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孫立言一身泥金長袍,玉冠束髮,已過而立卻還有種少年人的風流,又因為年齡平添幾分成熟,妓/院的姑娘們盼著他來,不止是因為這位衛國公有散不完的金銀,更是瞧著他儒雅俊美。
美的皮囊誰不愛?
近午時,他來到常去的嬌杏苑找朋友,都是金陵城中著名的紈絝,不外乎伯爺侯爺家的公子們,三十來歲,一個個卻早養得腦滿腸肥,橫肉附生。
「好久不見你了立言。」其中一個喝紅了臉,說道。
「你們今天有什麼玩兒的?」孫立言直奔主題。
「你今天來的不是時候,雪兒說剛得了些小丫頭,你一向對這個不感興趣的。」
他們有養玩孌/童的癖好,孫立言從來不參與,不過上回嘗過源兒的滋味,今天又實在閑得無事,他忽然玩心大動,說要留下來和他們一起。
眾人高呼一聲,讓人現在就把女孩兒們送來。
——
亦芝眼看快午時了,不由加快了腳步。大太太雖然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通,末了還是懼怕她表哥真把人給送回來,如數把銀票拿了出來,要她快快交了銀票,把人穩下來。
最重要的是,要她親眼看他們解決了姜承鈺。
拐進一個狹窄的巷子,眼看著兩扇殘破的木門,她揣著錢小跑兩步,到木門前小心敲了兩敲。
一會兒出來個穿灰色短襖的壯碩男子,開門看見她,似乎吃了一驚,不過什麼也沒問,先放她進屋。
與此同時,伏在小巷拐角處的孫懷蔚帶著家丁靠近了木門。
「你怎麼來了?」男子關好門問道,「是不是你家太太又有什麼類似的買賣讓我做?」
亦芝皺眉,「不是你讓午時之前來的嗎?那丫頭呢?你們還留著?」
「什麼讓你午時來?」
「你不是送信說錢不夠,讓午時前送來嗎?」
亦芝還雲里霧裡,被她表哥問得摸不著頭腦,男子的臉色卻越來越沉。「蠢豬,你中了誰的計!」
話音剛落,男子豎著耳朵屏息細聽,還不等亦芝反應,下一秒扯過她的袖子,大聲道:「快跑!」
這邊他們剛跑進裡屋,那邊的木門便被人撞了開,孫懷蔚領頭大喝:「搜!」後面的家丁一擁而上,段越珊也跟著破門而入,四處找人。
半盞茶不到的功夫,家丁紛紛愁著張臉從屋裡走出來,「什麼都沒找到啊,三少爺。」
這是個只有一進的宅院,左右兩間小屋,正北一間大屋,人會藏到哪兒去了呢?孫懷蔚皺緊了眉,親自走進正北的大屋,後邊人小心翼翼地跟隨。屋裡沒點燈,有些昏暗,只放了一張羅漢床,一個敞開的立櫃,裡面也只放了些棉絮衣物。
一目了然,絕無藏人的可能。
孫懷蔚沉思片刻,突然目光凌厲地看向了房梁。
樑上的男子被孫懷蔚的寒光一視,心裡陡然一驚,沒等下面的人反應過來,決定先發制人,跳將下來,對準其中一個家丁的腦後就是一拳。
家丁們一擁而上,男子也一通猛打,幾個回合下來,竟讓他逃掉了。一旁的段越珊實在看不下去,也不嫌襖裙束縛,撩起裙子便追上去,胖乎乎的身子跑起來絲毫不比壯實的中年男子慢。
男子欲跳牆逃走,不想被人抓住了頭髮,轉頭一看,原來是個丫頭片子,立刻生了輕視之心,卻怎麼也料不到下一刻就被眼前的這個丫頭片子從牆上拽了下來,拳打腳踢一點都不含糊,密雨似的砸在身上,更邪門的是,他還怎麼都反抗不過。
男子被打得剩了半條命,吐著微氣倒在牆角,段越珊還要打,孫懷蔚走去勸道:「承鈺還沒找到,別把人打死了。」他也沒想到段姑娘如此生猛。
段越珊拳頭上糊滿了血,甩甩手臂,覺得滿臂酸麻,喘著氣問道:「快說,你把承鈺關在哪兒了!」
「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
男子氣若遊絲,話還沒說完,左臉卻又遭了一個拳頭,「你還想跟姑奶奶講條件,快說!」
「不行,你們不答應我,我絕不會說的!」
「你!」段越珊還要打,孫懷蔚攔住她,對男子說道:「什麼條件,你先說。」
男子深吸口氣,扯了扯嘴角,說道:「你們得答應,不會把我送官,不會要我的命。我就什麼都告訴你們。」
孫懷蔚點頭答應。
「那丫頭片子,我沒殺,我給送去嬌杏苑賣錢了。」當晚他把人抓回來,刀都磨好了,正要殺的時候對著燈一看,小丫頭長得很是標緻,他就動了另外的念頭,想著嬌杏苑的老主顧正好缺幼女,她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所以他背著高氏,只說已經把人解決了,背地裡卻偷偷送去了嬌杏苑。
「快帶我們去那什麼嬌杏苑!」段越珊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向遍體鱗傷的男子命令道。
「我這個樣子,怎麼走得了啊。」男子齜牙咧嘴說道。
孫懷蔚叫了個強壯的家丁背上他,一眾人往嬌杏苑去。
——
嬌杏苑裡,天字型大小房的客人吵得厲害,伺候的人只好去找雪姐姐。
「雪姐姐,你快去看看吧,那些貴人們好像對送去的人很不滿意,鬧著要退錢走人呢。」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跑來說道,聽得雪兒眉頭一緊。
那些個顯貴一向愛來她這兒找十一二歲的女童玩兒,以前也不是沒鬧過,不是嫌孩子長得不好看就是嫌她們是個雛兒,什麼都不懂。
十一二歲的女孩兒,怎麼不是個雛兒呢?
