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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八、拍攝五

      “小斐,我有一天……也會跟曹奶奶一樣,從病房里被拖出去,躺在太平間里嗎?”


      “如果可以,讓我、死在咱們家里……成……嗎?”


      ……


      “小斐,我不想治了,我知道……咱們沒有那個錢了,你不要去求那些人,我從十五歲被他們趕出來,到現在,我也沒有求過他們,咱們不治了成嗎?”


      “這藥,咱們不吃了,成嗎?”


      他目光始終帶著懇求。


      ……


      “白小斐,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最幸運的兩四件事,碰到了曹奶奶,是她把我從垃圾堆里,帶出來,教會我怎么努力生活、然后碰到了你,教會了我怎么去愛……”


      但我也好痛苦,送走了二十多年來,唯一一個“親人”,我原本想給你一個家,我以為你碰到我,是你的幸運,沒想到、是我把你從火坑里拉了出來,又拉著你進了另一個火坑……


      你會恨我嗎?

      白小斐摩挲著他消瘦蒼白的臉龐,微紅的眼眶里,藏著不忍、心痛,但她始終保持著微笑,“……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別說話,咱們好好休息,養好身體。”


      ……我沒恨你,再做一次選擇,我也會跟你走,跟你回家、回咱們家,那是我們的家啊……我怎么會不跟你回家呢?

      治療了半年多,吃藥半年多,一共一年出點頭,不只是耗盡了曹奶奶給陳子墨攢下的“娶孫媳婦兒”的錢,兩人積蓄成空、白小斐幾張信用卡也刷爆了。


      每天都是信用卡催還款的電話,煩的白小斐幾次抓狂,但轉頭看到陳子墨,又滿心柔軟了。


      每天都得想著怎么掙錢買藥——西藥他們已經吃不起了,但不可能不治,治了還有希望,不治就只能等死了!


      白小斐帶著陳子墨去曹奶奶認識的中醫那里開了一個月的藥,一天三頓、家里已經被藥臭味充斥,可終究還是徒勞。


      急性白血病晚期自然病程是半年到一年,陳子墨硬硬是撐了一年又三個月。這一次,他撐不下去了,沒有錢、更沒有適合的骨髓移植……


      送到醫院搶救,救下來了,結果醫院給發了病危通知書,“哪個是陳子墨的家屬?”


      “我是。”


      “你是他老婆?”


      “我是她未婚妻。”


      醫生聽到這話的時候,看了看床上骨瘦如柴,只能依靠點滴、氧氣管硬撐著的男人、又看了看精神面貌極差的白小斐,大冬天穿著一件明顯的老舊衣服,沉默了半晌,“沒有其他家屬了?”


      “沒有……我未婚夫是孤兒,只有我一個親人了。”


      “行,你看完在這里簽個名吧——就……這一兩天的時間了。”


      “好!”她恍惚了,眼里血絲似抽動了一下,到底硬撐著一口氣,在病危通知書底下簽了名。


      “謝謝大夫!”她勉強笑道。


      大概是晚上一點多,陳子墨醒了,上吐下瀉,醫院這邊都已經給他安排好了,他的床位也在他病危通知書下來后,被另一個病患定下來。


      他反倒越來越清醒,三點多的時候,他突然拔了氧氣罩、營養液吊瓶,換了常服,拍了拍守在一旁已經累得睡著的白小斐,強撐著沖他微笑,道:“醒醒,小斐,咱們回家!”


      他并不知道,他的微笑有多溫暖,又有多么的蒼白虛弱——


      一路上他好似無事人,可只有白小斐才知道,他走的每一步,都無比艱難,好幾次要不是她攙扶著,他就要直接撲到地上了——他脫力落在白小斐身上,很輕,白小斐都想不到,自己都已經扶得動,這個曾在她生命中扮演“巨人”一般的男人。


      白小斐幾次偷偷抹去眼角的淚。


      平時就算到醫院拿藥,也是坐的公交、地鐵,可是半夜哪里來的公交、地鐵?兩人很奢侈的打了一次車。


      回到家里,四點鐘。


      地下室很黑、也很潮濕、但屋里收拾的干凈整潔,還有一股濃濃的散不去的中藥味。


      “我想再吃一次你做的早餐,還記得,咱們在學校門口的那家面館嗎?好多人去吃,可我覺得,他們家做的面,也沒有我老婆做的好吃……”臉上、眼里都是滿滿的得意。


      “好!”為著這一句話,白小斐趕緊著急忙慌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捯飭,怕吵著鄰居,最后做了兩碗雞肉面——只是面吃到一半,陳子墨就撐不住了,吃進去的半碗面都吐出來了。


      跟面吐出來的,還有一股股血,觸目驚心。


      白小斐已經拿起電話,想要撥通120,但看著陳子墨那懇求的目光,她還是放棄了,只剩一句話,她勉強撐著含淚的笑,“你放心,我不走……也不送你走,就在這里陪著你!”


