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帝王真心有多真
在這日黃昏，西昭國的南城門隆隆的廝殺聲回蕩在都城上空，喧得人心也一陣陣揪緊。殘陽如血，血腥充斥著空氣。
這場宮廷政變引起的血流成河的廝殺一直持續了一天一夜。日頭漸漸向西邊墜去，南城門的喊殺聲不知何時停了，陰暗如潮水湧了進來。
整個太子府死寂般的沉靜，再無往日的光鮮氣派。藍綃和紅兒凝守在闃靜無人的太子府，各懷心思。
院門被人“砰”地撞開，一群帶刀侍衛衝了進來，藍綃陡地神色一冽，卻未有絲毫的怯弱。風吹著她的衣袂獵獵作響。
那群侍衛的首領邁至紅兒前，抱拳開口道：“得先王庇佑，九皇子掃除了叛軍，已經順利登上王位。”
“娘娘，九皇子成功了。”紅兒眉宇間是難以掩飾的喜色。
藍綃卻是心頭一震，遂脫口問道：“那六皇子呢？”
侍衛首領向藍綃微一頷首，回道：“六皇子起兵造反，已被九皇子拿下，與一幹餘黨殘部關押在天牢，擇日處斬。”
一眾侍衛退去，四周恢複了死寂般的沉靜，隻餘留天邊那一屢殘霞，藍綃那原本忐忑的心卻變得一絲沉重起來。莫非她真的要看耶律軒轅兄弟相殘？
隨後，太子府便有主事太監前來傳旨，宣紅兒伺候藍綃進宮。
西昭國的王宮富麗堂皇，氣勢宏偉，很難想象前一日這裏還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在禁軍統領的帶領下，藍綃進了乾坤殿，垂眸暗掃，遠遠的望見一男子身著五爪金黃龍袍，頭頂齊眉珠簾冕冠，五官似刀削斧鑿出來般，線條分明，雙眸狹長，眼睛黝黑深邃，似一汪深潭，讓人沉淪，完美的薄唇微微翹起，透出一股邪魅。
耶律軒轅大手一揮，殿內的一幹奴才行禮退了出去。他騰地從龍椅上站起來，疾步下了玉階，迎上藍綃，開口關切道：“你還好吧？”
藍綃點點頭，凝著耶律軒轅，發現幾日不見耶律軒轅清削了不少，素日桀驁不羈的神情化作了君臨天下的威儀。
“我可以叫你綃兒嗎？”耶律軒轅目光灼灼，總在藍綃麵上流連打轉。
藍綃一怔，並沒直接拒絕，隻微微垂了眼睫，隨意地掩去了目中的顏色，她極力想避免地眼看還是會發生。
耶律軒轅突然抓住她露在袖外半截蔥白似的纖手，緊緊握在手心口這個動作很突然，藍綃愣了一愣，連忙想收回，耶律軒轅卻緊抓住不放。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而有力，掌心溫暖，微微帶著灼燙。
外頭的陽光暖煦而明亮，透過潔白的窗紙，照在屋裏的地毯上，男子的五官大氣而陽剛，如星火般灼亮的眼睛似是能給人無限希望，他定定望著對麵女子那慧光流盼的雙眼，麵色堅定，甚至還帶了此微的緊張，仿佛在下定某種決心般的姿態。
這樣鄭重的表情，令藍綃心中打了個突。這屋裏此時隻有他們二人，周圍安靜的出奇。她一直想找機會單獨和耶律軒轅談談，卻沒想到剛有機會就會是如此情形。藍綃皺眉，心裏微微不安，連忙定了定神，抬眼，一下子便撞上他那炙熱似火的目光。
“耶律軒轅，你聽我……“她想開口打破沉寂。
“我有話要跟你說。”耶律軒轅第一次打斷她的話，他的目光十分嚴肅且認真。有些話，他已經想了好多天，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說出來。此刻好不容易有了單獨相處的時機，怎能再錯過？他一雙手緊握住藍綃的柔荑，鼓起勇氣道：“綃兒，我想讓你做我的王後，以後都讓我來照顧你！我絕不會像諸葛流雲那樣對你冷漠無情，請你相信我！”
耶律軒轅是如此真摯而誠懇的向她請求，他的聲音帶著被壓製的急切，他的眼中有著那麽深切的期盼，還有對於未來的關於兩人的美好的暢想。這是一個很真的男人，他所有的想法從不會隱藏，或者說他不願隱藏。
藍綃震住，無比驚詫地望著他，一時竟回不了神。如果說起初耶律軒轅讓她做他的太子妃，隻是想強勢地將她當做物品般占為己有，那麽他此刻臉上的款款深情絕對是他動心後的真情流露。
藍綃毫不猶豫，用力掙開他的手，看著耶律軒轅的眼睛，不閃不避，堅定的吐出三個字，“對不起！”毫不可能的事，她斷然不會給他留下希望。即便她現在身處西昭國受製於耶律軒轅，她絕不會為達目的而去欺騙他人的感情。
