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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不答應

  「你容外祖母再想想。」老太太扶額說道,這兩日出乎她意料的事太多了些,還有剛才外孫女說的什麼?縝哥兒對珊姐兒有意?珊姐兒家世雖好,但太跳脫了些……頭又開始犯疼了,她讓辛嬤嬤扶著她到床上躺下,承鈺見外祖母疲了,只好先行禮離開。


  回屋后見屋裡好幾個丫鬟,她讓她們都出去,只留了綉桃一人。


  剛才承鈺去正房時,綉桃就已經猜到老太太問過姑娘了,只是不知道結果如何。她今日才冒了姑娘的名,往扶搖院給大少爺送了個香囊。


  「你為什麼和外祖母說我對懷縝表哥有意?」承鈺開門見山道,她沒脾氣再和綉桃拐彎抹角。想起前世她也是這樣,不知和外祖母吹了什麼風,哄得老人家信了她喜歡懷縝表哥。


  「姑娘難道不是……不是嗎?」綉桃到現在還想嘴硬一番,「奴婢一心為姑娘打算,覺得姑娘對大少爺有意,所以才大著膽子和老太太說了,希望姑娘能得償所願。」


  「你哪裡覺得我對懷縝表哥有意了?」承鈺氣得說不出話,但看到綉桃跪了下來,一張秀氣的臉蛋似乎童叟無欺,天真純凈。


  「姑娘難道不喜歡大少爺嗎?您常常讓奴婢給大少爺送湯送吃的,這不是喜歡是什麼?而且奴婢也覺得大少爺對姑娘有意。大少爺每回見了姑娘,都是噓寒問暖的,說話也溫柔。」


  綉桃抹了兩把眼淚,讓承鈺看到還以為她是受了委屈,其實她是開始害怕了,沒想過平日嬌嬌軟軟的姑娘也有這麼嚴厲的一面,她突然害怕姑娘責罰她。


  「送吃的就是喜歡了?那我也給二表哥送吃的,你怎麼不和老太太說我喜歡二少爺?還有,他噓寒問暖也不過是見了面的客套話,懷縝表哥為人溫和,你又見他對誰不是謙謙有禮的?」


  承鈺見她哭了,挺委屈的樣子,想著她或許是真心想為她考慮,也沒有太多責備她的意思了,只覺得平日看著綉桃挺機靈,原來是個心思這樣簡單的。


  「你記著,我對懷縝表哥無意,日後也別妄猜我的心思了,免得徒生事端。」承鈺皺眉道。前世若不是她自作主張去說了,外祖母把親事定下來,後來她悔婚,害得外祖母氣了好一場,大舅母高氏差點沒當場把她掃地出門。


  「那是……那是奴婢誤會了。」綉桃睜著帶淚的眼睛哭道,「奴婢會錯了意,還求姑娘原諒奴婢,不要趕奴婢走!」


  她說著就拜了起來,倒把承鈺嚇一跳,站起來拉她,道:「我不趕你走,快起來吧。」


  綉桃讓她拉了兩拉,最終還是抽抽搭搭地起身,鼻音濃重,問道:「姑娘可要洗漱了?我現在就去給姑娘打水。」


  「去吧。」問完話的承鈺長舒了口氣,歪在椅上給自己倒了杯茶喝。而綉桃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孫懷蔚,他一雙眼睛像結了冰,看她時有股刺人的寒意。綉桃嚇得一個哆嗦,禮也忘了行,動了動嘴唇,道:「二……二少爺。」


  孫懷蔚一張薄唇緊抿,如盯著獵物的豹子,冷靜深沉得讓人不寒而慄,綉桃轉身就往另一個方向跑,直到屋裡承鈺在叫「二表哥」,他才收了冰冷的目光進屋。


  承鈺是聽到綉桃在叫「二少爺」,但又見他許久不進來,因此叫了一聲,沒想到下一秒人就走進來了。


  「你多久來的?」她笑問道,身子依舊懶懶地歪在椅上。在他面前,不用注意那些。


  「我一直沒走。」孫懷蔚淡淡道,摸了摸桌上放的半杯茶,溫熱的,似乎有幾分滿意,端起茶杯又喝了乾淨。


  「不是涼的了,你怎麼還喝我的?」他是有這癖好嗎?專愛喝別人喝過的茶。


  「這麼晚了,再喝茶小心睡不著。」孫懷蔚帶了微微的笑意。


  為什麼他總有理由,承鈺嘟了嘟嘴,道:「如今外祖母還沒答應我倆的親事,你若是惹惱了我,我就不嫁了。」


  看到她一張瑩白如玉的小臉嫩如春花,小小的鼻尖翹起,帶了點微光,側臉對著他,紅潤的嘴唇嘟著。竟賭起氣來了。


  一種莫名的衝動在他心底翻騰,他不受控制地往那兩片紅彤彤的花瓣含了過去,閉眼盡情地吸著那股甜蜜。


  ——


  恆青山的尼姑庵里,高氏擁被躺在一張木板搭的床上。被子是極笨重的粗布被子,裡面縫的棉絮又干又硬,不知道是上一個姑子蓋了多少年的。綉帳有幾個不大不小的破洞,山上蚊子成堆,一晚上睡下來,身上不知要留下多少紅點子,鑽心的癢。


