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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王府?孫懷蔚聽到這兩個字時眉頭皺得不能再深了。王府那位少年將軍回來的事他也有耳聞,這兩日不過忙了些,她就去王府見了那位昔日的表哥!

  他很想說不許她再去王府的話,但這裡還有許多其他的人。


  承鈺看他皺眉,以為他在擔心自己,說道:「我沒事的。」


  這聲音柔弱得鑽心,他到底還是心疼她,怒意消了些,但沒再說話。側頭髮現屋子裡多了個面生的外男,長得一副白嫩面孔,正盯著姑娘們的方向看。


  他不由虛了虛眼。


  「可能是回來時受了風,吹涼了,我回去睡一覺就好。」承鈺說道,「害外祖母擔心了。」


  「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吧,讓廚房給你熬了薑湯,喝下再睡。」老太太說道,把外孫女送到門口,又站著看丫鬟扶她進了東廂房,才折轉身來招呼其他孫輩。


  孫步玥心裡不平,回來這麼久了祖母還是以姜承鈺為大,當其他孫兒孫女都是擺設嗎?

  心情忿忿,眼神里就多了股怒火,轉眼間發現有人在看她,原來是個不知名的外男,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人半天才回過神來,面色頗尷尬地轉移了視線。


  一會兒孫懷縝也來了,鄉試前在族學讀書,他是見過孫涵的,當下見面,雙方略略地寒暄了一番,得知孫涵春闈落榜,又不免說一番鼓勵的話。


  孫懷蔚只是淡然地打了個招呼,他平日里除了承鈺,對旁人都是不冷不熱,毫不在意,但不知為什麼,對面前的人,他心裡生出股莫名的憎惡。


  或許是他剛才著迷一般窺望女眷。


  孫懷薪很興奮地為人引見他的「知己」,當他指著孫步玥說這是他大姐時,孫涵尤其恭敬地行了禮,孫步玥看他相貌雖算是男子中的上乘,但無功無名,聽說他會試又落了榜,心裡瞧不上他,只淡淡地「嗯」了聲,落在孫涵心裡,立刻覺得這位大小姐驚艷雖驚艷,但太傲了些。


  這牡丹雖艷,可惜是在荊棘叢中,要摘下來難免挨一身刺,若是摘不下來,還徒惹一身傷。


  深夜,世安王府。


  整一日的宴請結束,大孫氏忙著應酬夫人小姐,此時在浴桶泡了澡,覺得舒緩了許多。穿好寢衣,她似乎想起什麼,往兒子的院子去找他。


  陸玉武正坐在窗下看兵書,但其實書上有什麼,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大孫氏進門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


  「母親。」他放下書起身,大孫氏看兒子只穿了一件中衣,健壯的肌肉貼著裡衣顯得身姿碩長,孔武有力。她拍著兒子的肩讓他坐下,手觸到的肩頭健壯有力。


  真的變了,已經是能獨擋一面,率領千軍的錚錚男兒了。大孫氏心裡感慨頗多,想到他不在身邊的這三年,不知受了多少苦痛,心疼多過驕傲。


  「娘來看看你,下月就是你的十八歲生辰了。」大孫氏挨著兒子坐下。


  「我問過你祖父,他的意思明日就要帶你進朝面聖,到時聖上應該會親自賜你官職,你日後算是在金陵安定下來了。」


  大孫氏在燭光下看著兒子稜角分明的硬朗面容,心裡不由嘆道,兒子長得這般俊美,也難怪今日那些世家夫人迫不及待地有意與她結親。


  不過她都明裡暗裡,一一回絕了,因為她要先問問孩子的意思。


  「你爹在你這個年紀時,你都已經半歲多了。」


  陸玉武看著母親意味深長的眼神,半天沒明白她的用意,看得大孫氏打了他一下,道:「真是個愣小子!我的意思是,你該說親了。」


  說親?他還真沒想到。


  「你覺得你承鈺妹妹如何?」


  忽然聽母親提到「承鈺」的名字,他的心跳像漏了一拍,有股無形的暗流涌到頭頂,他瓮了嗡唇,幾次想說什麼但沒說出口。


  向承鈺提親?如果外祖母那邊答應了,那接下來要做什麼呢?他跳過很多很多事情,直接想到的卻是今後不再叫她「承鈺妹妹」,而是一聲「夫人」,像父親稱呼母親一般。


  夫人?夫人?他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叫她夫人。


  大孫氏看兒子獃獃的,還以為他不願意,忙問道:「你不喜歡你承鈺妹妹?那你是有中意的女子了?」


  當然沒有!陸玉武連連搖頭。他不能想象叫別的女子「夫人」,他說不出口!這個稱呼是一輩子的承諾,他只想對她許下。


  從前他待承鈺,是出於內心地想對她好。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從小到大接觸的姑娘他都不愛搭理,尤其國公府那些嬌嬌滴滴要人哄著捧著的表妹,他甚至一度以為女孩兒是世上最摸不透最難纏的。直到他十五歲那年去泉州,像見慣了渾濁黃沙的人突然發現世上原來有甘泉,他不可抵制地想和她待在一起。


