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委屈(1)
看不清楚露台上的情況，喬宇佑只好把視線轉向身旁的宋沐允，趁著喬楚不在，他應該好好了解一下這位宋總裁，不然喬楚回來了，他估計就什麼都問不到了。
「宋……」想了想，喬宇佑笑道，「宋先生，您這玩的是哪一出啊？」一會兒總裁一會兒教授，也太百變了，看喬楚像是知情的樣子，說明他或許沒有欺騙喬楚，喬宇佑對宋沐允的態度其實是好奇多過於指責。
宋沐允坦然一笑，說道：「我是幕天國際的總裁，同時也是大學教師，我並沒有欺瞞你們的意思。」
擺擺手，喬宇佑表示想聽的可不是這個，說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楚楚是不是真心的？」
「我在雜誌上已經說過了。」嘴角揚起一抹輕笑，宋沐允沒有正面回答。
雜誌？喬宇佑回憶了一下，好像就是說想在國內找個女朋友什麼的，這個答案也太官方了。斜睨著宋沐允，喬宇佑低聲問道：「你不是因為今天見識到她的兇悍，嚇到了吧？」
這丫頭出國八年，變得越來越暴力了。中午的時候喬宇佑和宋沐允拉了好久，也不能把發酒瘋的雷焱拉開，眼看著那個叫陸遙的女孩昏厥過去，喬楚居然從地上撿起一個空酒瓶，猛敲了一下雷焱的後頸，直接把人給砸暈了。下手快准狠，把喬宇佑這個看著她長大的哥哥都嚇了一大跳，更別說宋沐允了。
宋沐允莞爾一笑，說道：「只要這兇悍不是針對我，我都覺得很可愛。」想到中午喬楚手起瓶落的那股狠勁，宋沐允不禁想笑，她估計想砸雷焱已經很久了。
可愛？他倒是還笑得出來。思索了一會兒，喬宇佑還是問道：「你知道楚楚和雷焱的事情了吧？」
「她和我說過。」
宋沐允回答得很平淡，喬宇佑急道：「你不介意？」
「你是說過去還是現在？」
「兩樣都有。」
「過去我沒有出現，由不得我介意，現在……」宋沐允停頓了一下，眼神忽然看向遠方，眸中劃過一抹異色。
喬宇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看見喬楚匆忙下樓的背影，而宋沐允也已經朝樓梯口的方向跑去。
喬宇佑正要追上去，忽然轉念一想，這種時候，還是讓宋沐允表現一下吧，公主等待的，應該是王子，騎士偶爾也應該識趣。
宋沐允追出醫院，就看見喬楚獨自一人站在醫院前的草地上，雙臂環著自己，微低著頭。他沒見過她這麼落寞悲傷的樣子，雷焱的父親到底和她說了什麼？宋沐允走到她身後，喬楚忽然說道：「送我去一個地方，好嗎？」
「嗯。」
半個小時后，兩人站在了鴻山山頂，這是喬楚八年後第一次上來，這座山給她的回憶有甜蜜、幸福，也有苦澀、悲哀，現在再次站在這裡，喬楚只覺得很疲憊。
傍晚時分，落霞滿天，陽光溫暖卻不炙熱，天空也因為紅雲交織，變成一幅畫作，寫意而抽象。
兩人久久無語，宋沐允低聲笑道：「很漂亮的夕陽。」
雙手抓著欄杆，喬楚輕哼道：「是很漂亮，不過很快就是漫漫長夜了，美好的東西，是不是都不會長久？」
雷焱所謂的愛，沒能讓他守住自己的身體，而她以為待她如親人的長輩，其實也不過是看在自己兒子的面上，對她寵愛有加，現在還不是一樣指責她與他兒子糾纏不休。
再次想起雷牧的話，喬楚眼眶忽然一熱，她在國外獨自一人過了八年，遠離家人朋友，難道她不苦？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卻還來指責她？她不願意在雷牧面前掉一滴淚，現在卻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淚水沿著臉頰流過，她卻控制不住。
「楚楚？」宋沐允發現了喬楚的異樣，攬著她的肩，宋沐允急道，「發生什麼事了？」雷牧到底說了什麼？
「借我靠一下……」喬楚搖頭，不願多說一句，只是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宋沐允能感受到懷裡的人在低聲抽泣著，淚水甚至打濕了他的襯衫。
宋沐允另一隻沒有環著喬楚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問道：「今天的事情讓你很難過？」
