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季春來(下)
涼瑣招來了一個看著機靈的小丫頭瞧瞧過去打探打探。
過了一會兒。
「涼鎖姐姐,出,出事了。」那小丫頭白著臉,一臉驚疑不定。
涼鎖聽罷,心懸了起來,可她素來為人沉穩,皺著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兒?」
那小丫頭斷斷續續地說道:「奴婢,奴婢去了御膳房那裡,隱隱地聽人說起春喜姐姐,後來尋了一個面善的姐姐,打聽了出來,原來,竟是說,說……」
「說什麼?」
涼鎖本來欲要呵斥她不要吞吞吐吐的,看見她白著臉的樣子,到底不忍心。
只見那小丫頭牙一咬,說道:「她們都傳,春喜姐姐欺上瞞下,自個兒貪圖享受,昧了主子的銀錢,今日里又冒犯了渤海妃娘娘,被渤海妃娘娘尋人帶過去,幫娘娘教訓一番了。」
涼鎖聽罷,也是白了一下臉。
渤海妃高姝虞與自家小姐積怨已深,春喜之前在選秀的時候就踩過她的面子,如今被帶了去,怕是,怕是……
她來不及去安慰這個被嚇到了的小丫鬟,趕緊進了殿里,跪在蕭引凰身邊兒道:「娘娘,您醒一醒吧,小姐。」
那聲音,已然帶了幾分哭腔。
涼鎖見蕭引凰還沒什麼反應,沒辦法,只好哭著道:「小姐,您再不醒過來,春喜可就沒命了啊,她被高姝虞帶走了,娘娘,春喜她還小著呢……」
終於,蕭引凰的眼珠子轉了轉,從夢中醒過來。
她昏昏沉沉地坐起來,只覺得剛才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問道:「你說什麼?春喜怎麼了?」
涼鎖見蕭引凰回醒鬆了一口氣。她趕緊將事情簡單地一說,道:「娘娘,春喜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蕭引凰心裡一痛。
春喜這丫頭,活潑的很,又忠心耿耿,她待她一直親如姐妹,她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蕭引凰不敢耽誤半分,睡容都沒整理,就往棲霞宮去。
蕭引凰和涼瑣二人才出了殿內到了院子中,就聽得來人通報,渤海妃娘娘來了。
人還未至,高姝虞那一通地排場便昭示著她來了。
「呦,貴妃姐姐自秀女時便常被嬤嬤稱讚,如今怎麼這般不濟呢?」
高姝虞斜視著蕭引凰。
「如此,妹妹今兒出手幫了姐姐的忙,但也算是幫對了。」
高姝虞看見蕭引凰那一番憔悴的樣子,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嘲諷的笑。
蕭引凰心裡頭擔憂春喜,這會兒沒打算與她耍嘴皮子,只是略微有些虛弱地說道:「春喜呢?」
這話,是半點兒也不客氣的。
不止如此,也沒把高姝虞那些話放在眼裡。
高姝虞不動怒,給彩虹一個眼神兒示意。
只見她們的後方出來了兩人,駕著的不是旁人,正是春喜。
只不過如今那身兒青綠色的衣裳上,沾滿了血跡,不僅如此,人看起來也是奄奄一息的,她的眼睛緊閉著,嘴角的青紫更是明顯。
涼鎖便是再穩重,此時也不免有些心魂未定,她捂著嘴角,暗自吞下那無聲地哽咽。
蕭引凰哪裡顧及得了這許多,馬上撲了過去,探了探鼻息,喚道:「春喜,春喜。」
不知過了多久,春喜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她只覺得上眼皮和下眼皮好像要黏在一起了,好像順其自然地睡過去。
可她好像聽到了小姐的聲音?春喜無意識地呢喃:「小姐……」
「哎,我在呢,春喜,你還好嗎?涼鎖,快去請太醫來,快去。」
蕭引凰扭頭吩咐道。
儘管,她也能看得出來,春喜怕是不好了……
春喜感覺到臉上的濕潤,那神色稍微回籠了一點兒,果真,看到了蕭引凰,她只當這是一場夢,笑著道:「能夢到小姐,真好。」
語罷,那原本想要伸出來撫摸蕭引凰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春喜嘴角帶著笑意,死前念頭閃過:小姐,春喜沒給你丟臉。
高姝虞讓人將春喜帶過來后,也認出了這個小丫鬟曾經讓自個兒丟了個不小的面子,曾經拿出什麼皇太后遺物來唬自己。
想起不堪往事,高姝虞哪裡會給她好臉色?