      他意識越來越清醒,說的話,也是,但是眼里卻越來越模糊、渾濁了,“我其實真的不想死的,我老婆長得那么好看,我長得也不賴,我還想跟你一塊……組建一個新的家,我們的家——”


      “生一個,還不夠,得生三四五六個……不要那么多女孩,一個就夠了,我們兩跟她的幾個哥哥寵著她——”希望我們的女兒,能夠替她媽媽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幸福的人生啊。


      他閉著眼睛,說完這一番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但他還是要說,白小斐看著一旁,兩人剛在一起時,攢錢買的錄像機、她也想聽,也沒哭,不時笑著——


      “這幾個臭小子……一定很皮,我們得趁著他們還小,多打他們幾頓……不然……老了,就打不動了。”


      “我們倆就努力工作,好好把他們撫養成人……也不用伺候我們,我們都有養老金,但不能啃我們老……”


      “我倆都沒讀過大學,成人學校都沒畢業……但咬牙也要把他們供出去,不能……不能讓他們……跟我們似的……吃了沒上過大學的虧……”


      “好!”


      她聲音發顫,但又帶著滿滿的堅定,眼里帶著絕望無助的笑。


      清晨五點三十五分,陳子墨還是走了,短短一夜,他好像是過完了他想象里的一生。


      他躺在白小斐的腿上,拉著白小斐的手,瘦的不成人形的臉上最后竟也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白小斐也笑著,但眼淚止不住在流。


      突然間,陳子墨不說話了,手里干瘦的手掌“重重落下”。


      她猛然低下頭,眼里重新聚集的淚水,就那么一滴又一滴簌簌落在陳子墨的臉上。


      她手掌抵住額頭,嘴巴微張兩三次,她眼里先是木訥,麻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崩潰下的情緒忽然就在她眼里涌動——


      痛苦、慌張、崩潰、絕望、恨……


      這一刻她應該嚎啕愛哭,發泄內心的崩潰、無助,但她沒有。


      她無聲地嗚咽、拿起陳子墨還有余溫,但略有冰冷的手,撫著自己的臉,她微微晃著腦袋,臉上忽然浮起苦澀、緬懷的笑,“……睡吧,睡著了,就不痛了。”


      一出聲,淚水連帶著鼻涕涌出——不好看,但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到了,不忍、又舍得不移開眼!


      ……


      “Cut!過了!”


      片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像是有一塊大石頭狠狠壓到了自己的胸口,一口氣死活就是喘不過來,這劇情在看劇本的時候,劇本圍讀的時候,大伙已經覺得很壓抑了。可等到拍攝這一刻,當兩個專業演員以最好的演技將這一幕呈現,還是覺得說,劇本說的特么“淺”了!


      一個月的拍攝,他們這些工作人員就像是,跟著演員一塊“體驗”了一次“白小斐、陳子墨”的人生,你不得承認,這兩人的表演絕了。


      這一刻,演員自己能不能分得清現實、角色他們不知,但觀眾已經將兩人代入角色,并被深深感染到!


      孟冬小臉已經哭花了,她手里手機還開著視頻,視屏另一端,溫穗也是捂著嘴,眼睛紅彤彤的,也是一口氣梗在脖子,死死壓著自己不允許打哭出來。


      陶棠是第一次跟組,也是出了顧釗試鏡那一回外,實地感受夏郁的演技——她眼睛也是紅紅的,久久才吐了一口氣,心笑道,“我們家郁寶小姑娘,演技又上一層樓了。”


      崩潰的理解方式、表達方式很多,嚎啕大哭肯定是最為廣泛的。


      但夏郁這一次,或者說以前也都沒有大肆采用,但以往還會表現初始的崩潰、痛苦,這一回只用木訥、茫然、而后接受、無聲嗚咽,卻表達的淋漓盡致!


