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暗戀是一種自毀。


  官勻澄已經不記得是在哪本書裏看過這句話,現在卻真真切切地讓她想到,並且讚同。有些無聊地轉了轉手中的酒杯,深呼吸又深呼吸,官勻澄站直了身子,終於露出了個笑容,“鬱青,好久不見。”


  緩緩走來的莫鬱青似乎並沒有心情跟她寒暄,一雙黑眸盯住她,似笑非笑的樣子,“一周前我們在慕尼黑機場不是剛見過。”


  官勻澄佯作驚訝道:“原來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畢竟……”她又假笑兩聲,“你也知道,都七年了。”


  莫鬱青表情倒是沒什麽變化,隻上前一步,側身附在她耳邊,“你當時落荒而逃的樣子比起現在說謊時的優雅真是判若兩人。”


  官勻澄身子一僵,這個人好像永遠有辦法戳中她的軟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滾滾滾,我不想因為自己發火搞砸我爸的聚會。”


  莫鬱青看到她生氣,卻仿佛愉悅至極,他笑著退開兩步打算離開,正當官勻澄要鬆一口氣的時候,他卻像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又轉過頭說,“對了,當時阿曜也在呢。”


  官勻澄愣了愣,“阿曜”兩個字鑽進她的腦子裏仿佛一道閃電劈過,怎麽可能,她明明隻看到莫鬱青一個人,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她確認隻有莫鬱青。


  官勻澄狠狠攥了下拳,深深吸了口氣,躲不掉的,從她決定回國的那天就已經告訴過自己。她喜歡莫鬱青十幾年,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七年前那件事發生以後,她看到莫字幾乎都要掉眼淚,暗戀確實是一種自毀,投入了感情,便意味著要被掌控,隻不過命運跟她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卻不是解脫,而是更深的泥淖。


  官勻澄長長歎了口氣,許是喝了紅酒的原因,整個身體都有些燥熱難耐,她跟父親招呼了一聲,便借口離去。


  而遠遠一邊跟女士們調笑的莫鬱青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唇角勾起了個怪異的笑。


  官家的宅邸建在半山,富麗堂皇迎合官家的一貫家風,想來她官勻澄在學校也少不了一直被說什麽大小姐做派,如果那些人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說不定也會感歎一句,人總是要變的。


  人當然會變,就像十六歲那年的她,天不怕地不怕萬人追捧的女王姿態,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一天落荒而逃,不敢回國。


  下山的路跟幾年前比起來已經好走許多,高中時她家是小夥伴們的據點,一群人明明都是身份顯赫的公子小姐,偏偏扔下司機騎車上山。隻有莫鬱青,他什麽時候都要跟別人不一樣,連自己都放下女王的架子跟小夥伴們揮灑青春,隻有他,一臉雲淡風輕地坐在車裏路過他們,末了還會留一句毫無誠意的“加油”,童童看到他那副嘴臉的第一反應就是撿起石頭扔過去,隻有她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覺得他無與倫比的特別。


  官勻澄想想都覺得好笑,自己當時怎麽能迷戀莫鬱青到那個地步,用童童話說就是簡直比信邪教還可怕。


  晚風輕輕地吹過來,竟然還有幾分涼意。官勻澄縮了縮脖子,新聞上不是都說國內水深火熱不是洪水就是高溫火爐嗎,倒還冷起來了。高跟鞋走下坡路十分不舒服,好在路麵比之前平整了許多,官勻澄索性脫了鞋子,直接光著腳在路上走。


  對麵遠遠傳來汽車喇叭聲,燈光也照過來,官勻澄拿手堪堪擋了一下,便站在一旁給車讓道。是輛很風騷的白色BMW M6,穩穩停在她麵前,官勻澄仔細打量了下,正是她垂涎已久的新款。


  車窗緩緩降下來,這才從車身上收回目光的官勻澄看到駕駛座的男子猛然一愣,隻覺得心神一震,一時竟沒了反應。


  “勻澄,你回來了?”