  腳踝處忽然一陣刺痛,她蹭起身一巴掌拍下去,就著清淡的月光看到手心上一小灘血跡混著只死蚊子。


  「這死丫頭怎麼還不來看我!」高氏拍拍手掌,咒罵起長女孫步玥。


  兩年前她被送到尼姑庵,哥哥本來想把她接回娘家,可是父親不讓,他說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了,既然沒有被夫家休棄,哪有回去的道理。


  父親從前就不疼她,說她太跋扈,但每次要教訓她時總有母親護著,如今母親去了,娘家簡直沒個疼她的人,哥哥想送東西也被父親責罵了,這幾年她只有靠女兒來接濟。


  自從三月出了杏榜一出,長女來說了聲大哥中了就沒再來過,她知道今天是殿試成績出來的日子,只是從早晨盼到這會兒,也沒見長女來通知她。


  天剛亮時,就有姑子給她送來早膳,是一碗清粥和一個硬饃,味同嚼蠟。吃完后她就坐在窗邊發獃,窗外那棵古松似乎又綠了一些,樹底下的那塊石頭還在那兒,山中下了一場雨後,上面滿布了青苔。


  國公府派了兩個未留頭的小丫鬟跟著她上山,丫鬟才八九歲,許多事都不會,還得讓她親自教。她終日無所事事,不是抱膝長嘆,就是把丫鬟打罵兩句當樂子。


  很多時候她看著鏡子里形同枯槁的一張臉,已經熬得顴骨高聳,雙眼深陷,都在懷疑這到底是誰?老太太這招真狠,表面上沒有休了她,還認她掛個衛國公夫人的虛名,內里卻把她丟到這麼個荒山野嶺來,日復一日地消磨她的意氣,等她耗得沒個人樣了,就算接回去,誰還認她這個大太太?


  山風從窗戶口灌進來,帶來一股潮氣,她覺得膝蓋有些隱隱作痛。當初來時戴的一個玉鐲子,熨帖著她雪藕似的手腕,而如今卻能順著她乾枯的手臂一直滑到肘部。她把鐲子扶了扶,門外的小丫鬟開門說大小姐來了。


  她的玥姐兒是越長越有韻致了,婀娜窈窕,玉葫蘆一般,是讓男人垂涎的身段,臉蛋子更是不用說的,可是怎麼王府的外甥就是看不上她呢!


  「死丫頭,怎麼才來!」高氏一個人待慣了,變得越來越孤僻,脾氣也比以往更橫衝,孫步玥嚇得哆嗦了一下,她也是怕了,實在受不了母親的暴脾氣,從前一月來兩次,現在兩月才來一次了。


  「家裡都在忙著哥哥的事,我走不開。」孫步玥小心翼翼地答道,把手裡提的一個食盒放在矮几上。


  高氏知道食盒裡的是好東西,下了床一面忙著打開食盒,一面不忘責罵長女:「家裡忙自有別人忙,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又有什麼可忙的?如今你也嫌棄你娘了,諸多借口不來看我!」


  孫步玥雖然怕她母親,嘴上仍辯道:「家中來了女客,我當然得出面招待啊。」


  「筷子呢!」高氏也是見什麼罵什麼,沒想追究太多,發現食盒裡沒有筷子后,又把剛才在數落的忘了。


  看長女一副迷茫的樣子,她就知道沒有筷子,罵了句「笨」后,直接用手拿起了藕粉糖糕。


  孫步玥還真有點嫌棄她母親。


  「我沒記錯的話,昨天就是殿試結果出來的日子吧!」高氏嘴裡嚼著糖糕,全沒了往日衛國公夫人的氣質修養,「怎麼我等了一日,也沒見你派個人來通知我?你們還真忘了我這個母親了!」


  孫步玥搖頭,道:「沒有,只是昨天家裡來了很多客人,我真的走不開。大哥進了前二甲,還得參加一次考試,不過有外祖父在,被選中庶吉士入翰林院的可能性很大。」


  她其實也想過派人來通知,但母親已經成這副模樣了,她不想讓太多人看到,所以她等到今天才上山告訴母親,而且還有一件,她覺得得親自來說比較妥當。


  「母親,孫懷蔚中了探花郎。」


  口氣極淡的一句,差點讓高氏被糖糕噎死,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孫步玥上前拍了好一陣才吞了下去。她心口堵得很疼,一時說不出話,孫步玥見小丫鬟還傻愣愣地站在門口看著,斥了句:「還不快給太太倒杯茶來!」小丫鬟才如夢初醒般跑上來倒水。


