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來自「情敵」的測評
開學后,被逼選修了英語聽力的姜凌汐忽然發現,經過慘無人道的特訓,自己好像真的進步了。課堂上老師放的選段,她已經不再當天書拿來催眠,竟然能聽下個七七八八。
她把這一切都歸功於溫正楠的聲音太好聽。
連姜艾都覺得,小汐此番竟然能把聽力練習給堅持下來是個奇迹。而每周的英文電話她雖然還在結結巴巴,但除了yes、no,已經偶爾能吐出幾個句子,溫正楠除了在首次電話里被凌汐完全不標準的發音給嚇著,幾乎針對每個單詞都做了糾正以外,之後都算有耐心,並且因材施教,將兩人的對話盡量都控制在長問短答的程度以降低難度。
姜凌汐尤其喜歡他用清冷、自持的聲音,緩慢地、不厭其煩地重複著簡單的問句,簡直讓人著迷。最大的驚喜在於,當溫所長自己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打電話時,可愛的溫熙就會頂上,奶娃娃抄著一口稚嫩的嗓音一本正經地提問,簡直萌得沒邊。
「姜姐姐,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十二月十一。」
「公曆還是農曆?」
和溫熙聊天,凌汐會放鬆很多,顯然lunar calendar這種辭彙已經遠在她腦容量之外,溫熙一面嘻嘻笑,一面挨個字母拼給她聽讓她查電子詞典。這也是和溫熙通話的好處,雖然堂堂大學生辭彙量還比不過小學二年級,著實丟人,可和大溫先生對答相比,面對小溫同志壓力不要小太多。
「喔,農曆的意思呀!是農曆,小熙熙,你要幫我過生日嗎?」凌汐聽到話筒那邊有短暫的沉默,腦海靈光一閃,「熙熙,你是不是最近過生日了?」哎呀媽呀,凌汐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覺得這兩個句子已經耗盡自己畢生所學。
「明天。」
「明天?明天你生日!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凌汐一激動,中文嘩啦嘩啦往外冒,而電話那頭的溫熙手忙腳亂按掉了揚聲,偷瞄了眼正認真看電腦屏幕的爸爸,用英語回答幫她蒙了過去。
第二天,姜凌汐騎著小綿羊聽著歌,車上放著自己精心挑選的樂高侏羅紀世紀,朝西華區那間著名的德緯國際學校走去。
不是她不願意坐公交,而是德緯那裡根本就不通公交!如果要打的,凌汐算算為了買禮物已經瘦身一圈的腰包,果斷選擇了小綿羊。
作為一個八卦先鋒,姜凌汐對德緯國際學校是久仰大名。因為許多一線明星的孩子都就讀該校,德緯對於普羅大眾而言貴得離譜的學費早已曝光,據說光是面試都收費八千,還時刻有幾百上千的排位需等候,壓根兒就不是有錢就能上的事,基本上學生都是即富且貴。
凌汐一面騎一面感嘆,溫所長是要多有錢?用老媽子的話來說,人是「科學家」呀!照姜艾的說法,溫正楠那是書香門第的富二代。昨晚從姜艾那裡聽到這個校名的時候,凌汐第一感覺是,我何德何能,居然讓孩子能讀德緯的溫所長來給我做聽力輔導?所以……老媽子的猜想是沒錯的,只有溫正楠對姜艾有意,能解釋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了!
這樣的身家、地位,再加上自身條件,嘉言危矣…………
一路被百萬甚至千萬豪車趕超,吸了一堆尾氣的凌汐,被顯著的貧富差距刺激得直搖頭:「小熙熙,你這讀的哪是書,是金子呀!」
她越走越覺得自己禮物會不會太便宜,這種有錢人家的娃娃玩具是不是都得鑲金嵌銀私家訂製?
