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兵部正堂
午後的太陽特別毒辣,雖然已經是初秋,京師還是顯得悶熱無比,只是早晚稍微涼快一些。朱由檢吃過午飯,準備休息片刻,待避過這正午的炙熱后再出門。
「殿下,兵部來人,尚書李大人請殿下去兵部一會。」
徐應元的聲音讓朱由檢一驚,自己和李春燁沒什麼交情呀!雖然上次被封為武略將軍、奮武營指揮同知是他向皇兄的推薦,但自己擔心被言官彈劾,並沒有拜訪他。
他找自己能有什麼事?
如果是因為山東的滅倭,皇帝要給自己什麼獎勵,那也應該是太監來宣旨,有他李春燁什麼事?
想想不對,李春燁找自己,好像不是公事,只是讓自己去「一會」,很可能談的是私事,難道對奮武營的獎勵,先來徵求自己的意見?好像這事兵部也沒必要和自己商量呀!
「應元,來人是怎麼說的?」
「殿下,來人只說李大人請殿下去兵部一會,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徐應元躬身回答,來人沒有明說,他也是沒轍。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免得白白傷害腦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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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的正堂內,只有三個人,除了李春燁,另外兩人朱由檢都不認識。
「李大人,哈哈,這兩位是……」
「見過信王殿下。」三人一起向朱由檢行禮。
「這位是兵部右侍郎趙彥,這位是兵部左侍郎閻鳴泰。」李春燁向朱由檢做了介紹。
「哈哈,都是兵部重臣。不知李大人找本王何事?」人雖然不多,卻都是重量級的,朱由檢覺得氣氛有點重。
「這麼熱的天,讓信王殿下跑路,實在是不該。」李春燁再次拱手表示歉意,他沒有直接回答朱由檢的問題,而是繞了個彎子:「不過奮武營發回的軍報太簡潔,老臣實在希望了解詳細的戰況。」
「尚書大人是指?」朱由檢還不知道李春燁對自己的戰績有了疑問。
「殿下,恕老臣直言,當年戚少保平倭,用兵如神,但準備充分,麾下士兵幾乎都是專門對付倭寇的好手。即使如此,戰場之上,士兵亦是傷亡不斷。今奮武營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能以極小的傷亡而殲滅倭寇,希望殿下能給老臣解惑,老臣也會將奮武營的戰例向全軍推廣。」李春燁已經相信秦永年和朱由檢並沒有虛誇戰功,他真心希望了解奮武營獲勝的原因,不管這個成功是來自秦永年還是朱由檢。
「尚書大人是否懷疑奮武營的戰報?」李春燁在皇帝還沒有決定給奮武營什麼獎勵的時候就來責問自己,朱由檢覺得李春燁可能懷疑戰報的真實性,也就是說,他朱由檢和秦永年在冒功。
但人家沒有直接說出來,朱由檢也不便發作,他用直接發問來逼迫李春燁表態。
「殿下誤會了。」李春燁站起身,再次向朱由檢行禮,「如果老臣懷疑軍報的真實性,一定會派人暗中查訪,而不是直接詢問殿下。況且,山東離京師不遠,錦衣衛也會根據自己的方式核對軍報。老臣只是在想,山東十幾萬軍隊不能剿滅倭寇,而奮武營只有六千士兵,卻能完勝倭寇,這中間的差別到底在那裡?」李春燁不待朱由檢回答,重新坐到位子上,「殿下,遼東軍士正陷入苦戰,猶且處於不利局面,如果殿下能將奮武營的戰術推廣到遼東,那遼東的局面必定定能大大改觀。老臣主管兵部,對遼東的戰事憂心如焚,故此不避嫌疑,私會殿下。望殿下不要懷疑老臣一片為國之心。」
