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雪中思
由於那位大臣的進言混在群臣之中,並沒有吸引耶律璟的注意。
這時,有人開口道:「回皇上,臣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這挂帥之人,也未必就要善勇善謀,臣以為,皇上之所以想要讓宗室王爺挂帥,為的便是鼓舞我大遼兒郎的士氣,讓他們知道,聖上在京中是牽挂著他們的,打仗的事,自有各位將軍才是。」
耶律璟聽了,心大慰道:「愛卿言之有理,朕就是想讓為大遼拋頭顱灑熱血的眾將士們知道,大遼是惦記他們的,朕,心裡也是惦記著他們的。」
只不過,你們的皇帝是在睡夢和酩酊中惦記你們的。
接著,耶律璟又搖了搖頭,嘆道:「要說這挂帥之人,幾位王爺哪裡比得上眾愛將更有經驗?還不是為了以表重視嘛。」
聽著底下齊聲道:「皇上英明。」
天順帝哈哈大笑,而後又皺著眉頭道:「不過嘛,眾位愛卿剛剛提到的人選朕想了想,平陽王剛大婚,朕昨日里才給他留了十天的婚假卻是不好再出爾反爾了。」
下面平陽王一派的大臣暗暗皺起了眉頭,覺得到手的肥肉跑了,可是又想不出什麼辦法扭轉這局面。
耶律璟忽然一拍龍椅,道:「朕決定了,此次就由景王替朕出征,慰問將士吧。」
嗯,反正也不需要什麼本事,就他去更好,自己也能剛放心一些。
其實剛才他注意到了,這幾位王爺中,景王也被提及的最少了。
剛剛推選的都是他的一眾弟弟。
耶律璟知道,這些個同輩的兄弟都惦記著他屁股底下的龍椅,他雖然昏庸無道,卻很懂得如何鞏固自己的權力。
他絕對不可能隨隨便便把兵權交給那些隨時想著反叛的兄弟們。
而耶律賢這小子是他侄子,從皇位繼承的合法性上來說,他也不能隨意就奪了他的位置啊!
那時的耶律璟似乎忘了,他的位置,是從他堂兄耶律阮那裡繼承的,而耶律阮,是耶律賢的父親啊!
耶律賢還故作愣了一下,然後撩袍跪地,道:「臣領命,定不負聖上所託。」
天順帝大笑,道:「行了,侄兒起來吧,雖說朕將帥印交給了你,統領三軍,可你畢竟還年輕,要多聽聽各位將軍的意見,當然了,元帥就是元帥,軍中若是有不服氣的,你只管軍法處置。」
耶律璟也不想說最後一句話,可他是帶過兵打過仗的,知道軍心不齊的大忌。
剛剛領了命的將士們也都跪地,表明自己一定會服從命令,好好作戰,也會規勸元帥,盡職盡責,一定會將大宋打回云云的。
聽罷耶律璟更放心了。
瞧吧!這就是他手下的武將!
嗯,可以放心的去睡個安穩覺了。
有眼色的小太監趕緊高聲唱道:「退朝。」
何時發兵,耶律璟沒有提。
因為……他困了!
蕭引凰此時正在書房裡與甄天祈下棋。
只見那棋盤上綠白交錯,你壓我我壓你的,始終勢均力敵。
耶律賢回來時,看到蕭引凰那修長的手指上夾著一顆墨綠色的棋子,皺著眉頭,公子如畫。
他並未出聲打擾,只看著他們繼續行棋。
那棋子是用上好的玉做成的,一方通體白透,像蔚藍深海里的珍珠,另一方渾身墨綠,像嶙峋高山上的勁松。
二人回過神,驚覺耶律賢來了,紛紛行禮道:「王爺!」
沒有外人,耶律賢隨即讓他們起身了。
蕭引凰理了理衣角,問道:「如何?」
耶律賢嘴角掛笑,道:「多虧二位妙計,拿到了。」
他這樣的男子總是不苟言笑,帶著帝王的霸氣,可是真到他笑起來的時候,有著動人心魄的魅力。
蕭引凰看見耶律賢嘴角淺淺的微笑,心中一動……
甄天祈哈哈一笑。
想來當時那幾位大臣聽說要讓他們去舉薦平陽王耶律天德宋王耶律庵以及其他幾位王爺時,那些大臣都差點以為,這二人是那些人派來的姦細了。
他們都沒想到,這兩個人是這樣謀划的!
