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明月夜（下）
第三十八章，明月夜（下）
透過朦朧的床紗，蕭引凰隱約瞄見外面有一個人影。
看身形，像是男子的。
都怪自己傷的太重，竟是連這點兒精神都沒有，連人進來都不知道。
江湖混跡多年練就的警覺，讓她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枕下，摸出枕下的匕首。
這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經大腦一思索，蕭引凰覺得外面的人很熟悉，便徒然鬆開了手。
打昏兩個侍女，入夜潛入府中……是師兄啊！
想起易孤行，蕭引凰只覺得今天經歷的滿心委屈都有了傾訴的對象，不由得伸出手去抓他的身影，嘴裡還帶著嬌嗔意味地喚了一句：「師……」
「兄」字還未出口，她接觸到的人身體忽然僵直了。
韓德讓守了好久，自己都昏昏欲睡了，沒想到燕燕竟然忽然醒了過來，還一醒來就投懷送抱。
這些舉動都太突然，韓德讓還沒來得及扯嘴角，就聽到他的燕燕喊了一聲「師兄」，雖說「兄」字未出口，可是聽那音節，絕對不是「師傅。」
剎那間，韓德讓只覺得一顆心都被滾燙得醋澆了個遍，酸澀而萎縮。
師兄？
是個怎麼樣的存在，讓她一醒來就叫這個昵稱，讓她忍不住去投懷送抱，讓她放下平時的沉穩大氣甘願露出小女兒的媚態……
韓德讓已經不想再繼續想了！
其實，蕭引凰之所以叫易孤行的名字，不過是因為韓德讓這夜半三更潛入府中打昏侍女的手段和易孤行太過相似罷了。
當然，如若韓德讓真的知道了，又會嫉妒於易孤行半夜入蕭引凰閨房的事情。
就在剛才，韓德讓夜裡在屋中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一會兒擔心蕭引凰是不是正在傷心，一會兒擔心她今日傷的這般重，會不會疼的睡不著。猶豫了許久，他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決定去蕭府陪著她。
雖是知道蕭思溫也定是會給蕭引凰好的膏藥，他卻還是擔心，帶上了最好的膏藥便去了蕭府。
他輕車熟路地便到了夙煙小築里，打暈了守著的兩個丫鬟，自己坐在蕭引凰床前，心疼地瞧著她的睡顏。
沒想到燕燕一醒來……
韓德讓的心到底是痛得厲害。
蕭引凰感覺到自己床邊的人不是師兄易孤行，反倒像韓德讓，一時間也覺得無比尷尬，趕緊把身子向後挺了挺。
為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她還有氣無力地問了一句：「韓德讓，你怎麼來了？」
聽她力不從心的語氣，韓德讓暫且收好了嫉妒的心情，反倒開口問道:「怎的醒了？可是傷口又疼了？」
他的話，溫柔如水，一改上午面對王熹茹時的放蕩不羈。
蕭引凰初醒有些不適，待適應了黑暗，便瞧見了韓德讓那一臉擔心的模樣，那是發自內心的，再聽著那熟悉的聲音里滿滿的都是擔憂，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感動，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就盯著少女月光下柔軟的面龐，盯得格外出神。
接著，他又溫言問道：「可有哪處不適？要喝水嗎？」說著起身倒了一杯水，調了些許熱水與其中，溫度正好。
沒等蕭引凰回答，他便輕輕地攬過她的腰，那不盈一握的細軟腰肢，讓人十分留戀。
蕭引凰小心地喝了幾口，這水的溫度暖暖的，就像他的心意綿綿的，也是感動，忽而，又注意到兩人之間的曖昧姿勢，一時有些彆扭。
韓德讓一心都在她身上，還真沒注意到這些。
他將杯子放回，又給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動一下有些麻的身體。
「謝謝。」蕭引凰低聲說道。
韓德讓輕笑一聲:「我們倆什麼關係啊，用不著說這個。」
蕭引凰驀地臉全紅了，自己怎麼沒看出來呢，她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他有了什麼關係？
仔細回想一下，他們倆認識的時候，蕭引凰十二歲，那時他們關係很好，可是接著就分別了。
再見，就是她回蕭府時，她對他已經略有生疏感了，可是他呢！還像舊時那麼不見外，死皮賴臉不說，還對她生出了更濃的感情……
那麼，自己是不是也不應該再和他這般生分，而是應該拾起兒時對他的感覺呢？
千百思緒在蕭引凰心頭盤繞不定。
韓德讓見蕭引凰的臉突然紅了，一時還有些擔心，別是傷口感染引起了發燒吧，趕緊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拭了拭溫度，正常啊？
再一想自己剛才的話，誒呦喂！
那個！自己還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說兩人關係好啊。