  其實孫懷蔚的事她一直沒告訴母親,就是覺得他只是一時僥倖,哪曉得他竟然能有今日這番成就。對於母親來說,實在就很突兀了。


  高氏好半天緩過來,惶惶然如大禍臨頭,不停問著這事是不是真的。孫步玥嘆口氣道:「我見外祖父喜歡他更勝過喜歡大哥,我就不明白了,大哥才是外祖父的親外孫啊。」


  高氏慘笑了一聲,長女不了解,她卻是很了解她這位父親,只有是對自己仕途有利的,他才不會管有沒有血親關係。父親喜歡孫懷蔚,只能說明那個庶子的確很有能力,父親認為他對自己有幫助。


  「娘,我覺得家裡現在真的荒唐透了,一個庶子竟把嫡長孫給壓過去了,父親也糊塗得很,買回來的瘦馬扶搖院都住不下了,不過我按著你的意思,找廚房的人每日給她們的飲食里下了避子的葯,只是我一直忘了亦蘭,她太不起眼了……上個月她又生了,是個男孩兒。」


  孫步玥沒把她們母子放在眼裡,沒覺得什麼,高氏聽了卻差點沒噴出一口血來。片刻后孫步玥人生頭一遭被她母親戳著腦袋大罵「蠢笨」,她覺得失了顏面,心裡更加的不想再來這兒。


  「你還想多出個庶子來妨礙你大哥嗎!」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野心似乎被現實重重的壓迫感喚醒,出於一種母親要保護孩子的本能,高氏覺得她不能再這樣聽之任之下去。


  「不過三弟最近很好,他認識了個舉人,是咱們孫家的旁支,好像叫孫涵的,如今成天跟著人去讀書。」孫步玥想找些讓母親高興的話題,好讓她不要再罵自己。


  果然高氏聽了停下敲她腦門的手,問了句「真的嗎?」孫步玥趕緊點點頭,才見她母親消了些怒氣。


  屋裡安靜了半晌,山風呼呼地刮過,吹來一片烏雲,天空暗了暗,隨即她聽到有碎雨打在茅草屋檐的聲音。


  高氏向女兒招了招手,她想到一出狠招,不管有沒有用,她也得試一試,為了她的寶貝長子縝哥兒。


  ——


  過了幾日,孫懷蔚和孫懷縝已經可以一同穿著緋色的朝服往翰林院任職了。老太太一直很滿意,只是對外孫女的親事始終沒有鬆口。


  她不是沒有權衡過,庶孫向她求娶鈺兒的當晚她就沒睡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地思量這個事情。看外孫女的樣子,似乎真的是喜歡蔚哥兒的,但她不願意把外孫女就這樣交到他手上,至少現在不願意。


  她最後給了庶孫一個空口承諾,只說等明年鈺兒及笄再議。蔚哥兒當時就站在她面前,臉上的一絲戾氣轉瞬不見,但還是沒逃過她的眼睛,她登時就感覺到一股寒意。若不是眼前的人是孫家的子孫,她真想把鈺兒就此藏起來,避得他遠遠的。


  承鈺知道后只是有一點失落,不過離她明年生辰也不過半年的時間了,她並不心急。打定主意要嫁給他就一定會嫁給他,這輩子她要做個無憂無慮的嬌妻,不用再如前世那般,拿熱臉去貼婆母的冷屁股,更不用一心侍奉寡情的孫涵,最後卻落得個胎死腹中,被孫步玥推下水的結局。


  她陪著外祖母用過早膳后,本來要去學上課的,如今顧女先生開始要她們自己作詩了,她還勉強能應付,只是越珊表姐每每抓耳撓腮,有一天她寫了首極好的詞出來,顧女先生誇讚了她一番,問起詞里用的典故,她卻答不上來,這才知道是有人幫她作的。


  承鈺起初還以為是越澤,但看詞寫得磅礴大氣,文采斐然,不像是個童生寫的,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懷縝表哥代的筆。


  她當即恍然,想到若越珊表姐對懷縝表哥也有意,她大可在外祖母面前幫一把,但越珊表姐喜歡玉武哥哥,這樣一來,她決定乾脆兩邊都不幫,順其緣分了。


  姻緣這種事,最是不能強求。心裡默念了這麼一句話,她走出凝輝院的月洞門,迎面就撞上一個人。


  應該是撞到來人的腹部了,還挺硬的,撞得她鼻尖發疼,疼得眼淚都不自覺冒出來了,她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溫婉卻又嚴厲:「叫你別走得這樣急,看把你承鈺妹妹撞著了吧!」


  「鈺姐兒有沒有大礙啊?」


  是姨母。承鈺捂著發紅的鼻子,淚眼模糊中看到那個穿著華服的婦人,又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穿著月白色銀絲暗紋的直裰,似乎彎著身子在注視自己。


  疼痛漸漸緩解,她眨了眨眼,看清男子一張面若冠玉,俊朗而精緻的臉龐,是玉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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