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皇上饒命啊!小人也是被逼無奈,是娘娘……娘娘逼我的!娘娘說,如果小人不答應,就要殺了小人。還有他們,他們都死了,小人不想死亦,……求皇上饒……那自稱是男寵之人用手指著藍綃,但他話還沒說話,長劍噗的一聲,穿身而過,那人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瞪了眼珠子,猝然側地,氣絕身亡。


  眾臣雖然極力要求將此人處死,但卻怎麽也沒料到諸葛流雲會當場親自動手殺掉這個人。一時間,所有人被他那股狠絕的殺氣震住了,一聲也不敢吭。


  諸葛流雲麵無表情地收手,冷冷道:“拖下去。”


  屍體很快被拖走,地上的鮮血被迅速清理幹淨,唯刺下濃烈刺鼻的血腥之氣在空氣中縈繞不散。


  藍綃也被他這樣的舉措驚得愣住,望著諸葛流雲這種近乎失去理智般的行為,她微微皺起眉頭,凝視著他的背影,那渾身散發的涼冽氣息令她驀然間感覺到惶然無措。


  諸葛流雲轉過身來,那看似平靜的目光背後波濤洶湧,複雜難定。他緩緩緩緩朝她挪步過去,腳步踉蹌虛浮,似是情緒過度激動令他已經無力支撐那頎長的身軀。他凝視著與那心中女子眉目相似的藍綃,偽裝的平靜被撕碎了幹淨,心底被劇痛抨擊著,眸光悲憤而絕望。


  “為什麽?”諸葛流雲的聲音仿佛從胸腔之內透出來的暗啞低沉,他想問她,“為何要令他難堪?”


  “皇上。”藍綃抬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她身上,她恍若未覺,目光清冷,淡然一笑,語氣平靜卻堅定,“臣妾若是說自己沒有做,皇上信嗎?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臣妾自知僅憑一人抵不住悠悠眾口。”


  雖然她不是真正的西梁國昭元公主,但是她的清白和尊嚴,也不會隨意任人踐踏,再嫁諸葛流雲本就不是她所願,她想過的隻是平淡而自由的生活。在這個皇權至上、人命為草芥的時代,她要想生存,就要懂得觀看形勢,把握最佳時機和利用手上的籌碼為自己爭取想要的東西。


  諸葛流雲眯起鳳眸審視著她,這名女子不隻敢於同他對視,還能在眾矢之的境況下沉著應對,不卑不亢,頓時讓他陰沉的晦眸裏多了幾分探究和欣賞,但那也僅僅也隻是瞬間的工夫。旋即他的眼底翻騰著雪崩般暴烈的怒氣,赤紅的眸子死死盯住了藍綃。


  “朕的愛妃就這麽耐不住寂寞了!好!朕今晚就好好成全你!”


  憤怒咆哮如滔天巨浪向藍綃席卷而來,她微蹙柳眉,忍一次是淡定,忍兩次是修養,忍多次就會讓人以為她軟弱可欺。更何況她現在是西梁國昭元公主的身份,怎可辱沒了國威。藍綃霍地起身,冷笑道:“我以為皇上睿智清明,想不到竟也是如此膚淺之輩。後宮佳麗三千,皇上要個個成全怕是要力不從心了吧。皇上要恩賜給臣妾的澤露還是留給其他姐妹吧。”她不能就這麽一忍再忍,為了自由,她要賭一把。


  藍綃話語一出,重臣俱是倒抽一口氣。這女子真是膽大,未得天子應允竟敢自行免禮,如今還公然說出這般侮辱男性的話語。頓時在場的大臣直冒冷汗,戰戰兢兢。


  幾乎是話音未落,諸葛流雲身軀急轉,隻聽一聲刺耳錚鳴,麵前一道寒光閃現,森冷劍氣當頭罩下,瞬間籠罩全身。那一刻,藍綃仿佛聞見了死亡的味道。


  殺氣蕩空。眾人愣住,就連藍綃亦是神色大變,而她還未來得及動身,諸葛流雲手中的劍已然回鞘。禁衛軍向統領震驚的待在原地,不過是眨眼功夫,他手中的劍是如何回鞘的?他甚至沒看清離王何時近過他的身!


  快,太快了!快到藍綃隻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仿佛跌入了地獄的冰窟。一種油然而起的恐懼感,自心底節節攀升,隨著血脈的流動,延伸至四肢百骸,就好像一條靈巧的蛇,在她體內狂竄,激起心頭陣陣寒栗。


  整座大殿,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睜大眼睛,大氣也不敢出。


  細碎的紅帛,自她眼前徐徐飄落,帶著狂嘯的氣息擦過她的鼻尖。血一樣的顏色,在整座大殿的半空飛舞,仿佛冬日裏紛飛的大雪,被浸染了鮮血一般的紅。而她的身上,隻餘一件單薄的中衣,就那樣如雕塑一般地僵立在那裏,渾身冰涼,身子緊繃欲斷。


