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本少爺怎麼會掉到水裡!」孫懷薪來勢洶洶,下一秒卷了袖子,露出長長細細的胳膊就要往承鈺身上掄拳頭。
「懷薪!」還是老太太喝了一聲,「真是越大越沒規矩!錢也罰了,禁閉也關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管教你了!」
老太太深深吐出一口氣,怎麼兒子孫子沒一個讓她省心的?
承鈺卻笑了笑,孫懷薪還找不到治他的法子嗎?他最怕什麼就給他來什麼。見外祖母一臉愁容,她湊到耳邊笑嘻嘻地說了懲罰他的方法。
老太太聽了會心一笑,「還是咱們鈺兒有主意。」
孫懷薪不知道姜承鈺給祖母說了什麼,瞥一眼姜承鈺,又看看祖母,兩人都對他笑,但他心裡卻覺得滲得慌。
「薪兒先回去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孫懷薪仍瞪著眼,不敢相信幾個月前還在祖母房裡隨便吃點心,得祖母疼愛的自己,如今已經淪到這般地步。
都不想看到自己了?
孫懷薪覺得這事兒還能再爭取一下,剛想開口,便聽見祖母發話:「辛嬤嬤,你親自走一趟,把懷薪送回去,順便請大夫給他看看,著涼就不好了。」
祖母還是關心自己的。孫懷薪這麼想的時候,辛嬤嬤已經不留情面地站在他面前,請他回去了。
到底沒能告到姜承鈺,他心裡還是有些鬱郁,當晚無事,睡了個飽覺。第二天午時方醒,習慣性地要出門吐口濁氣,一推開門卻發現自己屋外站了幾個壯士的家丁。
「這是怎麼回事兒?觀硯,觀硯!」孫懷薪高聲叫了幾遍,觀硯才急匆匆地跑來。
「你幹嘛去了,喊半天也不見人?」
「少爺,我給您搬書去了。」觀硯回答道。
「搬書?搬什麼書?」他這輩子怎麼可能和書扯上任何關係!「還有,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兒?」
觀硯小心回答:「老太太說了,這些人往後專門負責看管少爺,不許少爺出院兒半步。老太太還說,已經專門給少爺請了先生,等元宵節一過,少爺就在屋裡讀書。」
「什麼!」孫懷薪無異於聽到晴空霹靂。
不許出府也就罷了,現在院子也不許出!還要他讀書!
孫懷薪感覺全身的血都涌到頭頂去了,手腳冰涼,又慌又氣,兩眼發直。
「一定是姜承鈺讓祖母這麼做的!」想到昨天姜承鈺和祖母說話的樣子,兩人望著自己的笑容,他欲哭無淚。
人在最無助無力的時候往往會想到自己的母親。
「我娘呢?她知道這事兒嗎?快叫她給我求求情啊,我做錯了什麼!」
「少爺,大太太已經知道了,她說這是老太太的命令,她也不能違背。」觀硯說道。
其實高氏心裡是很滿意老太太這個懲罰的,正好可以好好管管兒子,說不定能轉性兒,關出一個孫懷縝第二。
孫懷薪一聽,知道這下徹底無望了,恨不得扎了小人詛咒姜承鈺。
——
初六這日,沒等承鈺再去扶搖院,孫懷蔚自己就來了,還主動對她展示了自己的小梨渦。
「你今天心情很好?」承鈺替他倒了杯早晨沏好的楓露茶。
他又笑了笑,沒說話,用唇邊的兩朵梨渦回答承鈺。
「看來心情真的很好。」承鈺也笑道,「那能告訴我二少爺心情為什麼這麼好嗎?」
「三少爺。」
他淡淡說道。承鈺會意,他一定是聽丫鬟說起了,雖然人都以為是孫懷薪欺負了她,但他肯定知道,一切都是她故意的。
還不是為了個被人打了也不吭聲的小窩囊。
「你,昨天冷嗎?」
是指被孫懷薪拉下水的時候吧。承鈺撇撇嘴,說道:「冷,可冷了!若是某人自己動手,我也不會受昨天的罪了。」
孫懷蔚聽了這話,冷冷白白的臉上顯出一分愧疚。「對你不起。」
他想過小丫頭會幫他,但沒想到是這麼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如果他知道,一定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看他竟然面有愧色,承鈺忽然覺得昨天受的那點冷都不算什麼了,何況孫懷薪已經讓她給收拾了,能老實好一陣子。
「不說這個了。你這幾天怎麼過的呀,都不來凝輝院了,不想看書了?」承鈺問道。
孫懷蔚搖搖頭,怎麼會不想看書呢?這是他唯一能翻身的機會,他得抓得牢牢的。不過是除夕夜裡,他想不明白小丫頭和孫步琴為什麼看了自己就偷笑,還笑得那麼……沒心沒肺。