「可曾定下日期?」甄天祈問道。
「未曾。」
「這個不急,耽擱幾日也無妨,不過嘛,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王爺可要盯緊了戶部了,這三軍齊動,需要的糧草可不少啊。」
甄天祈到底人老,想的周全。
耶律賢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蕭府。
也不知道是蕭思溫的意思,還是齊王耶律喜隱的意思,或者兩方的意思都有,慈悲寺的道衍大師很快根據蕭雲珠和耶律喜隱的生辰八字合出了一個最好的成婚之日。
如今還差個幾日便到了成婚的時候,滿打滿算的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蕭雲珠和何琴漪收到消息又是驚喜又是煩惱的,日子離得這麼近,還有許多東西都沒能準備呢。
正想著,蕭雲珠身邊的侍女冰瑞匆匆來了,「小姐,宮中賞賜的嫁衣來了。」
蕭雲珠聞言一喜,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小跑著出去了。
押送嫁衣的小太監見了蕭雲珠,笑著恭維了兩句,踹起冰瑞遞過來的銀兩走了。
蕭雲珠手忙腳亂地指揮眾人把這嫁衣等物什抬進屋裡。
一進屋,她發現母親何琴漪已經在等著她了。
何琴漪看了看那沉甸甸的大箱子,抿嘴笑道:「娘一聽說嫁衣來了,趕緊過來看看,珠兒快打開!」
蕭雲珠當然也是迫不及待的,等那箱子撂了地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子。
蓋子一開,蕭雲珠只覺得滿眼的繁華!
那嫁衣被疊得整齊,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它的華貴。
領口處金色的牡丹花開得爛漫,純色絲絛鎖於腰間,袖口有寶藍色的絲線鎖邊,胸口則是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高貴異常。
蕭雲珠一遍又一遍摸著這嫁衣。
指尖觸過柔柔的面料,眼前彷彿已經是花燭喜堂中和耶律喜隱依偎的場景了!
蕭雲珠的臉頰染上了酡紅。
何琴漪看見女兒的嬌羞之態,知道女兒在想什麼。
她抬起頭看向蕭雲珠,眼中閃爍著慈愛的光芒:「珠兒,娘沒什麼本事,這麼多年攢的積蓄,都給你陪嫁,絕不讓你去齊王府那裡受委屈。」
蕭雲珠被母親何琴漪突如其來的話驚到了,她先微微一愣,隨即是無以復加的感動。
她重新疊好手中的衣服,眼眶微紅,看向何琴漪,哽咽地叫了一聲:「娘……」
大抵是知道女兒就快離開自己了,何琴漪心中酸澀,她一把把蕭雲珠攬入懷中,讓蕭雲珠的臉靠著她的肩膀,默然留下兩行淚。
「珠兒……」
已經到三月份了,可是漠北這地帶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無邊飛雪凜然,鵝毛般的雪花大團大團地落著,四周皆是銀裝素裹,湖面平整如鏡,還有幾棵枯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白色的軍帳里。
韓德讓把手中的信箋扔到了火盆里。
那信紙即刻化為了灰燼。
「蕭家的二小姐也嫁人了。」
他像是對平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蕭家的大小姐嫁人了,蕭家的二小姐也嫁人了。
他真怕自己還沒回去,蕭家的三小姐也……
他的目光盯著面前書案上的紙,上面是一隻燕子,在花叢里翩躚。
平湖知道自家主子又相思成疾了,趕緊說道:「公子,咱們也快回去了,到時候一回京,就娶了蕭小姐回來。」
韓德讓強扯出一抹微笑。
他是腦海里在不停地回蕩著剛才信上的一句話:景王意欲娶蕭家三小姐。
景王意欲娶蕭家三小姐……
景王意欲娶蕭家三小姐……
他猛地抓起面前的畫,把它揉成了一團。
握在手中良久,直到骨節都白了,韓德讓才徒然鬆開。
那團紙在桌上滾了滾,輕輕地顫抖了幾下。
他恐懼,因為他知道,蕭家的女兒都是王妻。
庶女尚且如此,嫡女呢?
雖然他身在邊疆,可京中的消息他從未斷過。
該怎麼辦呢?
「平湖!」韓德讓霍然抬頭,幽瞳閃爍著深晦的光,一點都不像平時嘻嘻哈哈的他,可是誰又知道這才是最真實的韓德讓!
「在。」
「軍中收了多少人了?」
「五有二三。」
「嗯。」
韓德讓闔上眼眸,點了點頭。他那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五日很快過了去。
又到了五日一次的小朝會,耶律璟問道:「糧草準備的如何了?」
戶部尚書出列,回稟道:「回皇上,過年一來,咱們大遼先先後后出征了有四次了,如今糧草並不充足。」
天順帝才不管這些個,只問道:「籌集了多少了?可有什麼章程?」
戶部尚書繼續道:「還差,大概十分之六。」
其實才籌備了十之一二,可他不敢說啊!
都這麼大的年紀了,再有兩年也就該乞骸骨了,可不能就這麼丟了老命了。
天順帝並沒有大怒。
大宋那邊的探子傳來消息,大宋原本定好的領軍將領出了點兒狀況,騎馬時不知怎的摔斷了腿,正在討論著該派誰出兵呢。
所以天順帝耶律璟的心情還算好,道:「愛卿啊,大遼這些年來也算是休生養息了吧?也沒什麼大災大難的吧?怎麼還糧草不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