她直接吩咐道:「掌嘴二十。」
春喜不肯乖乖挨打,可她的反抗一點兒也沒有用,畢竟,雙拳難敵四腳,很快,她嘴角便溢出了血跡。
高姝虞察覺到人不再掙扎了,這才說道:「你既然為蕭綽的貼身丫鬟,那便是知道她不少的事情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春喜雖然受傷,可一雙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般的眸子依舊瞪向高姝虞,一點兒也不屈服。
高姝虞也懶得跟一個小丫鬟糾纏,只吩咐道:「給本宮問出來,那蕭綽與聖上有何關係?又是從何時認識的,如何認識的!記得,留下來一口氣兒。」
自有精悍凌厲的嬤嬤領了命令,只可惜,春喜這把骨頭著實有些硬了,先是用了鞭刑,儘管滿身傷痕,也不見得她鬆口,無奈她便用了桚刑,將她的食指盡皆夾住,卻只聽得她悶聲痛哼,卻是閉口不言,再則便是破聲大罵。
此刑不成,那嬤嬤又換了刑具,直消用繡花針刺入十個手指的指甲蓋里。
春喜人暈過去,有被用鹽水潑到那滿是傷痕的身子上,只消一瞬,渾身的痛感便將她給喚醒了。
那嬤嬤最後甚至將春喜的指甲都給拔了,又施了其餘刑法,奈何,眼瞅著就剩下最後一口氣兒了,還是逼不出來。
嬤嬤無奈,只好回稟了高姝虞道:「娘娘,這小蹄子實在是個硬茬子,老奴手段盡施,她仍不肯交代,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兒了。」
高姝虞摸了摸手指,鮮艷欲滴的色彩,讓她的心也平靜了下來。
她吩咐道:「看好了,先莫讓人死了,這主僕情深,怎的也得去見上一面。」
於是就有了剛才的那一幕。
蕭引凰感覺到那人死了,內心大慟。
第一次感覺到至愛之人離世的滋味。
不是心痛,是萬念俱灰!
當初分別耶律賢的時候,她心痛,卻沒有這麼絕望,可是現在分別春喜時,她看不到希望啊!
她那活潑可愛的小丫鬟,再也回不來了!
她那嬌俏伶俐的好姐妹,就這樣在深宮的朱牆裡,結束了一生。
透過淚水,可以看得見,她原本淡漠的眸子終於被憤怒侵佔了。
這一直抹淚的手,終於像當年在江湖上、在戰場上、在懸崖峭壁上那樣握緊了!
高姝虞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覺得脖子被人掐緊了。
她的眼瞳對上蕭引凰的眸子,被嚇了一跳。
這個人的目光是如此凶厲!
高姝虞甚至不敢直視。
對上蕭引凰眸子的那一刻,高姝虞覺得骨頭縫裡都流淌出了恐懼。
「救命!」高姝虞拚命掙扎,吐出了這幾個字。
周圍的奴僕都嚇傻了。
蕭貴妃會武功這件事情許多人都知道。
可是看貴妃以武動手還是第一次。
她們都沒想到,貴妃娘娘居然會如此厲害。
還是彩霞她們心疼高姝虞,神色慌張過後便手忙腳亂地跑過去,有的勸蕭引凰鬆手,有的則直接掰她的胳膊。
蕭引凰冰冷的目光一掃,那些輕舉妄動的下人們都退了回去。
最後一絲理智讓蕭引凰鬆了手,高姝虞的身體也直直往地上跌。
彩霞她們眼疾手快,接住了高姝虞。
玉鸞宮外。
耶律賢好些日子沒有來見這裡的主人了。
耶律賢時時不安,又害怕她實在是不願意見到自己,偶爾抑制不住思念的時候,悄悄來外面轉一轉,也好緩解一下相思。
這會兒又來,他很快便發現了玉鸞宮的不對之處。
聽得裡面聲音傳來,耶律賢顧不得多想,踏了進去。
……
耶律賢瞧見了那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只見他那放在心頭兒上的人,神色憔悴不堪,被兩個粗壯嬤嬤押著,任由人欺凌。
只聽得「啪」的一聲,那一巴掌已然落下,那本來蒼白的臉,也染上了紅色。
耶律賢再也忍不住,衝上去一腳一個將人給踹了來了,摟著那人孱弱的身子,道:「若……綽兒。」
蕭引凰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倒在耶律賢臂彎里。
這又讓耶律賢想到了那時他誤以為她身死的事情,原本渾身的悲傷一轉而逝,又換成了冰冷。
他雖然未放開懷中之人,可也沒有再瞧過去。
耶律賢皺著眉頭望向高氏,道:「渤海妃以下犯上,掌嘴二十。」
說罷,也不聽她辯解,抱了那暈倒的人便進了大殿里。
高姝虞站在原地,剛才被掐出的臉紅還沒褪去,就接到這樣的打擊。
她被掐著脖子,快要不省人事之時,忽然被鬆開了。
當時她沒注意,只顧著自己大口喘氣來著。
現在仔細想想,自己剛站起來那會兒,她倒下了!
好端端的她倒什麼?
肯定是這丫頭聽到了陛下的腳步聲,裝柔弱委屈了!
陛下居然相信了。
其實高姝虞這樣想也有些錯怪蕭引凰了。
她這幾日思念耶律賢,身體的確是不好。
那方高姝虞好不狼狽,可她卻只得吞下去,將恨意藏在心頭兒。
涼鎖讓人將春喜抬進了屋裡,又找了兩個小丫鬟來與她清洗,望見那渾身的傷痕,心裡頭更是恨意滔天,輕輕握著那好姐妹的手道:「春喜,一路走好,我定然會與你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