喬楚正在傷心，沒聽出宋沐允的聲音有些冷，只是宣洩著心中的恐懼與委屈：「我沒想到雷焱會這樣。」
她，果然是為了雷焱傷心。
宋沐允任由喬楚靠著，卻也沒再說話。天漸漸黑了，喬楚也終於平復了心情，宋沐允淡淡地說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車子開出去一段之後，喬楚忽然說道：「我今天不想回我爸那裡，我想回家。」她大哥後天就回來了，有小哥照應，她現在不回去應該也沒事。她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雷牧今天的話，對她的傷害真的很大，她現在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窩靜一靜。
「好。」宋沐允一路上沒再和她說話，喬楚因為心情不好，也沉默地閉目休息。兩人一同回到住所，喬楚打開門，沒有讓宋沐允進入的意思，只是低聲說道：「今天真的謝謝你，我有些累了，晚安。」
「晚安。」
房門緩緩合上，宋沐允在門外站了一會兒，才打開旁邊的房門回到屋內。
走到冰箱前，宋沐允拿了一瓶水，擰開之後又忽然蓋上，打開櫥櫃的上層，拿出一瓶紅酒。
窗外暗黑的天際，除了濃重的黑雲，沒有一絲星光，宋沐允站在落地窗前，輕晃著酒杯中的暗紅色液體，淡淡酒香瀰漫整個房間，只是他俊逸的臉上，依舊難辨喜怒。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失態。喬宇佑的問題他沒有回答完，關於雷焱，以前他沒辦法介意，而現在，他以為可以不介意，但是看到喬楚對雷家熟悉得彷彿是自己的屋子，更毫不費力地找出雷焱房間的鑰匙，甚至還為了他哭，他……很不舒服！
安靜的夜裡，手機鈴聲顯得有些刺耳，宋沐允拿起手機：「喂。」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宋沐允臉色漸暗，冷聲說道：「我知道了。」合上電話，宋沐允立刻拿出了行李箱開始收拾行禮。
一大早，喬楚才走進公司，子楚立刻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喬楚的臉色，問道：「老闆，您沒事吧？」
喬楚推開辦公室的門，沒有什麼表情地說道：「我會有什麼事？」
子楚撇撇嘴說道：「從昨晚開始，我就一直給您電話，您都關機，我不是擔心您嘛。」昨天下午喬楚的聲音怪怪的，只說了一句「取消」就掛了電話，她離開的時候就行色匆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喬楚皺了皺眉，拿出電話一看，說道：「手機沒電了。」換了一塊電池，才開機，手機立刻提醒關機時未接來電的記錄居然有二十幾個，瞪了子楚一眼，喬楚沒有仔細看來電記錄，合上電話。
子楚被瞪得有些無辜，看著喬楚一大早就冷著一張臉，猜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子楚沒再多話，低聲問道：「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資料，十分鐘以後可以開始。」
喬楚低頭整理著桌上的文件，說道：「嗯，幫我泡杯咖啡送到會議室。」
又等了一會兒，喬楚沒有再說什麼，子楚退出辦公室，暗暗鬆了一口氣。昨天看到宋教授居然變身R&；Eok的總裁，子楚就擔心老闆今天會不會叫她找個砌牆的，直接把陽台用混凝土封死！還好沒有。
辦公室里的氣氛有些沉悶，大家都只是就自己負責的部分彙報進度，沒有平時活潑輕鬆的氣氛。因為一開始子楚就給大家通風報信，說今天老闆心情不好，叫大家小心著點。事實證明，喬楚的心情真的很糟，一整個上午，她都綳著臉，默默地聽著下屬彙報，也不出聲，眉頭一直皺著。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彙報完了，眾人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圖稿，等著挨批。