耶律軒轅身軀一震，目中光華倏然黯淡，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幹脆的拒絕。他愣愣地看她，足足半響。有那麽一段時間的空白，之後，他低頭去看已然空了的手心，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仿佛還想抓住此什麽，然而，指間流淌的卻隻有虛無的空氣。他心口驀地一疼，從未有過的空落感瞬間填滿了他的心房。
藍綃收回手，靜靜凝立。看耶律軒轅眼中神色變化不定，從希望到失落到悲傷再到懷疑自己，她連忙阻止他胡思亂想，“耶律軒轅，你很優秀，這點你不用懷疑！”
耶律軒轅聞言慢慢抬頭，看著她的眼睛，聲音無比失落，問道：“那是為什麽？難道你對諸葛流雲已經動了真心？”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對她動了心，或許是在南國禦花園的晚宴時被她的聰慧過人震驚暗生情愫？或許是在從南國返回西昭國的茫茫路途朝夕與她相對日久生情？這幾日，一方麵他要應對六皇子耶律楚奇的起兵謀逆，一方麵他在費心思考如何將她留下來。即便是他與耶律楚奇兵戈相向，幾乎九死一生時，亦是心中記掛著她的安危，才給了他反抗時的莫大動力，令他反敗為勝。
如今他雖已登位，但社稷未穩，仍有一係列的問題需要妥善處理。他為了留她在身邊，為了以後更好的保護她，給她平靜安穩的生活，這幾日，他考慮了很多。考慮到大臣們的反對，考慮到後宮眾嬪妃的不滿，亦考慮到可能導致南國與西昭國兵戈相向……這一切，他都一一想遍了，並極力尋找對策，終於在今日下定決心，卻沒料到，她竟然會拒絕！即便是她在南國皇宮遭受冷宮般的待遇，諸葛流雲對她冷漠無情至此，她卻依然不肯給他半點兒機會。為什麽？他真就那麽差，比不上耶律軒轅嗎？
“諸葛流雲？我會對他動心？”藍綃唇角輕勾，揚起一抹輕笑，仿佛是在嘲笑諸葛流雲說著天方夜譚。
耶律軒轅微微一怔，既然她亦對諸葛流雲沒有情意，為何就不肯接受他？饒是他以往輕易便能洞悉人心，如今眼前的女子卻是令她半分也看不穿。
“三宮六院，美人無數，一個帝王的真心，你認為有多真？”藍綃抿唇淺笑。
耶律軒轅如星子一般璨亮的光華黯淡下來，她是因為他後宮嬪妃眾多的緣故。隻這一點，他目前似乎就已經失去了資格。
“如果我，願意為你，散盡後宮呢？”
在這一刹那，耶律軒轅就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一個他從前根本不會考慮的可能，然而此刻，他就那麽脫口而出。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人，雖然豪爽，但他絕對理智。所以，這句話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藍綃更是震驚不已。先不說其他，單耶律軒轅的徐、秦兩良娣便是西昭國重臣之女，如今耶律軒轅登基，自然是應給徐、秦二人妃位的名分了。後宮與廟堂同氣連枝，江山未穩，耶律軒轅正是要依靠重臣之際。如此冒然說出散盡後宮之言，倘若傳出去，恐怕她和他，都會有很多麻煩。
她看著他，沉重地搖頭，“耶律軒轅，我很感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是，這種話，以後都不要再說。我和你，這一生，隻會是朋友。”她頓了頓，想就這個機會跟耶律軒轅談談那件事，雖然這時候的耶律軒轅心情並不合適再談其他，但她不能再等了。於是，她微微壓低聲音，沉了沉，道：“你真的打算處死耶律楚奇嗎？他畢竟是你的親哥哥，況且……”
耶律軒轅微微一僵，深沉的眸光中有種無奈劃過，“那你的意思呢？”
“萁豆相煎何太急！”
藍綃低聲歎息，轉身徐徐而去，再無多言。
耶律軒轅黯然垂眸，說不出的複雜情緒瞬間在心頭擴張蔓延。
接下來幾日，藍綃留在西昭國的王宮裏，但耶律軒轅沒有再召見她。她在宮中沒有聽到關於如何處置耶律楚奇的消息，一時也拿捏不準耶律軒轅到底會不會念在手足之情給耶律楚奇一條活路。而她卻打聽到朝臣以新帝登基，六宮不盈，掖庭虛空之由，勸諫讓耶律軒轅迎娶撫遠大將軍之女姚淑怡。聽說耶律軒轅迫於眾臣壓力，以答應三日後迎娶姚淑怡。
三天？隻有三天的時間！藍綃蹙了蹙眉，眼下估計也隻有她去幫這對苦命鴛鴦了。可是如果她離開王宮，保不準耶律軒轅何時會來找她，到時若是尋她不見，又該如何解釋？藍綃揉了揉微皺的眉心，如果她要有分身術，豈不是一切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