  他去了宣府,有一次戰役后,他們的軍隊虜獲了許多上乘馬匹,士兵挑出最好的那匹給他,但他不喜歡,他到馬場親自挑選,一眼就選中了一匹黑馬,它不比其他有優勢,甚至前蹄還有些跛,但是他喜歡,這匹馬後來陪著他出生入死,如今又跟著他回了金陵。


  很多時候外在的東西都是虛浮,他只願意相信最初的那一眼,純粹的出自本心,不受世俗干擾而做出的選擇。


  戍邊三年,承鈺不再是承鈺,不再是妹妹,她活成了他心裡的白月光,旁的人,再看一眼都是多餘。


  見兒子不說話了,手裡輕輕地摩挲著一塊瑪瑙石,大孫氏笑道:「我今天特地找你二舅母探了探口風,她說你外祖母要等明年鈺兒及笄再議親事,你可願意再等一年?」


  「我願意的。」陸玉武語氣堅定,忽然想到什麼,面色又有些低落,道,「只是不知道承鈺怎麼想,一別三年,她對我生疏許多。」


  「或許也不是生疏,只是她長大了,畢竟是女子,礙著禮節要矜持些。你以後留在京城,多往外祖母那兒走走,自然又能熟絡回來的。」大孫氏寬慰道。


  他聽到這兒展顏一笑,想起承鈺的確有些多禮,與他說話也保持著距離,但那聲「玉武哥哥」,一如回憶里的那樣清甜真摯。


  ——


  過了幾日在早膳桌上,承鈺才外祖母說起,孫涵已經搬來國公府,二舅母為他撥了一個二進的小院落,就在扶搖院後邊,說是讓他一邊準備下一場春闈時,帶著孫懷薪好好讀書。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孫涵飽讀詩書,又刻苦上進,我看這回薪哥兒還真有收心念書的勢頭。」老太太無不滿意地說道。


  承鈺卻把一口粥嗆在喉嚨里,狠狠地咳了一陣兒,平彤給她順了好一會兒背才緩過來。


  孫懷薪如今都這副弔兒郎當的樣子了,若是和孫涵待久了,不知日後得變成怎樣一個冷心無情的人。


  她回憶前世孫懷薪的結局,實在不大記得起來。許是他無所作為,不大引人注意吧。


  但既然孫涵來國公府住下了,她決定輕易不出凝輝院,可是想到偶爾要去扶搖院偏院,又有些犯愁。


  三月末四月初,陸玉武來國公府好幾次,每每想和承鈺說說話,但礙於屋裡還有外祖母舅母等長輩,孫步玥和其他表妹,總是不能。


  無論吃飯談天,永遠有一干人橫在他們中間。他在街上遇到賣桃花糕的,想她喜歡吃,得買了許多同時分給其他表妹,最後遞到她手裡的,往往只剩了一小塊。他在宮中得了些賞賜,好的綢緞布料,想送她,往往被孫步玥說好看要了去。一來二往,他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聖上封了他從三品的驍騎尉,任職前一日,他求了母親,母親又求了外祖母,這才答應國公府與王府兩家同去踏春,不過老太太只有一個要求,若是王爺要去,她便不去。


  如此一來,大孫氏對公公丈夫只說國公府那邊邀請,她帶了陸玉武去春遊。


  老太太想去玄武湖,郭氏便安排好了香車和隨從的僕婦,第二日一早出發往玄武湖去。


  人間四月芳菲盡,三月的桃花梨花落得差不多了,剩下枝葉愈見繁茂的樹木,鬱鬱蔥蔥長勢喜人。老太太是很久未出過門了,眼見春意盎然,簇擁著自己的孫女們都是一副嬌花般的鮮嫩面孔,心情格外舒暢。


  「我剛嫁進衛國公府時,也是個春天,那時候你外祖父常常帶我出來,我們就到玄武湖遊船。我要划槳,他就把槳給我,我力氣小划不動,濺了一裙子的水不說,還把槳丟到湖裡了。」


  承鈺如今快有外祖母高了,她挽著老人一隻手,看明艷春光打在她滿是褶皺的臉上,乾淨而安寧。歲月待外祖母,一定是很溫柔的。


  一行女眷的邊上,卻有另一個人在看著她。陸玉武看一眼湖光山色,又看一眼她。暖陽撲到她秋香色的團紗帷帽上,一張精緻的側臉朦朦朧朧,只有個輪廓,但是他覺得很滿足,唯一的遺憾是兩人中間隔了好幾個人。


  畫舫是大孫氏讓人備好的,一行人上了船準備游湖,進了船艙姑娘們便把帷帽摘下,隔著紅漆的隔扇窗看外邊的風景。


  桌上擺了許多精緻的點心,茶水瓜果一應俱全,孫步琴早膳吃得不少,但走了半個上午這會兒也餓了,揀了好幾塊喜歡的吃起來。


  承鈺和孫步玥也吃了些,但段越珊卻始終沒動筷,起初還看著別的姊妹吃,之後似乎咽了口唾沫,別轉臉連人也不看了,獃獃望著外面的波光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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