在校外停車場一眾等待的豪車邊上,凌汐停好了自己的小綿羊,居然在校門對面看到一家極為著名的高價咖啡店,嘖嘖嘖嘖,果然會選地方,這種貴族品牌開在德緯才能穩賺不賠。
讓凌汐意外的是,店門口掛了張偌大的Pierre Marcolini巧克力的海報,香檳色打底,珍珠圍攏的巧克力濃漿,寫著本周限量特供。凌汐之所以會認識那一串字母組合的品牌,是因為姜艾是Pierre Marcolini的死忠粉,每次去歐洲日本必買幾大盒,還不捨得和她分享……當然,也是因為她不愛吃甜的。
「香港都買不到Pierre Marcolini,這家店真是有辦法!」姜凌汐掂量掂量自己可憐的禮物,奸笑著拍了張海報發給了許嘉言。
果然半分鐘不到,嘉言的回復到了:「速買,報賬!」
就知道!凌汐不得不為自己的機智點贊了。
「大哥,我錢不夠,沒帶卡,你自己趕緊過來買,限量供應喔!」
「地址!你先打包,我馬上到。」
姜凌汐趕緊打上地址,再看一眼時間,嗯,許嘉言肯定會飆摩託過來,二十分鐘足夠了,這樣她蹭一份送給溫熙算報信費,不過分吧?
在店門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姜凌汐終於鼓起勇氣推門而入。深綠帷幔、水晶大吊燈、金色燭台用在一家咖啡店中本該顯得過於隆重了,卻奢而不俗,將顏色和氣氛都烘托得恰到好處,在花紋繁雜的吧台上,一大簇薔薇深紅欲墜,凌汐被撲面而來「我家東西都很貴」的氣勢鎮壓,很慫地先捏了捏自己的錢包,才弱弱地開口:「你好,那個……Pierre Marco……」
姜凌汐還在努力回憶兩個單詞的發音,笑容滿面的店員先送上了晴天霹靂:「女士,不好意思,我們每天都只有二十份Pierre Marcolini供應,今天的已經賣完了,或者您明天早點過來?本店直到周五每天都是有的。」
「賣完了?」
或許是凌汐的表情看上去太慘,高高帥帥的店員微笑著指了指窗邊的一位男士:「那位先生剛買走了最後兩份。抱歉,女士,或者您給我留個聯繫方式,預刷一下授權,明天巧克力到店后,我可以為您預留。」
明天溫熙生日都過了,誰還願意騎半天車跑這種地方來買個巧克力?姜凌汐恨恨地瞪了一眼跟自己「搶東西」的男人。
「溫sir?」
坐在窗邊的人正是溫正楠。他戴著斯文的金邊眼鏡,穿很正式的三件套,深色馬甲勾勒出了寬肩窄腰的好線條,襯衣衣袖工整地挽了兩圈,露出手腕上款式低調的古董手錶,他端著茶杯靜靜坐著,就有股說不出的清貴氣。
這家店的裝潢都走復古而極具視覺衝擊的巴洛克風格,大幅落地窗,濃綠的卷草紋絨簾,紫紅絲絨沙發,榛色浮雕木桌上一叢足以亂真的大麗花插在描金陶瓶中,金黃流蜜。而溫正楠坐在那裡,就壓下了所有的浮誇裝飾,像一幅舊世紀歐洲的貴族油畫,老派又優雅。
他搭在扶手上的西裝外套下正蓋著「她的巧克力」。
「溫sir,你怎麼在這裡?」
凌汐三步並作兩步,跳到了他跟前,目光毫不掩飾地直視著包裝盒。
溫正楠頭痛地看到姜艾那個一塌糊塗的妹妹忽然出現了。不知是否因為來學校,這回她並沒有畫成移動調色盤,短到耳上方的怪異紫發,像黑眼圈一樣的煙熏眼,一件又小又緊的黑色工字背心緊緊包裹著上半身,外套松垮垮地掛在腰間,下身卻是條又肥又大滿是兜的迷彩褲,隨著她的走動不時露出小截蜜色腰身,包包和鞋子是雜亂的幾何圖案,叫人看了眼花。她將黑色棒球帽用力反扣在腦後,露出左耳一排晶光閃閃的耳釘和一條長得落到肩膀的骷髏串耳環,溫正楠再次想到,如果生個女兒養成這樣,他寧可親手掐死。
「你呢?」
「我?喔,給熙熙送生日禮物呀!」凌汐大咧咧地把樂高一晃,收到了身後,繼續直愣愣盯著巧克力。
「你來了正好,把這個帶回去給你姐姐。」
嘎?包裝精緻的巧克力就這樣飛到了姜凌汐的手中,她傻乎乎接了過來,因為不敢相信,又傻乎乎把心裡話問了出來:「溫sir,你不是喜歡我姐吧?」
溫正楠哭笑不得,壓根兒不想回答她的傻問題,可凌汐不依不饒,為嘉言追問到底:「不然你怎麼知道她喜歡吃這個?是看見了特意給她買的吧?」
溫正楠做了個深呼吸,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言,還是選擇了解釋:「我每次去歐洲,你姐姐總會托我帶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所以我記得很清楚,看到了就『順便』給她買了。」
「有心,有心。」
姜凌汐尷尬地抹著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有點接不下話,在異樣的沉默里,只能先趕緊發消息通知嘉言不用往這邊趕了。
溫正楠?他給姜艾買什麼巧克力?