「上一階段的工作進度有些緩慢，你們之間的配合溝通是不是少了點？雖然蕭瀟是新人，但是確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我希望你們多支持配合她。還有鴻達集團的圖，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徐希，你抓緊時間早點把圖做好給我看。蕭瀟，你的圖還應該更加細化，還有……」
喬楚只是中肯地總結，提了些看法，聲音還算平靜，沒有發飆，不過她說到一半，就被會議室里的電話鈴聲打亂，臉色立刻一暗。子楚趕緊接起電話：「喂？」心中暗罵前台秘書，開會時間也往裡邊接電話。
聽了電話那頭的解釋，子楚看向喬楚，低聲說道：「老闆，Ann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談。」
喬楚眼中劃過一抹不耐，說道：「接進來。」
「喬小姐，我們公司開會討論了一下，也將貴公司的設計圖呈給董事長過目了，最後董事長覺得貴公司所謂的經典與前衛的融合很矛盾，不符合我們R&；Eok一慣的風格，希望貴公司儘快出一張新的總體設計圖出來。」Ann清潤優雅的聲音從電話那頭緩緩傳來，彷彿說著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喬楚聽完卻是勃然大怒：「你現在才和我說你們不滿意設計的風格？我記得在簽合約之前已經就設計大體風格與你們溝通過，當時可沒聽你說不好，昨天開會的時候，貴公司上下也沒有對設計圖提出異議。」
她知道一個創意從形成到設計圖，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在即將提供第一份正式圖紙讓他們R&；Eok驗收簽字的時候，她說不滿意？
相較於喬楚的激動，Ann倒是很平靜，一板一眼地說道：「按照合約，你們也應該充分尊重我方對裝飾風格的需求和意見。」
現在是誰沒有尊重誰！圖紙一直都有給他們過目，現在卻忽然完全否定，早幹什麼去了！而且這樣全部重來，絕對趕不上合同上的工期，也會拖后他們的開業時間。喬楚深吸一口氣，說道：「我要和你們宋總談。」
「你說允啊？」電話那端停頓了一會兒，隨即笑道，「他今天一早就回芝加哥了，這裡的一切都交給我負責，你不知道嗎？」
喬楚愣了，昨天他怎麼一個字也沒有和她提起過？是回去辦事，還是……再也不回來了？是因為昨天雷焱的事情，所以他生氣了？
腦子裡一堆的疑問，喬楚拚命回想著昨天宋沐允說過的話和神情，心在這一刻慌亂起來，該死的宋沐允，到底什麼意思？說走就走，連一句話都沒有！他當她是什麼人，耍她玩嗎？越想越氣，氣他的不告而別，也氣自己為什麼那麼在乎他是走是留。
喬楚在這邊惱個半死，Ann在那邊故作擔心的聲音也同時響起：「喬小姐，你沒事吧？我還以為他告訴你了呢，肯定是走得太急了，只來得及給我打電話。沒關係，你有什麼想和他說的，我可以幫你轉達。」
「不需要。」喬楚咬牙說道，「關於設計圖的事情，我明天早上十點到R&；Eok找你面談。」
啪的一聲狠狠掛了電話，喬楚低吼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眾人驚得向後縮了縮，愣在那裡忘了回答。
蕭瀟輕咳一聲，說道：「說到……我的圖還應該更加細化……」
「繼續！你的圖還要加強局部細化……」
喬楚說了什麼，大多數人都心不在焉沒認真聽，他們關心的是，是什麼事情讓老闆氣成這樣。如果只是設計圖的問題，又不太像。
R&；Eok大樓會議室。
空曠的會議室里只零星地坐了四五位女士，大大的會議桌上，擺著幾張設計圖紙。
會議桌的一邊是優雅地端著咖啡，根本沒在聽講的Ann，一邊是講解到臉色暗黑卻得不到一絲回應的蕭瀟。
子楚默默地觀察著喬楚冰冷的面容，知道老闆最痛恨不尊重別人設計的人，Ann這樣的態度，遲早會激怒老闆。
喬楚啪的一聲合上夾著合約的文件夾，冷聲說道：「貴公司這樣的態度，實在讓人懷疑你們的誠意。」
