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表兄表妹壹
晏孌姜在公卿府里得到了周忌父和周夫人的眷顧,但周閥卻並不是很待見這個多年未見的表妹,即便她花容月貌、傾國傾城。
當然原因不在孌姜,而是因為周閥想到一個月後,將有一位相識的故人成為自己的妹夫,便心感不悅。周閱、周閥、周閔以及成沖,此四人自小相識,常在周黑肩的府上一起習武讀書,從小被父母親寵溺著的周閥,並不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相反,他是個極為聰慧的孩子,詩書武藝都學得不錯,因此心性也頗為爭強好勝。周閥沒有他哥哥周閱的寬仁敦厚,對成沖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下等人,格外地瞧不上眼。他不喜歡成沖,最初只是因為覺得成沖的身世不好,不是純正的王官子弟,又怎配與他們為伍。爾後,這份排斥之心便是出於妒忌了,眼見著成沖練武、讀書,各方面都比他出色許多,周閥就很不服氣,而周黑肩等人對成沖的賞識,更加重了他內心的不滿。再後來,周黑肩安排他們四人去為庄王舞劍,其實是意在推舉周閱或周閥成為公子閬的侍郎。可出人意料的是,他們兄弟二人未得大王之心,成沖一個陪襯的角色,倒是能被選中。
如今,見著成沖順風順水,一路做了公子少傅,還得天子賜婚,即將要迎娶表妹孌姜,周閥便忍不住心生憤恨,覺得正是成沖奪走了原本屬於他的東西。倘若當年成為公子侍郎的人是他,一切就會大不相同了。
雖說周閥未能入宮成為公子侍,卻陰差陽錯做了姬頹的幕僚。身為二王子的姬頹之所以拜年紀輕輕的周閥為座上賓,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向其父周忌父示好。姬頹的老師是上大夫蒍國,乃老謀深算之輩,常常為王子頹謀划著如何拉攏朝中大臣、結交權貴,以暗中為日後爭奪王位做準備。想來太子胡齊終日病怏怏的,一副活不多久的樣子,似乎還沒有他的父王身體健碩,保不齊就會先於庄王而逝。若真如此,王子頹就是王儲的最佳人選,也用不著他母親姚姬娘娘再去央求庄王廢嫡立庶了。
不過,隨著公子閬的長大,倒是讓王子頹有些犯難,這個侄兒似乎越來越得庄王之心了,這讓他又多了一分危機感。想著自己耐著心性,靜候了多年,沒能等到兄長鬍齊身死的消息,反而等到了另一個可能與自己爭奪儲君之位的人。於是,王子頹不得已也開始小心提防起公子閬和其身邊的近臣謀士來,以免公子閬羽翼漸豐,成為大患,而成沖作為公子少傅,自然是被王子頹一黨視為眼中釘,眼見著其今日立下戰功,明日又結交了南宮嗣等朝中權臣,如此不安生,實在叫人厭惡。
現如今,太宰周忌父認晏孌姜為女,又奉天子詔命,將其賜婚於成沖,明擺著就是站在了太子和公子閬一邊,這讓王子頹很不高興,於是這幾天對周閥頗為冷落。周閥當然知曉其中的原因,所以不免心中怨恨父親,同時更加怨恨成沖。
孌姜住在周府的這一個月里,起初周閥忍耐著,並未多說什麼。可眼看著周忌父將孌姜當作親生女兒一樣,歡天喜地為其置辦嫁妝,似乎真以此樁婚事為榮耀,這讓他不禁愈加惱怒。
終於有一日,周閥前去王子頹府上,聽到幾個幕僚正在暗中諷刺,說其父貴為太宰,竟然屈尊去跟一個小小的虎賁中郎聯姻,當真是老糊塗了。周閥聽罷,窘迫不已,回到家中,與周忌父大吵,揚言要不是成沖,當年的公卿府也不會遭受滅頂之災,而孌姜的外祖父與父親也不至於慘死刑場,現如今,周忌父竟然是非不辯,善惡不分,要認這個狼子野心之徒為女婿,簡直為人所不齒。
周忌父聞其言,勃然大怒,斥其住口。
這父子兩人的爭吵,恰好被孌姜聽見,她震驚不已,慌忙走上前來,問周閥道,「你剛才所言,是什麼意思?成沖他究竟做了什麼,怎麼會……」
「做了什麼?!」周閥怒氣未消,對孌姜高聲道,「成沖害死了你父親和你外祖父,你一定還不知道吧?!不僅如此,昔日公卿府八十餘口的老少性命,皆喪於他手!如此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竟然還要嫁給他!真是荒謬至極……」
未等周閥說完,周忌父便大步走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怒罵道,「混賬東西!休得在此胡言亂語!給我出去!!」
周閥挨了打,惱怒不已,他一邊捂著臉,一邊眼帶恨意地望著自己的父親,爾後憤然離開了。
此時的孌姜已被周閥的話帶入了深淵,她雖有萬般不信,卻還是忍不住恐懼起來,她抬起頭,問周忌父道,「舅父大人……他說得不是真的,是不是?」
「他儘是一派胡言,你且不用放在心上!」周忌父說。
「可是,表哥為何要如此污衊成沖?還有我的父親,外祖父,他們究竟是怎麼死的?公卿府八十口人的性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孌姜追問著,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以確定成沖與他們的死沒有關係。
一時間,周忌父不知如何開口,他實在不願提起前塵舊事。當年周黑肩謀反,乃是天子定其罪,事到如今,好不容易一切都煙消雲散了,如何又波瀾再起。可是,如若他不言,孌姜又豈會罷休……於是,周忌父長嘆了一口氣,方對孌姜道,「舅父一直不曾告訴你,實在是怕你傷心難過。你的外祖父是周黑肩,與吾先父是同胞兄弟,黑肩伯父原是周天子親命的公卿,位高權重。只可惜,他由於一時糊塗,三年前,竟然想要助紂為虐,協助懷侯,也就是當今大王的弟弟,以篡奪王位。後來謀逆之事敗露,大王賜死了懷侯,也……也殺了你外祖父和父親、以及當時牽連其中的公卿府人……」
「什麼?!舅父是說,我的外祖父、父親……他們都是大逆不道的罪臣!?都是被君王所殺?!」孌姜難以接受周忌父的話,只覺得心中似有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孌姜,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大王已經赦免了你,並恩准你從我府上出嫁,如今喜事將近,你莫要被過往所擾……」
「……喜事……喜事……」孌姜叨念著,腦海中儘是一片混沌,已然無法思考。緊接著,她便覺著一陣眩暈,旋即昏倒在地。
「孌姜!」周忌父大驚,忙叫下人扶她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