說是看到了「順便」買的。
要他順便幹嗎?
喲喲喲,酸死我了,那你還來不來?
來,你替我拖住他,我一會兒同他買。
嗬!嘉言你是土財主呀,小一千的巧克力有人白送,你還非得花錢買。
少廢話,替哥拖住!哥不差錢。
人溫所長更不差錢,有才有貌的富二代,還自帶科學家光環。
許嘉言發來一個極為形象的抽人表情,然後酸不溜丟兒地說,不怕,哥是官二代,還自帶土豪光環。
溫正楠有點無語地望著姜凌汐突然就把自己晾在了一邊,還放著好好的椅子不坐,蹺著腿靠在扶手上,跟人發信息發得眉飛色舞起來。這在溫正楠的家教中,是一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情,但鑒於非親非故,他還是決定忍耐。
可對方不知發回什麼消息,逗得姜凌汐拍腿大笑,因為扭身的動作太大,露出了她腰后一排文身,溫所長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開始抽痛。
這個傢伙知不知道,自己文的這行阿拉伯字其實是句髒話?
溫正楠抿緊了嘴唇,剋制自己和她站在一起太過丟人的念頭,可還是站了起來,卻被凌汐一把拉住。
「溫sir,放學還有半小時呢,麻煩你等等,嘉言——就我一發小,找你有點事。」
嘉言?有點耳熟。溫正楠自大腦里搜索完信息,想起是姜艾總和著妹妹一起提及的某個男孩,他找自己有什麼事?
「那個白痴要跟你買巧克力。」
溫正楠也被搞糊塗了:「買巧克力?」
「對呀,他最近正追我姐呢,當然不能讓別人佔了好。」姜凌汐說得像是隨意,其實卻仔細觀察著溫正楠的表情,嗯,看起來很疑惑也很驚訝,但是——並不像遇上情敵的敵意呢。
雖然溫正楠確定在姜艾的敘述中,許嘉言只是弟弟,而顯然現在弟弟在改變自身定位,可他不可能像凌汐所期待的那樣八卦起來,只是把巧克力一推:「你把巧克力給他吧。」
凌汐見他要走,趕緊把人拽回座位上:「溫sir,你幫幫忙,買不買是你倆的事,我要放你走了可就慘了。你不知道許嘉言不光是個練家子,那張嘴更是狠得分分鐘飛刀子,我打也打不過、罵又罵不贏,會死很慘的。」
溫正楠眉頭一挑:「看不出你還有怕的人。」
「當然有,他和我姐都是生來克我的,所以才說他倆合適呢!」
姜凌汐話說得刻意,兩隻手更是壓在了溫正楠肩膀上,頭湊得低低地,觀察著他表情的細節。溫正楠抗拒地去推她的手,卻對上她一雙貓咪般精靈的大眼,眨巴著,彷彿時刻有層出不窮的鬼點子往外冒。
溫所長長長地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單身父親,在之前幾年的時間裡為溫熙嘆氣的次數都比不過這個丫頭。
「姜凌汐。」
「有。」
「你家裡沒人教過你,什麼叫男女有別嗎?」
凌汐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靠得太近,姿勢曖昧,整個人像要在下一刻撲進溫sir的懷裡。她趕緊跳了起來,下意識地還替溫正楠拍了拍肩膀上壓根兒不存在的灰,尷尬地笑著,坐到了長沙發的另一頭,卻死死堵住了他的路。
「溫sir,你就等等,等一等。」
好在溫正楠因為最近忙得厲害,今天刻意休息了半日,只等兒子放學,而且對於追好友的男孩他也不介意把把關,只能再嘆口氣替姜凌汐叫了杯果汁,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望著窗外。
大約只過了一刻鐘,一輛RS1150GS飛馳而來,在店門口一聲急剎。車手長腿撐地一個擺尾,然後熄火停車,瀟洒地一氣呵成,他取下頭盔后,露出一張異常俊美的臉,稜角分明生機勃勃,乍一看去就像是櫥窗里時裝海報的模特走了出來,風采逼人。
溫正楠很確定他是許嘉言。
難怪姜艾每每提及這個弟弟,總離不開帥做前綴,今天見了本人才知道,當一個人實在是長得太過耀眼,想到他只會用如此直觀俗套的形容。
