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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二十二、《販罪》七

  「……嘶!」


  看似跟攝像頭對視,實際上看的是攝像頭后的劉長棟,更是觀眾。


  陳凜身邊的小年輕們,到底忍不住,驚呼道,「這一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陳凜臉上一副,「你們雖然年輕,但也是影評人,怎麼一點也不懂得收斂自己的情緒?」


  事實上呢?影院內冷空氣一吹來,他當即打了個寒顫,一摸手臂,自己也是……半斤八兩。


  夏郁的電視劇、電影,毫不誇張的說,陳凜全都看過了,有些更是看了不止一遍……


  但每一部戲,每一個角色,都讓陳凜有種出乎意料的感覺,每一部戲,都是一次新的體驗。


  《民國煙雨》的女學生,《人均絕色》引發殺戮的傀儡修羅女,《畫地為牢》里精神分裂的女同性戀,《治癒》被精神控制的絕望女性,《金陵祭》里墮入風塵卻不失風骨的秦淮女子,還有這部《販罪》里,一個渾渾噩噩的母親?


  但慢慢地,他發現,跟自己預想的情節、預料的人設有所偏差。


  他以為這一部電影,宣揚的肯定又是一些比較正能量的——類似,冤冤相報何時了?

  但當張玉琴這詭異一笑,哪怕是到了他這個年紀,看了太多太多電影,仍然被夏郁的完全看不出任何錶演痕迹的角色所吸引、所激動……


  華夏大滿貫影后與金牌配角老戲骨的戲份碰撞?他眼睛里終於流露出一抹期待,他期待這一場碰撞。


  《販罪》的主題,究竟是「人性的救贖」,

  還是「人性的報復」?

  此時影片已經進行到了一百一十分鐘,這一個小時又五十分鐘的故事,終於要迎來尾聲。


  張玉琴離開后的第二天一早,劉長棟果然來到了季梅小超市,他臉上滿是焦躁——他已經等了張玉琴半個月了,她仍然沒來,這讓他很是心慌,他自認為特別了解張玉琴。


  「她一定不敢報警!」


  但這半個月的時間,超出了他對張玉琴了解的忍耐極限……


  這女人放棄了那個小丫頭?他搖頭,不可能,這小丫頭除了沒胎記是個丫頭片子,長得跟八年前的斌斌,一模一樣,這幾年她發了瘋的找,如今「碰到」,絕對不會鬆手。


  就張玉琴的性格,一周前她就應該來到運縣了,她遲遲的不出現,讓他非常不安……


  沒有報警、沒有來到、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出意外死了?他當時下手狠有分寸,台階也就十來節,穿著棉服,摔傷頂多三五天就能夠走動了。這種脫離了他掌控的感覺,讓他越發焦躁,彷彿有一千隻一萬隻螞蟻在他的身上爬,攪得他不得安寧。


  而當他一大早,來到運縣,遠遠看到還在關著門的季梅小超市,他心中煩躁更甚——他的自大告訴他,張玉琴脫離不了他的掌控,但是他的警惕性卻讓他不住皺眉。


  【劉長棟並非毫無知識的文盲,他反而是高智商人群中的一員,曾從事工作給他增加了大量的犯罪經驗積累——這種類型的犯罪人員,具備極大的危險性!】


  【他就像是一隻被強制退役的警犬,對一切,都充滿了警惕;往往在這種時候,他這樣的「販罪分子」,越能夠嗅到越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是陳凜筆下對這個人物背景的初步揣摩。


  他第一時間給季梅打了電話,電話關機的提示讓他眯起了眼,整個人一下子緊繃起來——


  他開始往後退,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視線」落到他的身上——


  他一邊退到一個早餐攤子上,一邊假意吃早餐,一邊觀察四周地形、房子!

  而他觀看的地方,角度也都是有講究的,都是能夠最大程度觀察到季梅小超市、卻又很難被發現的房屋角落,而其中多處被他重點標註。


  「沒有報警!」


  要報警,警察會第一時間堵在鄉下的小院子,而他一定會在警察衝進來前,殺掉那小丫頭。


  張玉琴不敢賭。


  在季梅與季梅超市的手機、座機電話均打不通的情況下,劉長棟知道,「他們早就被發現了!」


  他眼神中除了懊惱、還有深深的探尋。


  懊惱什麼?

