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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早飯後各房的人陸續來給老太太請安,問過安又去看望承鈺,見小丫頭醒了,沒有發燒受寒,還喝了一大碗粥,懸了一夜的心終於落了地。


  要上族學的孫懷縝也來探望了她,說了些讓她好生調養的話,又急急去東跨院讀書。


  孫步琴趴在承鈺床前不願走,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了承鈺半晌。承鈺刮刮她的小鼻子,「琴兒傻了,光盯著人看,也不會說話。」


  孫步琴扯了扯嘴角沒說話,頗有一種任承鈺編派她的大度,末了仍舊蹲在床邊手托香腮地望著她。


  「你不去上學了,打算這麼把我盯一天?」承鈺笑道。


  「我和娘說了,要在這兒陪你,讓她幫我向顧女先生請假。」孫步琴正聲說道。


  「你陪我?」承鈺失笑,「你是把陪我當作不去上學的借口吧。小滑頭。」


  孫步琴笑笑沒做聲,承鈺看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守在這兒了,叫丫鬟端了點心來給她吃。


  一會兒大孫氏也來了,她帶了許多進貢的上等補品,看得高氏也不禁咋舌,這麼些好東西,恐怕她哥哥也弄不來。


  大孫氏看未來兒媳婦好端端地坐在床邊,兒子正陪她玩著翻花繩,心裡的大石落定,喜滋滋的,再不復昨夜一晚的殫精竭慮。


  「這些東西還都是皇上從前賞給公公的,公公聽說承鈺不好,大半夜就讓我清點出來,要往府里送呢。」大孫氏笑道,一面留神看母親的面色。她擔心東西是王府的,母親因為芥蒂不會收下。


  老太太默不作聲地呷了口茶,氣氛沉靜了會兒,還是高氏反應過來,忙向大孫氏道了謝,讓人把東西拿去廚房。


  而後陸玉武萬般無奈地被大孫氏拉回了家,原因無他,祖父回來后看了他的騎術劍法等,很是不滿意,近日變著法兒地在訓練他,一刻也不肯放鬆。


  他今年已經十五歲了,看祖父的意思,是有意帶他上戰場征戰殺敵。


  陪承鈺翻了最後一個花繩,陸玉武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國公府。承鈺朝他擺擺手,答應下次見面就把之前承諾給他打的瑪瑙腰佩給他。


  陸玉武前腳走後,被承鈺派去看孫懷蔚的平彤就回來了。


  平彤使了個眼神,承鈺找借口對孫步琴說剛才聽到外祖母叫她,琴丫頭迷迷糊糊地問「什麼時候,怎麼沒聽見?」看錶姐一臉的肯定,還是決定出去一趟。


  琴丫頭一走,承鈺便問道:「這麼快?你見到懷蔚表哥了?」她估摸著平彤這一來回還不到一刻鐘時間。


  平彤「嗨」了聲,解釋道:「我打算走後院那條路,哪曉得剛走出去,甬道邊就踢著個人,那人縮在那兒睡著了,被我踢醒抬起頭,我才發現就是二少爺。」


  「你說他在甬道上睡覺?」昨晚他救了落水的自己,顯然衣服也是濕的,他換了衣服嗎?還是就這麼在那兒待了一晚上?


  「這我也不知道了,他發現是我,站起來扶著牆便跑了,我怎麼叫也叫不回來。」


  他為什麼睡在甬道上?昨晚她落水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麼?

  無數個問題充斥著承鈺尚且昏沉沉的腦袋,但有一點她非常確定,那就是孫懷蔚並非真的痴傻,他一直在瞞著眾人。可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急於找到答案,承鈺決定去見他。剛在平彤的幫助下把衣服鞋襪穿好,孫步琴扶著老太太進來了。


  孫步琴很不滿意,嘟著嘴說承鈺騙她,專門把老太太請來對峙,卻發現表姐穿戴整齊,似要出門。


  「承鈺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孫步琴問道。


  「是啊鈺兒,你要什麼東西嗎?外祖母替你拿去。快回床上躺著。」老太太說道。


  兩相詢問之下,承鈺不能說出實情,只好隨便說了句「想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好吃的」掩飾過去,意料之中的被外祖母笑是「小饞貓」,最後只得脫了剛穿好的衣服,乖乖回床上躺著。」


  老太太昨夜勞神傷心,坐了會兒便疲乏了,由綉芙攙著回去休息,孫步琴精神卻好得很,把炕上的瓜子兒嗑得「喀嚓喀嚓」響,只是守著承鈺不離身。


  「三小姐是怕姑娘眨眼沒了似的,守了一整天了。」晚飯時分,平彤看著躺在炕上發獃的孫步琴打趣道。


  孫步琴聽她這麼一說,覺得自己還真就怕如花似玉的承鈺姐姐眨眼沒了,經歷昨晚的驚心動魄她才明白,人很容易眨眼沒的。她今天不眨眼地盯著表姐,這樣她就沒機會說沒就沒了。


  孫步琴為自己能想出這麼妙的法子驕傲,情不自禁笑出了聲。承鈺看小丫頭一臉獃獃的樣子,還對著炕桌上一堆黑黑白白的瓜子殼傻笑,不知怎麼的,前世琴兒被水泡得發脹的臉突然浮現在腦海里,把她自己嚇得一哆嗦。


  前世撈起琴兒的那個池塘,位於東跨越,而她之前去找了找,竟沒找到,難道是她這一世來早了幾年,池塘還沒修起來?


