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源兒香肩微露,屋子有些暗,外邊的褂子找到了,卻不知肚兜哪兒去了。平彤嚇得不輕,捂著嘴看她,她不僅沒有羞怯害臊,反而帶著幾分得意之色,揚眉瞥了眼平彤。
「啪!」平彤還沒有時間細想事情原委,下一秒就見衣冠楚楚的國公爺墨眉倒豎,狠狠往身邊的孫懷蔚甩了一個耳刮子。又發現剛才被自己扔在杌子下的肚兜,隨手扯過,丟在了孫懷蔚的臉上。
屋裡三人皆是一驚,源兒眼睛瞪得比平彤還大,孫懷蔚猝不及防得了親爹一個耳光,白凈的臉上立刻印下五個紅紅的指印。
平彤又是一聲驚叫。
「孽子!竟做出這麼傷風敗俗之事!」孫立言怒斥道。深吸了一口氣,又轉向平彤厲聲命令,「此事不許聲張,我會私下處置。」
平彤錯愕地點點頭,但為時已晚,她的兩聲驚呼和琉璃盤摔碎的聲音,已經把吃過午飯回來換值的丫鬟引了過來。
後面的丫鬟見前面的丫鬟過去了,也跟著來湊熱鬧,屋前已陸續圍了十餘個丫鬟,都沒想過自己湊了樁如此香/艷的熱鬧。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爺怎麼在這兒?」「那不是源兒嗎?她怎麼沒穿衣服啊?」「哎,你看,二少爺肩上怎麼搭了件肚兜?」
周圍一片竊竊私語,孫立言有些急了。一個丫鬟也就算了,如今來了這麼多人,這些女人最愛嚼舌根,三人成虎,他無論如何也壓不下來了。惱羞成怒,他乾脆一把抓住孫懷蔚的衣領,罵道:「孽子,跟我去見老太太。」
孫懷蔚踉蹌了幾步,毫無反抗地被孫立言拖出了屋子,後面的丫鬟緊隨其後,擁著兩人到了前邊老太太的屋子。源兒勉強裹好外衣,也抱著雙肩追了出來,摸不清國公爺什麼路子,她一顆心七上八下起來。
孫立言也並沒有好到哪兒去,離凝輝院正院越近,他的心跳越快,快得手邊的孫懷蔚都能清晰地聽見。
自上回高氏事發后,老太太怒意難消,連帶著把他也狠罵了一番,訓他馭妻不嚴,驕奢淫逸,貪迷女色,不愛惜身子。他自小到大沒得過母親一句重話,被訓得如墮雲霧,迷惘不知所措。但最後清晰地聽到母親說,要他待在府中好生反省,什麼時候表現好了,什麼時候才讓他出府。
這簡直要了他半條命。他想像平日一般說兩句好話,撒撒嬌,求她收回成命,沒想到母親冷聲說,若是他再過度縱/欲,不聽勸告,便親自去把他在外養的姬妾亂棍打死。看母親這回是鐵了心了,他只好乖乖待在家中。
高氏正是失意之時,每天在扶搖院里拉著張晚娘臉,說話悶聲悶氣,動輒便破口大罵,某日早晨他發現她竟然生出了白髮,一張臉也不勝往日白皙細嫩,蠟黃蠟黃的,徹底兩看生厭。
外邊有貌美如花,溫柔嫻靜的外室,他卻苦於被禁了足,出不去。自家院兒里待著又煩悶,於是整日便到扶搖院以外的院子溜達。某日經過母親院外,發現牆角蹲了個身材纖瘦的小人兒。
他叫了一聲,小人兒轉過臉來,一雙清水眼有些紅腫,小鼻子也紅紅的,顯是剛哭過,雖然沒有揚州買來的瘦馬媚態百生,但梨花帶雨的小臉別有一番味道。他素了小半月,乍一看她蔥綠比甲下盈盈一握的小腰,一顆淫/心又活泛了起來。
而這小人正是承鈺從泉州帶來的源兒。
源兒當時見是國公爺,雖然聽他言語輕佻,似有不軌,但眼前的畢竟是國公爺,長得又風流倜儻,給了他吃虧的不會是自己。
什麼妙齡女子,半老徐娘沒碰過,十二三的嫩豆腐他倒還是第一次嘗。人兒雖小,但青蔥水嫩不是屋裡那個黃臉婆可比的。他們最初是偷溜到孫立言的書房,今天突發奇想想要換個地方,便來了凝輝院的倒座房,以為不會有人發現,卻沒想到剛得趣便有人推開了房門。
一群人走到老太太屋門前,源兒在後面看著國公爺高大健碩的背影,明白他要甩鍋給自己的蠢兒子背,覺得有一絲好笑,但又不禁感嘆起他心狠手辣。
但無論結局怎樣,她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給了,絕不能吃了虧去。
老太太聽到外邊的動靜,沒等孫立言敲門,便讓綉桃開了門。呷著陳皮甘草茶,見人進了屋,她一口茶差點哽在喉嚨里,就此上不去下不來,咽氣去了。
「咳咳……咳!」老太太嗆得厲害,綉芙和辛嬤嬤趕忙為老太太順背擦嘴,孫立言揪著庶子,恍若未見,在一旁「哇哇哇」地解釋著所謂的事故。
據他所說,他在扶搖院發現庶子鬼鬼祟祟溜出了院子,就想看看這小子到底要幹什麼,沒想到一路跟著他到了這邊院子的倒座房,更沒想到房裡有個丫鬟。庶子進了屋便按住丫鬟行起周公之禮,丫鬟反抗不及,是他氣不過,一腳踹了門,才救了丫鬟於水火之中。