原來明裡暗裡地調些過她多少次了！都不能如願，這次卻無意中得手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吶！
韓德讓垂下眼帘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子，放在她額頭上的手又不老實了，下移了移。
她的臉軟得出氣，手感又格外好，讓人不忍心移開。
為了冠冕堂皇地摸燕燕的臉，韓德讓還是「一本正經」地摸了摸自己，「臉也好燙啊，別不是發燒了！」
聽他的聲音已經能聽出玩味，蕭引凰氣得臉更紅了，喝道：「被你氣的！」
這一聲底氣十足的喝吼讓韓德讓放心了，她還有力氣這樣說話，說明傷得不算太嚴重。
只不過那鞭子抽人留下的傷痕……
將來洞房的時候他看見又要心疼了！
這邊韓德讓想入非非美得不行，若是被蕭引凰知道了他想了些什麼，估計下一個倒下的一定是他了。
好在不知道什麼蟲子鑽進了蕭引凰的鼻孔，惹得她打了一個噴嚏。
一聲響，打斷了韓德讓醉生夢死的想象。
韓德讓聽了這噴嚏聲，回過神來，趕緊走到蕭引凰身邊細心地問道：「怎麼了？冷了？」
「沒有。」蕭引凰弱弱地回答。
蟲子進鼻腔這種事情太尷尬了，不好說啊。
韓德讓彷彿沒聽到蕭引凰的回答似的，攤開榻上疊的金絲軟被，給蕭引凰蓋著，掖好被角。
被他照顧著，蕭引凰雖然有些害羞，可是心中卻異常溫適，樂於這樣享受這段靜謐的片刻……
就在這時，他恍然摸到了袖口裡一個硬盒子，韓德讓這才想起帶來的舒痕膏。
從袖子里掏出來，他把它放在蕭引凰枕邊，玩笑道：「記得哦，留疤就不好看了。」
雖說話不怎麼好聽，可心意難得，蕭引凰就沒有說什麼，默默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會兒。
外面傳來的打更聲，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三更天了。
看了看女子月色下女子柔軟的顏，韓德讓戀戀不捨，可是又清楚自己不能打擾她，便開口說道:「你再睡一會兒吧。」
蕭引凰猶豫了一番，還是抵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臨睡著前還在想著，這般就一個男人在閨房還能睡得著的，除了自己也沒有別人了吧？
韓德讓瞧著蕭引凰後半夜睡的還算安穩，那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里，還好蕭伯父有分寸。
在快到五更天時，他趁著此時人正是犯懶不清醒時，偷偷的溜出了蕭府。
他就這樣離開了，帶來一枕溫情脈脈，帶走一陣酸澀汩汩，還有未曾改變的夜風和晚月。
一早，涼鎖和春喜醒來後有些自責，怎麼兩個人雙雙睡著了？也不知昨夜裡小姐有沒有發燒或是睡不著。
她們卻又覺得小姐人真好，她們睡著了，竟也沒有把她們叫醒責備她們。
因此，涼鎖的心裡更加難受了。
二人快速地收拾了一番，再進屋時蕭引凰已經醒了，春喜端了盆水，涼鎖把毛巾濕了濕替蕭引凰小心地擦了擦臉。
春喜將漱口的水和沾了鹽的毛牙刷拿過來，一邊問道:「小姐，大夫叮囑了，今日里需吃些清淡的食物，小姐可有什麼想用的？」
「你瞧著辦吧。」蕭引凰有些無精打採的，昨天晚上韓德讓那個不省心的傢伙來了，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來就不困了……折騰到後半夜，才朦朦朧朧地睡去，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
蕭引凰想著昨晚的事，沒有在意春喜的問題。
「小姐！」
春喜一聲驚叫，才讓蕭引凰乍然回過神。
若是換成平常的主子，敢這樣嚇主子一激靈，不知道該死多少回了。
「小姐，」春喜放平了語氣，「你究竟是要吃什麼清淡的？」
蕭引凰一時想不出什麼，囑咐道：「你去廚房看什麼好要什麼便是了。」
春喜點頭，離開了夙煙小築。
因為等下要用膳，涼鎖便將昨日里的生肌玉雪膏又拿來給蕭引凰塗了一次，「小姐，已經好了許多了，可還感到疼？」
「不動的時候要好一些，不過已經好多了。
」蕭引凰也不瞞著，虧得自己跟齊半仙混跡天涯的那些年沒少受傷，大傷小傷也都習慣了，要是換了別的嬌滴滴的女子，估計這時還在疼的死去活來呢。
提起這生肌玉雪膏，蕭引凰恍然又想起了昨夜韓德讓一來就放置在自己枕邊的舒痕膏，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怎麼又想起他了！
桂嬤嬤也早早地過來了，小心翼翼地服侍蕭引凰換了一件輕便的衣衫，將頭髮大致攏了攏，並沒有費心思打扮，又端來了清水和鹽水，伺候她洗臉漱口。
真是虧得這個葯好用，蕭引凰才能堅持了這許久，背上的傷一夜過去也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