不過這六七年來的事情。兒時的我跟周林林兩人闖蕩江湖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在哪裡穿開襠褲呢;其三是這麼一個金龜婿,忽然宣布以後都要一個人過,讓我們這些待字閨中的剩女情何以堪?

  我繼續問道:「你那些女朋友呢?你大學時,多少女孩圍著你轉啊。怎麼忽然看破紅塵了?莫非你有……」


  我踩了一下剎車,接下來的那句話比較挑戰男人的底線——「莫非你有隱疾」,在這種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關係中,我不便這麼堂而皇之地問。


  我一臉同情地看向王軒逸。


  王軒逸憂傷地望向窗外。客廳的窗外是對面的戶型樓,連塊綠化的草皮都沒有。這個看無可看的風景,他都看得這麼憂鬱,這讓我的同情心又泛濫了一下。


  果不其然,王軒逸對著窗外的建築說:「有些秘密就這麼埋葬好了。」


  因為這句話說得相當小言和小資,我一下子覺得王軒逸可能是個愛看韓劇日劇泰劇或者台劇的主,又覺得王軒逸的表情實在是一流的男配和男三,我站起身來配合了一下劇情發展的需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唉,世事難料,以後大家也是鄰居了,沒事串串門也好。」


  為了讓這句話顯得更加有實際效果,我特意要求串門到他家,順便問他再要一碗皮蛋瘦肉粥。


  王軒逸的家果然是和我住的房間一模一樣。除了他的房間朝北,我的房間朝南以外,其他一丁點兒沒差。王軒逸鑽在廚房裡熱粥,我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徘徊在四十五平方米的公寓里持久地無聊參觀。王軒逸將這個屋布置得很簡單。客廳里除了一套宜家風格的長條餐桌,連個電視機或者音箱都沒有。客廳的一角放著一把精雕細琢的桃木拐杖,看著像是個收藏品。東面陽光相對充足的整體廚房裡,不鏽鋼檯面上放著一套雙立人刀具,陽光一照,顯得特璀璨。卧室門沒關,一眼望進去,裡面除了一面推門柜子就是一張沒有床頭櫃的單人床。床沿有個插著無線3G卡的白色蘋果機,裡面傳來齊豫的天籟之音。


  看完一圈后,王軒逸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粥出來,一碗給我,一碗留著自己吃。


  為了讓熱粥更加鮮美,王軒逸特意在新粥上加了細蔥,翠綠翠綠的,很是好看。可惜中看不中用,我從來不吃蔥,只好辜負了他的美意,專心致志地將這些被攪拌均勻的細蔥挑出來。


  王軒逸本來埋頭吃了幾口,抬頭看見桌面上一粒粒的細蔥,皺了皺眉,又將筷子伸到我的飯碗里,幫我挑起蔥來。


  於是,我們兩個沉默著把這碗粥攪了個天翻地覆。在我們的通力合作下,不過片刻,所有的蔥都被無情驅趕,只剩一碗白粥。


  我望著這碗白粥甚是滿意。但物質和精神追求彷彿是動量守恆的。這種心情上的喜悅填補了我餘下的半個胃,我瞬間腹脹得厲害,勉強喝了幾口,終究沒喝下去,最後越喝越慢,筷子在粥里攪了半天,也塞不下一口了。


  王軒逸嘆了口氣,幽怨地說道:「妖子你總是這樣,心裡覺得想要,真給你了又不要了。」


  說完後過來把我桌上的細蔥倒入碗里,又拿出抹布來將桌面收拾乾淨。


  王軒逸說的話如此朦朧又概括,不禁讓我陷入思考。在我的印象中,我跟王軒逸之間的互動那麼少,僅有的那麼幾次互動我都懷疑是由時間空間的瞬間扭曲造成。他能得出一個直指人格的結論來,是不是我選擇性失憶了?


  但吃人嘴軟,我來不及抱怨,徑直走到廚房幫忙。廚房裡最後一縷陽光消失時,我把所有碗筷包括鍋鏟都洗刷完畢了。


  王軒逸站在一旁一邊看我洗碗,一邊說:「我覺得去買個電視也挺好的,很有生活氣息。」


  我頭也不抬地回答:「不用,一個人看電視多無聊,你可以到我家看,只要帶上零食就好。」


  我擦了擦手,走到我屋裡,將牆上的掛鐘拆下,又跑到王軒逸的客廳,跟他說:「我覺得你的房間最缺這個。剛才我想看個時間都沒地方看。這個鐘是我在當代商場那裡買的,好幾百塊錢呢,送給你了。」說完我拿著鍾在牆面比畫了一會兒。


  其實我這麼吹捧我的鐘,純屬職業性的廣告推銷。我的鐘明明就是在兩年前初到北京時,逛夜市花十塊錢買的地攤貨。簡單粗糙的圓盤造型,裡面鐘面上的紙已略略翹起,外面廉價的金屬漆也剝落了一些。除了性能上面比較靠譜一些,這樣的殘次品基本上丟在大街上都沒人搭理。


  我想我和王軒逸以後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不能把話說得太滿,又跟王軒逸補充道:「這個鐘每隔一周會快五分鐘,你記得在周末的時候把它撥回來。當然你不撥回來也行,只要你記得累加一下它總共快了多少個五分鐘再做一下減法就能得出準確時間了。」


  我這麼一說完,又覺得把這隻鐘的價值完全暴露出來了,只好繼續圓話道:「其實我也忘了這隻鍾在哪裡買的了,價錢好像也沒那麼貴,可能不到一百塊錢。」


  王軒逸笑著接過鍾,順嘴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怎麼跟寫情書一樣,廢話說了一大篇,主題思想還沒有出來呢。」


  說完這話,我們兩個集體怔住。這個情書話題本來應該在那個涼風習習的晚上解決,沒想到拖了兩三年,繞了幾圈又回來了。只是有點兒滄海桑田、歷盡千帆。


  王軒逸的反應比我快點兒,立刻說:「這個鐘還是掛在這裡吧。」


  我看著一大片空白的牆,連忙說好。


  本來這個屋的裝修風格是簡單樸素的,被我這個古舊的金屬鍾一打扮,立刻有了蕭條破敗的味道。這個破壞力不亞於看見一個長得儒雅飄逸的帥哥突然張口說話時齜出滿嘴銅牙。我不忍心這麼一直看下去,跟王軒逸說:「其實這個鐘掛在這裡,太拉低你的品位了。」


  王軒逸仰著頭看著鍾笑:「本來我也沒多少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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