雪兒見多了,知道他們這是在逼著她把最後的底牌亮出來。一想到今天剛得的那個小丫頭,雪兒知道她一出來必然能堵了那些人的嘴,可那小丫頭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尤物,她還捨不得這麼早把她拿出來。
「雪姐姐,那些人正嚷得緊呢,說咱們嬌杏苑越來越讓人失望了,再不送去滿意的,他們以後不會再來咱們這兒了。」又有一個丫頭跑來說道。
他們不來倒是一回事,可他們那些人自有一個圈子,若是在圈子裡說幾句嬌杏苑不好的話,那她們嬌杏苑恐怕得失掉好多客人。
「去我隔壁屋子,把紅玉接過來。」雪兒咬咬牙,最終決定道。
承鈺是被人硬拽出來的。
她一個小人兒,實在抵不過三四個人拖拽,最終還是被塞進了一間酒氣熏天的屋子裡。
屋子一角還蜷縮著好幾個衣衫零落的小女孩兒,都是早上還和自己待在一起的。屋中的男子或坐或立,無一不是穿著華貴的衣料,腰間綴著上等的好玉。
想來這些人身份不俗,非富即貴,如果她說出她是個衛國公府的表姑娘,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放過她。
「這丫頭長得可真俊啊!」其中一個身穿深紫華服的人拍手說道,「立言,你來看看,絕對比你見過的任何丫頭都美!」
承鈺正要開口時,屏風後轉出一個只穿著中衣的男子,四目對視,雙方都吃驚不小。
「承鈺!」
「大舅舅!」
中間圍坐的人面面相覷,問道:「你認識這丫頭?」
孫立言猶豫了一會兒。
承鈺沒想到這猶豫過後竟是一遭晴天霹靂。
「不,我不認識。」孫立言搖了搖頭道。
「大舅舅!」承鈺一瞬間如墜冰窖。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親舅舅會不認她。
其實這很好想,孫立言雖然荒唐,但一旦要觸及銀錢的事,他就會變得機敏起來。外甥女來府上這大半年裡,雖然他並不怎麼關心,但多瞧兩眼也看得出,母親對她的疼愛已經超過了他這個嫡長子。
照這麼下去,母親百年那天,必定會將財產分給外甥女一份。他雖不清楚母親的小金庫,但猜想必定不少,因為母親院兒里的吃穿用度,那點月例銀子是供不起的。
他可不想多一個來分金庫的人,最好國公府其他人都死絕了,錢就全是他的了。
「這孩子怎麼了,進來就亂攀親戚。」孫立言斥道,「今天這些個貨色算是把我胃口敗乾淨了,我也沒興趣了,你們慢慢玩兒,我先走了。」孫立言披上外衣,丟下幾句話拔腳便離開,承鈺絕望地看著孫立言走遠的背影,欲哭無淚。
若說大舅舅不在這兒還好,起碼說出自己的身份或許還有人相信,可大舅舅來了這麼一招,徹底否認了她,這下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了。
她該怎麼辦?
容不得多想,屋裡的幾個男人已經虎視眈眈地逼了過來。承鈺四顧,在那個深紫華服的男人撲向她時,飛快地往左邊的窗戶處跑去。
推開窗一看,外邊卻是嬌杏苑的一個小池子,如今結了冰,從樓上望去,像面磨砂的鏡子。
「小美人,快過來呀,把窗子關了,外邊多冷啊!」男人猥瑣噁心的面容看得承鈺想吐,來不及想這裡是二樓,來不及想樓下的池子結了冰,甚至來不及咬牙跺腳,她爬上了窗棱,在那股濃重的酒氣逼迫而來時,跳了下去,讓男人們撲了個空。
「啪」,耳邊是冰面碎裂的聲音,寒氣逼人,她在自己砸出的冰窟窿里嗆了幾口冰水,胸口疼得針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