  陳凜想,估計懊惱的不是為什麼要惹張玉琴,而是為什麼當時不找個地方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她!

  追尋什麼呢?他實在是沒想到,張玉琴是怎麼知道季梅的吧?


  而眼睛深處,除了擔心,還有一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或者不敢多想的——「恐慌!」


  他覺得自己對決足夠了解張玉琴,只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這一切脫離了他的掌控……


  陳凜眼鏡框其實一點沒歪,但看到這種碰撞,一激動,就下意識調整了一下眼鏡框——


  等待了一個多鍾,劉長棟仍然沒行動,而是繼續等待,觀察。


  直到了下午五六點,天快黑了,才又給季梅打了個電話……


  手機仍然處於關機狀態,他終於耐不住性子了。


  一步步靠近,但警覺的他轉了一大圈,轉到了小超市攝像頭的死角,在這個位置撥通了超市內的座機——熟悉的座機聲音響起,每響一下,就像是一拳頭狠狠打在他的胸口。


  他半個鐘內,打了三個,每隔十分鐘一次,卻都像是石沉大海……


  「他為什麼不給張打電話?」後面的外國觀眾傳來疑惑。


  陳凜在筆記本中的記錄是:【他不敢,一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張玉琴一手策劃;二是如果真的是她一手策劃,自己給她打電話,天然漏了破綻,就更沒有翻盤的機會。】


  七點天黑了,他終於靠近,走到了小超市門口,敲了敲門,沒動靜。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串鑰匙,他很警惕,隨時都在準備反擊,但開門到查看完整個超市,除了沒有人,一切就跟平常一樣——沒有打鬥的痕迹、這意味著什麼?

  季梅要麼是一下子被制服,要麼就是出事後,這裡又迅速被恢復了!

  他更傾向於前者……


  他目光最終落在了昏暗超市內近乎是唯一光源——電腦監控……


  他迅速調取監控錄像,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一直到一道熟悉的人影晃過,劉長棟握著滑鼠的手掌一愣,他慢慢倒退,當那個陪伴他近二十年的女人出現在監控視頻的一瞬間——尤其是那一個詭異的笑的笑容,讓他心臟狠狠一頓抽搐,他心中是有恐懼的,他的家被揣在了張玉琴手中!

  而當他大手一拍桌子。


  張玉琴留下的那張毫不起眼的紙,連帶著紙上的字,都讓他心中的一絲恐懼化成了怒!

  鏡頭下,觀眾們也終於看到了張玉琴留下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兒子跟你長得很像,跟斌斌也有幾分相似,胖嘟嘟的小臉……】