  如果真是這樣,她要做的要麼是阻止池塘修好,要麼是讓琴兒永遠別去那兒。


  入夜後,孫步琴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也歇下來,因為平彤無故受了些皮肉之苦,承鈺心疼她,讓她這段時間不用守夜,趕她回房睡覺。但這樣一來,她準備夜裡偷偷溜去看孫懷蔚的計劃就落了空,廊上廊下站著的都是外祖母的得力丫鬟,除非生了翅膀從窗戶飛出去,她再難想到法子去見他。


  ——


  扶搖院里,高氏黛眉緊鎖,面色不愉。


  「你可知道老爺去哪個賤蹄子那兒了?」


  國公府大房雖然只有高氏一個嫡妻和亦蘭一個通房,但孫立言在外邊養了幾房外室,高氏了如指掌,不然怎麼每日讓人給那些外室送避子湯,孫立言當然也心知肚明,但只要高氏沒染指他享受女人的事兒,他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亦蘭在後面為高氏松頭髮,搖頭道:「奴婢不知。」


  「不知道嗎?」高氏長眉一挑,「老爺這麼寵著你,什麼悄悄話都和你說了,你還不知道?」


  這話問得亦蘭手心一緊,不小心連帶著扯了扯高氏的頭髮,高氏「噝」了聲,罵道:「捧你一句還當真蹬鼻子上臉了,也不好好伺候。」


  亦蘭嚇得立馬跪了下來,顫聲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兩日發生太多的事,她心裡既為姜承鈺及時救了回來高興,又為高氏一定會再讓她想辦法加害姜承鈺而憂慮,更重要的是,小日子遲遲不來,她擔心肚子里真有了塊活肉,若是讓高氏知道了,恐怕就是一屍兩命的事了。


  「你這丫頭最近是怎麼了?兩句玩笑話也開不得了,嚇成這樣。」高氏還以為她在為自己沒把事情辦妥而害怕責罰,「姜承鈺那裡,這次也只能作罷,日後再慢慢打算吧,如今出了這事,拿到她那兒的東西,恐怕一針一線也要查了。燕窩你還是繼續送著,但不用再下砒霜了,這樣一來,更不會有人會懷疑到那上頭。」


  「快起來給我梳頭髮。」亦蘭還獃獃地跪在原地,高氏不滿地嗔道,「對了,上月初你伺候過老爺后,喝湯了嗎?」


  亦蘭知道高氏所說的湯就是指避子的湯藥,但那晚過後,廚房的人並沒送來,許是忘了,可現在要怎麼回答高氏呢?

  往往一瞬間的抉擇,可以改變命運,亦蘭在高氏的詢問下強壓著緊張,坦然道:「喝過了。」


  高氏沒再說什麼,也沒聽到亦蘭「咚咚」如鼓的心跳聲。


  第二天亦蘭如常去送燕窩,不過不同以往的是,碗在端給姜承鈺之前,先要經平彤手裡的銀針檢查,確定銀針沒有變色后才能留下。


  亦蘭趁機瞧了瞧承鈺,見她靠在床邊,一張小臉素雅淡然,雖然臉上還沒什麼血色,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姑娘好些了?」


  「好多了。」承鈺喝著甜甜的燕窩笑道,「對了亦蘭姐姐,前日我的小廝去了趟你家裡,東西都給你捎去了,你的家人又托他帶了東西給你。」


  平彤把一個粗布包裹拿來,亦蘭連聲道謝,回去后急急打開來看,有一封信,還有幾件貼身的肚兜,看花紋都出自娘的手。娘和妹妹不識字,信應該是找人帶筆的,上面問她好不好,又說她們都好,還說大妹今年年底就要出嫁了,讓她也向大太太討個話,什麼時候放出來尋個人家。


  看到這兒,憋在心裡不知多久的委屈終於沖閘決堤,亦蘭伏在桌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還能怎麼辦?大抵一輩子都得耗在這國公府里,還是奮起一搏,最後被高氏隨便配個小廝,或者發賣出去,更或一棍打死。


  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她這麼生不如死地活著也罷了,肚裡的孩子呢?若是被高氏發現,要她流掉,國公爺也不見得會來護著她。不反抗也是死,反抗了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亦蘭深吸一口氣,收了眼淚,她決定出去先找大夫看,孩子一旦坐實,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踏上扳倒高氏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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