只是許嘉言這麼英俊又如此年輕,實在不像姜艾的良配。
「溫大哥,您好,我是許嘉言,總聽姜艾提起您,今天總算是見到了。」他進來隨意和姜凌汐招呼了兩句,走到了桌邊,遠遠就伸出了手,笑容友善,姿態也放得很低,彬彬有禮。
「你好。」
「不好意思,是我有個不情之請,才托小汐留住您,打擾您時間了。」
他笑著在對面坐下,手指輕輕在擠眉弄眼的凌汐肩頭一按,小丫頭居然在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疼痛難忍的表情后,瞬間老實了,低眉順眼坐在了他旁邊,一副「我是乖寶寶」的表情。
兩人隨意交談了幾句,因為都心繫姜艾,哪怕出發點不一樣,話題自然也圍繞姜艾而轉。溫正楠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將自己魅力利用得恰如其分的人,他口吻親近,完全不似初次見面的人,但與凌汐那莫名的「自來熟」不同,任何話自他口中說出,都顯得熨帖舒適,姿態也讓人很舒服。
溫所長純粹是出於對好友的擔心,難得多事一番,見許嘉言並不是想象中那樣恃靚張揚,也就不多摻和別人的情事。而對於許嘉言要付錢的堅持溫正楠也沒有多糾結,倒是在嘉言拿出錢包那一瞬間目光一閃。
「錢包不錯,自己買的?」
Gianfranco Lotti,很低調的牌子,價格可不秀氣,溫正楠故意語氣顯得刻薄,帶著點瞧不起人的味道,而對面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男子卻一派坦然,不急不躁。
「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配得上她,哪怕說收入俗氣了些,我也不想她將來因為我而被人看低。」許嘉言貌似答非所問,身體微微前傾,顯得誠懇又急切,「溫大哥,我和姜艾的事您應該聽小汐說了,所以,我是不是可以把您的態度認證為,您不是、也不會成為我的對手?」
他問得直接而透徹,那急切顯出他對姜艾的看重,反而讓人安心,溫正楠心裡給了嘉言及格分,微笑著點頭:「你盡可放心。今天就當我沒有出現過,巧克力由你自己買到,專程送去。」他的話點到為止,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嘉言兩眼一亮,剛要再問,姜凌汐已經跳起來一掌拍在溫所長肩膀:「溫sir,夠義氣!」
溫正楠哭笑不得揉了揉肩膀,沒有料到許嘉言居然跟著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個很古式卻正統的回禮。他如此鄭重的態度,完全博取了溫正楠的好感,有禮有節、不卑不亢的年輕人,氣勢上也不輸,卻清楚明白地將姜艾放在了頭等重要的地位上,很好。
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嘉言的肩膀,示意他加油,嘉言爽朗笑著,和他握了握手,整個人放鬆下來。姜凌汐看不懂兩人無聲的交流,但能感覺到老友是完全撤防,忙不迭告罪一聲,拉財神去索取報酬了。
「許小白,我跟你說,為了幫你要份巧克力,我連臉都不要了,你要怎麼謝我?」
她一面請功,一面熟稔地自嘉言褲兜掏出了錢包,在櫥櫃前一通好點,既為溫熙禮物加碼,順便自己也猛撈油水。
「你說了算。」
嘉言今日去掉一大勁敵,龍心大悅,只靠在櫃檯前微笑著隨她訛詐,在德緯校外見慣了世面的女服務生,依然被他的高大英俊惹得臉泛紅暈。
見放學時間要到了,溫正楠飲下最後一口茶,搖頭離去。姜艾怕是當局者迷了,許嘉言與她口中那個開家小咖啡店無所事事的弟弟頗有出入,這男孩若是能再大上幾歲,就不會有任何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