      跟她有同樣感受的,還有程志清、戴承弼、小謝導、寧麗芬老師:“這小丫頭,太厲害了!”


      除了感慨夏郁,還有余君豪,他對于病患的刻畫,屬實牛皮,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就連他們這些老戲骨、專業導演,都要被他的演技演過去了。


      不過其中,感觸最大的還是程志清,他看向夏郁的目光,已經不像是看待后輩那種,欣賞、認可,而是帶著似同輩、同一等級演員的探尋。


      為什么會這樣呢?

      要知道,在拍攝《人均絕色》的時候,這小姑娘的演技,還是被壓著打的,哪怕天賦很高,每一次的拍攝都有進步,但他還是能夠很自信地說,那十幾場戲,他放水了。


      給她的壓力,也是他一點點調整的,那是他一點點帶出來的。


      但她的天賦、可塑性的的確確是他碰到過的演員里,少有的。


      所以戴承弼那邊一提,他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個小姑娘。


      結果也是有點出人意料,《畫地為牢》的表演,雖然也有一些不足,有時候發力點、收力這一塊,不能點到即止,有一小部分時能明顯看出來“演技”存在的。


      但影響不大。


      但這一回,他驚了,嘆了,這一個月來的表演,幾乎無可挑剔!

      就像是她實實在在的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白小斐”的人生!


      這才多久呢?他忽然覺得,很有必要回去就給衛靜城那老小子打個電話,慰問慰問最近情況了。


      這里面最震驚的,其實是小謝導,余君豪畢竟是能夠拿影帝的,多部電影他都看了,而且,影帝的含金量老實說,確實是要比影后多高那么一小截的!

      所以,他更震撼的,是夏郁。


      他是跟夏郁合作過,他畢竟是副導演,跟著《金陵祭》拍攝了半年,當時夏郁演技也厲害,叫一聲專業演員沒什么問題。這個二十三歲的年紀,能夠有這份演技,華夏娛樂圈里,找不到幾個,他以為自己已經非常高看夏郁了。


      “難怪莊導雖然沒有明面上承認、卻將這個小姑娘當成學生,要再給這小姑娘一段時間,也許三十歲,就能收個華夏三大電影獎項大滿貫?再努力一把,真能沖擊一下三大!”


      但現在這近一個月,已經是接連沖擊到他了,尤其是這一幕戲下來,他眼里滿滿的都是愕然!

      什么三十歲沖擊,也許拍完這一部,就可以試一試,沖擊華夏三大了!

      金像已經拿了,接下來,就是金雞、金馬,而今年她才二十四歲,即使明年才能參與,也才二十五!


      難怪他們否決了此前宋昂宋導的拍攝方向,如果按照宋導的拍攝方向,故事性、人物情緒就要差上一籌,而有時差上一籌,就算演員有演技,原本十二分的效果,也至多能達到八九分!

      還是戴承弼出聲,喊停,他才反應過來,錯愕后,滿滿的就是驚艷了,不是對顏值,是演技!


      “被這小姑娘的演技嚇到了吧?”戴承弼老得意了,雖然他也吃驚,但《畫地為牢》里,夏郁的演技,他是一點點看著提升上來的,他知道這小姑娘,身體里有一股無窮的潛力!


      電影越難、對手越強、她能夠爆發的力量也就越多!

      “這小丫頭,天生就是為了演戲而生的!”這是他的評價,不摻一絲水分。


      “呼……難怪戴導您當初毫不猶豫就進了夏郁工作室!”


      獨一份兒的導演、頭一檔的女演員、外有資源、內有長城影視、莊和工作室的支持、太特么正確了!

      哪像他現在,要不因為是“夏郁”的電影,莊和工作室、長城影視那邊估計都不會放他出來!


      就算以后讓他接戲導戲了,長城影視一姐閆靜丹也不一定會進他的劇組。更現實的一點是,他拉來的贊助,也特娘的請不起閆靜丹這個咖位的演員!


      戴承弼得意地拿著右手的食指敲著左手的食指,“就我一個,簽了十年!”


      小謝導不得不承認,他酸了!


      拍攝還在繼續,兩人簡短討論兩句,又回到了拍攝正題上:

      “現場先別動,道具組、劇務組準備一下,化妝組不用補妝——十分鐘后,拍攝下一場!”


      兩個月時間,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每時每刻都要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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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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