回去后他對著鏡子一看便明白了過來,他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因此之前沒發現自己臉上的傷痕未愈,還留著殘跡,青一點,紫一點。
原來小丫頭在和別人笑自己的臉。
孫懷蔚有點生氣,但端詳鏡中的自己,竟然也笑起自己來。第二日晨起,他就沒有如常去凝輝院,想等著臉上的傷痕恢復了再去。
於是,容芷就親眼瞧見大正月里,自家少爺整日對著面鏡子坐看右看,早上一醒來要看,晚上睡覺前也要看,她心裡暗暗感嘆一聲,少爺長得俊是俊,而且是世間少有的俊,但未免太自戀了些。
「那你為什麼不來?」
「休息。」孫懷蔚纏不過她,但又不想說出實情,看著小丫頭審視的目光,補充道:「族學休沐,我也休沐。」
承鈺嘆他傻,「原來你來找我就只為讀書,休沐不讀書便不來找我了。往後你有了機會進族學,去國子監,有讀不完的書,是不是就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孫懷蔚大窘,沒想到小丫頭還能解讀出這種意味來,連連擺手。她只是想逗逗他,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大有得逞的快樂,「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不過兩人沒清靜幾天,初十這日,承鈺清晨起來,便聽見扶搖院的丫鬟慌裡慌張地跑來通報外祖母,說是孫懷薪離家出走了。
隨後高氏哭哭啼啼地跑來,說府上各處都找遍了,就是尋不見兒子的影子。
老太太昨晚本來睡得挺安穩,一早醒來就聽到這麼個壞消息,又急又氣,犯起頭痛病來。綉芙伺候她穿衣洗漱后,她坐在檀木半枝蓮雕花太師椅上,撐著隱隱發痛的頭,聽兒媳嚶嚶嗡嗡地哭泣。
「這麼幾個婆子看著,人怎麼就會沒了呢?」老太太問道。
「我也不知道。早起我給縝哥兒做了荷葉膳粥,想著薪兒這幾日乖巧,給他也端一份去,沒想到屋裡一個人也沒有,桌上留了封信。」高氏雖然覺得小兒子糟心,但哪個娘會不緊張孩子。
「還有信?」老太太奇道。
高氏把信從袖裡摸出來遞給老太太,澄心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寫明了孫懷薪的意向:他不堪被人看管,決定在先生來逼他讀書之前,永遠離開衛國公府,叫人不要去找他。
「這臭小子。」老太太捏著信啐道。
「娘,現在怎麼辦啊?」高氏關心則亂,一向能拿主意的她,丟了兒子只知哭泣。
孫立言年輕時沒少離家出走,只要她一認真管教,逼他念書,他就使了這招。她的丈夫前衛國公常年軍旅在外,但只要他在家的時日,大兒子什麼妖風都不敢作,老老實實地背四書五經。
如今孫子也學了他爹的那套,老太太從前習以為常,而且她一向知道這個孫子,綠豆大的膽子,可能沒等人去找,自己玩夠就回來了。
這麼一思量,心裡倒平靜不少,說道:「懷薪出門前,身上可有帶些銀兩物什?」
高氏說道:「他倒是有自己的小金庫,今年的壓歲錢加起來,零零總總有幾百兩銀子。」
「幾百兩銀子。」老太太喃喃道,「他這麼一出去,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幾百兩銀子夠他花個小半月,等他沒錢了,自然會回來。」
「那母親的意思是,不找了?」高氏不可置信地望著老太太。
「找自然要找,也不用太多人,就派十個家丁去城裡最好的幾處酒家客棧打聽,一準能找到他。」老太太其實是想等孫懷薪把錢花光了,在外頭吃點苦頭,才會知道家中的好。
省得他以為這招有效用,過一段時間不服管教了,又鬧個離家出走。
「才十個家丁!」高氏不滿意,心裡埋怨起老太太,又恨此時不是自己掌家,不然背里想派多少家丁小廝不成。
「十個足夠。」金陵城中酒家客棧眾多,要挨門挨戶地詢問找人,十個自然不夠,老太太的本意就是如此。要在人找著前讓孫子把錢花光。
「母親。」高氏還想懇求,但老太太已讓辛嬤嬤送人,她一向怵這位嬤嬤,摸著眼淚回了扶搖院,準備寫信讓他哥哥出人找孫懷薪。
眼看著過了一天都沒有消息,客棧賭坊,金陵城中所有好玩兒的地方都找遍了,孫懷薪依舊杳無音訊。府里的人,她哥哥派去的人一無所獲,兒子就像憑空消失一般,急得高氏無心飲食,日日垂淚。
這日傍晚,高氏又往凝輝院老太太屋裡跑,想求老太太添些人手,最好出動全府的家丁。去的時候老太太正和外孫女用晚飯,她只得先站在一旁靜靜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