  【我,很期待你報警。】


  剛才目睹到的張玉琴那詭異的笑,又好像浮現到了眾人眼前——


  「赤、裸裸的威脅!」


  「她是在報復吧?」不久前山城的老街陰暗台階邊,報復劉長棟那句——


  「你最好不要報警……」


  直到此時,劉長棟終於按捺不住了,主動給張玉琴打了第一個電話。


  時隔半個月的對峙,哪怕只是在電話里,都由不得觀眾不為此捏緊了手。


  一聲、兩聲、三聲……每一次嘟聲,就像是捏住了劉長棟、跟觀眾的心臟。


  直到最後一聲,電話終於接通。


  昏暗的超市裡,只能看到顯示器旁邊,劉長棟那張怒火中燒的臉——


  他沒說話,那邊同樣沒有說話,整個超市、整個影院內都安靜到了極點。


  終究是劉長棟沒了耐心。


  「玉琴?」


  這個他叫了近二十年的名字,好像每天都念叨在嘴邊,但這一刻卻無比陌生。


  許久,那邊才傳來張玉琴幽幽地聲音。


  「是我。」


  許久的沉默。


  「……你,把他們帶到哪裡去了!」


  劉長棟梗著脖頸的一瞬間,觀眾不但沒有為此趕到難過,壓抑,只彷彿回看到了此前張玉琴經受的多方苦難。這一刻,觀眾情緒是前所未有的暢快的。


  「我以為你會忍到明天才給我打電話……」


  「說!她們在那!」


  「一個不知道安不安全的地方,不過你放心,你兒子睡得很香——他今天早上還問我我是誰,你說,我應該怎麼跟這個小東西解釋呢?」


  這一刻劉長棟終於壓抑不住隱忍的猙獰,「你最好別動他!」


  「斌斌還在我手上,你也不要妄想弄住我,我要是出事了,斌斌可就死定了。」


  他試圖激怒張玉琴,卻沒想到,張玉琴絲毫不搭理他,啪一下就掛掉了電話——


  等劉長棟再打過去,那邊已經顯示關機了,他一拳頭就打到了他身前的玻璃櫥柜上。


  當「砰」的一聲細微的玻璃碎掉的聲音響起。


  小超市側對面一動住宅內,窗帘翻動,陰影中,張玉琴臉上浮現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天,兩天,三天——直到三天後的下午,已經接近瘋狂的劉長棟終於接到了張玉琴的電話。


  「帶人到超市來。」


  等他帶著人到了超市,又接到了一通電話:換上超市裡的衣服。


  劉長棟知道,等待著他的將會是什麼,但他彷彿終於體會到了八年前張玉琴失去兒子后那種恐慌、絕望,他明知道,這條路,可能九死一生,但張玉琴沒有給他考慮的機會!

  他就像是一直待宰的羔羊。


  換上了超市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置的衣服,他原本能夠帶的工具,頓時就少了一大部分——


  隨後沒有電話了,而是簡訊:下一個地點,拿起衣服,換好。


  伴隨著劉長棟每一次換地方,都有一道視線漫不經心地盯著他,而當視線落到他身邊已經餓的收了一段,臉上受了點傷,但明顯還有生命跡象的童童時,隱藏的目光才略微地顫動。


  接二連三地地點轉換,一次次清理著劉長棟可能隨身攜帶的作案工具——一直到了第五次。


  觀眾的視線才終於落到了一個明顯髒亂差,而且已經廢棄了有一段時間的屠宰場里——


  看著屠宰場中央,被吊起來的一大一小,觀眾心中有些複雜。


  一個半小時的奔波,當穿著短衫、短褲的劉長棟來到這個屠宰場外的一瞬間,他「平靜」的臉上,有一瞬間的慌張——這個廢棄的屠宰場,就在小超市的側背後。


  而當他意識到,自己被張玉琴耍得團團轉,他臉上的怒火不然沒有增加,反倒在看到這個屠宰場的一瞬間,他無比冷靜了下來;

  他拉著被捆住了手,勒住了脖子的童童,一步步走進了屠宰場。


  他的步伐甚至帶上了一絲沉重,原本怒火中燒的臉上,

  竟然逐漸開始浮現讓人看不明白的,甚至可以稱之為猙獰的笑容。


  直到他走進廢舊屠宰場的內部,看到被吊起來,奄奄一息的一大一小,臉上的笑,才凝固了。


  此時正是黃昏,照進屠宰場的光不算多,所幸還是能夠清晰可見。


  劉長棟拽著童童進來的時候,張玉琴就在站那一大一小下,正平靜地看著這個曾經的丈夫。


  斌斌失蹤前八歲,夫妻兩個人找了八年孩子,意味著這對夫妻在一塊的時間至少長達十六年,這還要算到他們是大學同學,那就極有可能認識了二十年。


  「同床異夢」說的正是他們。


  而當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間,場面分明平靜的很,沒有一絲劍拔弩張的感覺;


  但現場觀眾,具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整部影片終於要迎來它的最高潮部分!


  兩人演技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單個她們的獨角戲都能夠勾動起觀眾的情緒,更別說這兩個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戲感、都賦予著自身角色更多鮮活色彩的人,碰撞到一塊!

  這種戲劇一加一的共鳴,所能調動的情緒,是遠大於二的!

  「你來了?這個地方……熟悉吧?」


  她目光直視劉長棟,不想錯過一絲他「精彩」的神色。


  她終究也沒能在劉長棟的臉上,看到大驚失色的神情——


  張玉琴自說自話,「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發現你們搞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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