  沒想到會遇到他,沒想到這麽快,沒想到是在這裏。


  “嗯……怎麽你才到,鬱青都來了好一會了。”官勻澄緩過神,訕笑著接話。


  莫辰曜倚著車窗,輕笑了聲,“路上有事耽擱了。”他的目光落到官勻澄的腳上,“你要去哪?”


  官勻澄不自在地又站遠一些,彎下身把手裏的高跟鞋放在地上穿上,“就是走走。”


  莫辰曜點了點頭,並未再追問,“那我先走了,要跟官伯父打聲招呼。”


  官勻澄道了聲,“好。”


  他的車子絕塵而去。


  燈光漸漸遠離視線,周圍又變成昏暗一片。官勻澄愣在原地,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眼淚卻掉不出來。


  她當然也看不到,開車離去的莫辰曜並未關注眼前的路況,而是倒車鏡裏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她。


  幾年沒見了?

  官勻澄隻覺得恍恍惚惚無法清醒。眼前好像還是那輛白色BMW的影子,那是她最喜歡的車,雖然總是被童童嘲笑沒格調。上學的時候她跟著莫鬱青看汽車雜誌,唯獨青睞BMW覺得車臉的兩個大鼻孔十分性感。後來又孜孜不倦地給莫辰曜灌輸這種觀點,她記得莫辰曜的第一輛車就是BMW,不算貴的車款,但也花光了他的第一桶金。官勻澄還記得自己是那輛車的第一個乘客,莫辰曜載她環山跑了一圈,十分興奮。


  山還是那座山,路還是那條路,物是,人非。


  如果是從前,他看到自己這副樣子肯定不會無動於衷地坐在車裏,他總是比任何人都要心疼她,比任何人對她都要溫柔細致。


  他的溫柔沒變,隻是對她,多了一些禮貌的疏離。


  手機響起來,官勻澄剛接起來就聽到電話那頭童童的叫聲,“你怎麽回事啊!我在你家門口等了快一個小時了!”


  “我的備用鑰匙就在門口墊子下麵……”官勻澄無奈地看了看四周,“你開車了嗎?來接我吧,我在從大宅下山的路上,這邊攔不到車。”


  收了線,官勻澄才錘了下自己的腦袋,真是腦殘,沒事散什麽步!


  季非童來得很快,車子剛停穩,官勻澄就迫不及待地拉開門坐進去,“車裏有衣服嗎?我快凍死了!”


  季非童沒好氣地撇了一眼她的性感大露背禮服,調大了空調,“果然喝了洋墨水就是不一樣,尺度有了巨大飛躍啊!你別找了,我開的夏夜的車,他那個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盒紙巾都覺得礙事,衣服擱這他哪能忍啊!”


  “這邊天氣怎麽回事,中午去挑衣服在路上給我曬得快脫皮,晚上又這麽冷……”


  “入秋了,晝夜溫差大了懂嗎?”


  “是是是。”官勻澄及時打住,換上個諂媚的笑,“你真是我的小天使,救我於水火……”


  果然季非童立刻膨脹起來,多年掛在嘴邊的話又脫口而出,“廢話,除了我和莫家的二少爺誰還能對你這陰晴不定的壞脾氣……”


  季非童突然停住話,側頭看了看她。


  “沒關係,我剛剛已經見過他了。”官勻澄靠在椅背上,“回來了,大家又都是一個圈子,總要見的,我有心理準備。”


  季非童這才放心下來,“你說得輕巧,我說叫上大家辦個Party你幹嘛死活不同意。現在倒好,他們全聚到你家大宅去了,我們倆卻要去你那個冰冷的小屋慶祝久別重逢!”


  “我隻見到了鬱青……還有他,其他人倒沒看到,可能是我走得早,錯過了。”


  官勻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起來,也不知道誰聽說我從法國帶了一支82的Petrus非要來跟我舉杯痛飲的。”


  說起這個季非童立刻兩眼放光,“你那裏有吃的嗎?哎呀,算了,我們現在去買,這酒再配上鐵板燒雞簡直絕了!”


  官勻澄歎氣,“酒還在我的冷藏室裏,你這麽猴急,要不要我從大宅找個人先去醒酒?”


  “不用,我讓夏夜先去了。”


  “什麽?!”官勻澄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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