Ann根本就在刻意刁難，她今天來，本意是想聽聽他們到底對哪一部分不滿意，做設計修改是必然的，解決問題達成共識才是關鍵。誰知道Ann居然完全否定原來的設計圖，要求重新設計！這樣一來，他們半個多月的努力將完全付諸東流。
端著咖啡輕抿了一口，Ann揚起一抹無辜的笑容，說道：「喬小姐，現在兩家公司是合作關係，我刁難你們也沒有意思，做設計本來就是要按照客戶的要求做修改，總不能不讓客戶提意見吧？」
定稿之後，她的設計極少會改，這是喬楚的規矩，設計階段，按照客戶的需求調整設計自然是可以，但是現在Ann的要求是修改嗎？是完全重來！
喬楚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環在胸前，不耐煩地說道：「好，要改是吧？那麼請你找貴公司真正能為這個項目負責的人出來，我和他談修改事宜。」Ann明顯是在針對她，和她已經沒有什麼可談的。
Ann好笑地說道：「目前這個項目，就是由我全權負責。」
喬楚點點頭，說道：「貴公司的授權委託書呢？」
「什麼授權委託書？」Ann臉色微變。
喬楚聳聳肩，帶著諷刺地笑道：「前面的草圖Ann小姐都過目了，也表示讚許，甚至連總體的定位方向和初步設計圖還得到了貴公司總裁在內的多位負責人的認可。在這樣的情況下，貴公司還能以董事長不滿意為由，全盤推翻，要求我們重新設計！沒有授權委託書，我怎麼知道，您滿意了之後，下一次還會有誰否定？我們公司可沒有這麼多時間浪費在改來改去上面。」
Ann微微皺眉，臉上劃過一抹慌亂，不過很快恢復如初，語氣頗有些強硬地說道：「我是R&；Eok的市場總監，總部授命我負責這件事，你們只需要配合，至於R&；Eok公司內部任命的事情，還輪不到……」
「貴公司內部人事任命的事情我沒有興趣知道。」喬楚打斷Ann的話，語氣同樣強硬，「我只需要一份責任明晰的全權授權委託書，讓我知道，我到底應該和誰溝通才是最有效的。如果你沒有委託書，那我就先告辭了。等貴公司拿出授權委託書的時候，我們再談吧。」
說完，喬楚霍然起身，連一個正眼也沒給Ann，昂首離去。
蕭瀟吹了一記口哨，同樣囂張地離去。子楚收拾好桌上的圖紙，看著Ann因為憤怒而扭曲的五官卻還要拚命保持優雅的樣子，強忍笑意，說道：「貴公司有新的負責人的時候，可以和我聯繫。」
說完，子楚趕緊轉身離開，不然她怕自己會笑出聲來。名媛淑女果然不好當，明明氣得連握咖啡的手都抖起來了，卻還要保持淑女的儀態。太好笑了。
子楚在R&；Eok大堂里跟上了喬楚，急道：「老闆，現在怎麼辦？我們是改還是不改？」雖然剛才很解氣，但合約總還是要履行的。
喬楚顯然已經想好了對策，說道：「蕭瀟，按照你原來的構思，繼續下一步的工作。子楚，你與R&；Eok這邊保持聯繫，我倒要看看她還能耍什麼花樣。」
子楚和蕭瀟同時點頭答道：「是。」老闆怎麼說，她們怎麼做，天塌下來，老闆自然會頂著。
初冬時節，夜間的海風格外寒涼，即使沒有開窗戶，也能聽見外面的風颳得呼呼作響。坐在設計桌前，喬楚第十次看向一旁的手機。終於等它響了起來，喬楚立刻拿過手機，看到來電顯示，臉上劃過一抹失望，卻還是接了電話。
「老闆……」電話那頭傳來子楚弱弱的聲音。喬楚這三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糟糕，雖然她也沒對她們怎麼樣，不過她的臉色就一直沒有好過。這種無形的壓力著實嚇人，他們這群下屬每天都籠罩在這樣的低氣壓下，都快受不了了。
喬楚不耐煩地說道：「有什麼就說，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Ann的秘書今天來電話，說如果我們再不修改圖紙，配合他們的要求，拖延工期的責任將由我們公司負責。」子楚不敢拖沓，一口氣說完，心提在半空中，生怕喬楚發飆。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應，子楚正想問問老闆是不是氣瘋過去了，就聽喬楚冰冷地說了一聲：「我知道了。」隨後掛掉了電話。
將手機丟到一邊的沙發上，喬楚心情煩躁地到廚房泡了一杯咖啡，握著燙手的馬克杯，喬楚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