  “嘀嗒,嘀嗒……”忽有水珠砸在磚地的聲音響起,一滴,兩滴,三滴……


  眾人驚駭相望,那劃空的水珠泛著殷紅的血色光澤,自女子白色的衣袖下垂落。


  尖銳的刺痛由十指指尖傳來,藍綃臉色煞白,卻強自鎮定,雙眸依舊不閃不避,穿過無數飛舞的碎帛,直直盯住那雙令人心生畏懼的邪眸。如果她不是西梁國前來和親的公主,想必早已命喪黃泉。流蘇來不及多想,便連忙過去扶住藍綃搖搖欲墜的身子。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若有人私下再議論生出事端,到時休怪朕翻臉無情!退朝!”諸葛流雲大袖一甩,怒哼一聲,負手而去。


  大臣們一直繃著的心弦頓時鬆懈,拭了拭額頭長流的冷汗,起身時雙腿酸麻得幾乎要站立不穩,抬頭望了望旁邊站立的“罪魁禍首”,渾濁世故的眸裏多了幾分怒火和鄙夷。嘴唇動了動,想起方才諸葛流雲退朝時幾近威脅的語氣,不敢多言,搖了搖頭,魚貫退去。


  “公主,您沒事吧。”流蘇扶住藍綃望殿外走,看著藍綃失去血色的臉色和唇角,不免擔心道。


  藍綃苦澀地牽動唇角,搖了搖頭。她已經是死過兩次的人了!她還會懼怕什麽?

  出了宣德殿,藍綃便看到青兒和阿碧在外麵焦急地侯著,看到她皆是驚慌失措地上前查看傷勢,眼底急著都快掉淚珠子。


  回淩煙閣的路程似乎漫長了許多,沿路總有宮女太監背著她指指點點,青兒和阿碧怒氣騰騰,臉上一副忠心護主的樣子,攥緊拳頭就想上前撕扯那些人的嘴皮子。藍綃淡淡一笑,擺了擺手,眼下再不易多生事端了。


  回到殿中,那原本一窩蜂竊竊議論的下人頓時四下散開,做做樣子的忙活,那漫不經心的樣子和一臉怨恨的表情,仿佛在淩煙閣做事讓他們受了天大的委屈般。遇上這樣的主子,怕是他們一輩子都要呆在這永無出頭之日的淩煙閣了。


  藍綃神色淡淡,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你們遇上我這樣的主子怕是再無出頭之日了。淩煙閣也不需要這麽多人手,不想留下來的可以重新回內務府分派到其他的地方去。”


  那些下人似乎未料到這般的好說話,微微愕然,旋即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欣喜。藍綃也不多言了,回到寢殿青兒幫她傷口上了藥。


  “公主,我們該怎麽辦?”青兒幫藍綃上完藥,眼圈兒早已濕紅。


  氤氳的眸底流波楚楚。長久的沉默之後,是藍綃在惆悵裏悠悠地歎息了一聲。


  “眼下是沒有什麽主意了。”


  本是皇室醜聞,不易宣揚,但此事已鬧得人盡皆知。沒有這樣的反響策謀者不會善罷甘休,有了這樣的反響,諸葛流雲更不會放過她。反正橫豎都是接下來她好過不了,算計再多反倒要傷神了。


  正想著,便聽到外麵傳來零亂的腳步聲。青兒起身開了門,流蘇站在那裏一臉的慌亂不安。


  藍綃看在眼裏,淡淡一笑開口道:“何事,說吧。”


  流蘇低著頭進來,走近藍綃行禮吞吐道:“回公主,方才敬事房的人來說,今晚鳳鸞春恩車會來接公主去養心殿。”


  青兒拍著胸脯鬆了口氣,頓時笑靨如花,“皇上不怪罪公主了,那太好了。”


  藍綃抿唇一笑,嘴角含著一抹淺淡的譏諷,諸葛流雲怎會那般寬厚待她。況且她與諸葛流雲約法三章不行夫妻之禮。如今指她侍寢,怕是為了泄憤吧。


  藍綃怕再讓他人擔心,隻淡淡點頭並不多言了。青兒見氣氛古怪,大家都不說話,她也噤了聲。


  待流蘇和青兒退下,藍綃坐在桌前苦思計策。她蛾眉微蹙,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如今她該怎樣全身而退?委曲求全,向命運屈服?任諸葛流雲的擺布和淩辱?她搖了搖頭,她的自尊和驕傲豈能這般任人踐踏?良久,她想得頭痛,卻是一籌莫展,長長的歎息出口,看來隻能到時隨機應變了。


  傍晚時分,鳳鸞春恩車準時來淩煙閣接她,藍綃沐浴後,批了一襲白色紗羅煙裙,三千青絲傾垂落下,未戴頭飾。流蘇扶著她上了車,神色複雜地目送她離開。


  藍綃伸手放下了簾子,嬌嫩瑩白的手心有細細密密的汗漬,鳳鸞春恩車緩緩動起來,她的心亦跟著顛簸起來。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簾子輕輕打開,露出廣寬的宮殿。流蘇的聲音是忐忑而輕顫的,“公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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