老太太咳完也聽懂了來龍去脈,被撕扯的銀灰色綉牡丹花肚兜還掛在孫懷蔚的肩上,少年呆愣著一張臉,目光渙散,無神地打量四周,嘴角隱隱有一絲光亮,是他流出的口水。
腦子雖然壞了,但身體仍是個男子,還是個血性初漲年紀的男子。要說慾望起了,強迫丫鬟行事也不是不可能,但……
老太太一看長子半垂的眼睛,事情真相便瞭然於心,恐怕鬼鬼祟祟溜到屋子找丫鬟的是長子,而不小心撞了他們好事的人是庶孫。長子色/心不改也就罷了,如今不顧父子情義,賊喊捉賊,想拿兒子來當替罪羊,這樣的行為才真真讓她心寒。
孫立言強裝鎮定,見母親半天沒發話,怕她不相信,又逮了衣衫零落的源兒過來,他背過身朝源兒使了個眼色,又轉身說道:「母親,您若是不清楚還可以問這個丫鬟,問問她這孽子是怎麼強/逼她的。」
源兒見機行事,她料想此事過後國公爺必然會補償她,趕忙擠出眼淚說道:「是啊,老太太,我本來在屋裡待得好好的,沒想到二少爺突然就闖進來,按著我動彈不得,我反抗不過,就……」
源兒小小的身子,哭得抽抽搭搭,外邊的丫鬟們見了也都同情起她來,想不到二少爺竟是這麼人面獸心的人。
「老太太,您大慈大悲,要為我做主啊……」
「住嘴!」源兒話未說完,突然被老太太的吼聲震住,醞釀好的委屈話霎時爛在了肚裡,心又七上八下起來。
「把這下作東西給我拉出去,打死為止,別讓她髒了我衛國公府!」老太太第一次對下人狠心,底下的丫鬟們聽了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因為從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怎麼會如此凶神惡煞。
「老爺,救我啊,一夜夫妻……」源兒撲過去抓住孫立言的袍角,被他驚慌失措地一腳踢開,心虛之下,怕她亂說,又一腳踢在她臉上,門牙和著血吐了一地。
孫立言在一邊嚇得不敢說話,母親的話扎進他耳朵里,看著腳下這個鼻青臉腫的丫鬟,他忽然疑惑自己怎麼會看上她?
源兒掙扎了半日,最終還是被幾個力氣大的婆子拖了下去,那時她滿嘴血泡,已經說不出話來。
「都下去吧,立言留下。」源兒哀天叫地地被拖了出去,老太太臉上現出疲態,此時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事情就這麼了結了?
真如老爺所說,二少爺淫/蟲上腦,要強迫丫鬟?
門外的丫鬟們還想看個究竟,綉芙嚷不走,辛嬤嬤出來往門口一站,不用說話丫鬟們便低眉順眼地齊齊離開。
「綉芙,帶二少爺下去上藥。」老太太瞥了眼庶孫臉上紅腫的手指印,吩咐道。綉芙看了看被親爹打成色、徒,此時還一臉呆傻,口角流涎,一副不知所以然的孫懷蔚,猶豫了片刻,還是帶著他去了暖閣,找出葯給他塗抹上。
人都散盡,老太太屋門緊閉,不知道在和老爺說什麼,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信了老爺的話。平彤有些凌亂,因為她實在想不明白,事情怎麼變成了這副樣子?
「姑娘,我的好姑娘,您快醒醒吧,外邊天都要塌了。」平彤趕回東廂房,用力推搡了兩把裹在承鈺身上厚厚的珍珠白衾被。
承鈺睡眼朦朧,蛾眉微皺,咕噥道:「什麼事啊平彤?」
「姑娘,二少爺被老爺抓起來,說他企圖強迫源兒行,行……行周公之禮。」平彤年紀雖然比源兒還大,但心智單純,於男女之事上一竅未通。
承鈺聽到「二少爺被抓」時便打了個激靈,頭腦徹底清醒,又聽到「行周公之禮時」,已經心慌神亂,不管天冷,掀了被子跳下床,就要往外祖母房裡去。
「這怎麼可能呢?他絕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姑娘,您的小襖還沒穿呢。」平彤追上來,和綉桃兩人在門口摁住承鈺,好歹把衣服給她穿嚴實了,才陪她出去。
一口氣跑到外祖母屋前,卻見門扉緊閉,丫鬟守著門,說老太太和國公爺在裡面說事,不讓人進,承鈺只好焦灼著一顆心,在門外等著。
「二少爺呢?」承鈺問門口的丫鬟。
「二少爺被國公爺打了一巴掌,綉芙姐姐正在裡邊給他上藥呢。」
一句話聽得承鈺心頭一緊。被大舅舅污衊了還不算,還挨了一個巴掌。他心裡得多委屈啊。
「二少爺說什麼了嗎?」承鈺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