「奧。」朱由檢輕答了一聲,李春燁的話,無論從原因還是結果,都說得合情合理。朱由檢想到他對自己有推薦之恩,心中的怨氣早已消散。「李大人,奮武營以六千士卒,對付倭寇的兩千,這點微末的勝利不足以向全軍推廣。而且,奮武營的獲勝只是個案,要向全軍推廣,恐怕條件不足。」
「殿下是指?」自從發覺奮武營的軍報沒有水分,李春燁就更加看好朱由檢,雖然秦永年也是一位耿直的軍人,但奮武營面貌的改觀,是從朱由檢來到奮武營之後才發生的,真正的功臣還是朱由檢。
「咳咳……」朱由檢似乎被茶水嗆著了,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李春燁看了朱由檢一眼,沒有再問下去,在場的人都是文官,兵部的頂級人物,當然也明白#軍隊的改革不是兒戲,朱由檢所說的條件不足,他們都心知肚明。
見有點冷場,李春燁轉移了話題:「殿下,老臣有一些事情不明,希望殿下能為臣等解惑。」
「尚書大人言重了。只要本王知道,自當言無不盡。」對於奮武營本次戰鬥,朱由檢覺得沒什麼好保留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將功勞栽到秦永年的頭上,好讓他早日入主山東。
「殿下怎麼想到用弓弩圍殲倭寇?難道僅僅是為了減少奮武營的損失?殿下焉知倭寇不冒死近戰?」李春燁提出了自己得疑點。
「這些倭寇只是盜匪,以劫掠為生,他們並不是正規的軍隊。雖然單兵作戰勇猛,但並沒有嚴格的紀律。況且奮武營安排兩路騎兵接應,如果倭寇死戰不退,這些騎兵同樣以弓弩,從側面出擊。倭寇排成縱隊,必然是騎兵弓弩的靶子。」朱由檢侃侃而談,似乎又回到了當日的謀划之中。
「平原設伏,聞所未聞,殿下何以自信能圍而殲之?」李春燁雖然是文官,但他在兵部任職多年,對軍隊的戰術也多有研究。但他從來沒聽說過,在沒有任何遮擋的平原,可以埋伏軍隊。
「倭國不產戰馬,所以倭寇不習馬術,對騎兵的優勢了解不夠。奮武營則無論騎兵還是步兵,都有戰馬,行軍速度至少是倭寇的五倍,所以奮武營能夠依靠速度的優勢快速布起包圍圈。即使倭寇能衝出包圍圈,也沒什麼關係,奮武營以騎兵的速度,能很快重新包圍他們。」朱由檢沒有明說,這套戰術其實不新鮮,建奴依靠騎兵的速度優勢,就是常常用這種方法在遼東擊潰大明的步兵。
「老臣還有一問,這是我們共同的疑問,這也是他們要求參加會見的理由。」李春燁指指趙彥和閻鳴泰,目光變得柔和起來,「此次戰術,究竟是殿下的手筆,還是秦永年的主意?」
朱由檢也看了眼李春燁,發現他只是想要真相。作為兵部尚書之一,此次奮武營的作戰太過奇特,他當然要找到原因。
朱由檢避重就輕,簡要介紹了戰前的部署,當然,所有的主意都是奮武營高層的集體智慧,秦永年當然是首功。
朱由檢都這麼說了,他們即使有疑問,也不能再責疑了,有些事,心知肚明比說出來好得多。
李春燁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消化朱由檢的「肺腑」之言。從他對秦永年的了解,心中的疑慮逐漸煙消雲散了。「眼下奮武營還駐守在山東,殿下和秦將軍有何打算?」
朱由檢將自己的想法向在場的三人做了簡要的彙報。秦永年能不能留守山東,在座的人都有決定權,他們都是主管京師軍的高層,至少有建議權,所以朱由檢也沒打算瞞著他們,也許他們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當然,讓秦永年偷偷組建海軍的事不能說,誰都知道海軍是燒錢的軍種,現在大明的軍費都花在遼東,地方衛所軍都沒有軍費,哪有錢來組建海軍?
李春燁看了閻鳴泰等人一眼,「信王殿下不僅指揮打仗的一把好手,對大明的軍事布局也有獨到的見解,是大明不可多得的軍中良才。」他和閻鳴泰等人一樣,從內心直接將奮武營的功勞算在朱由檢的頭上。
「殿下,下官有一疑問。不知殿下對遼東的戰事怎麼看?」兵部右侍郎趙彥,聽朱由檢的一番高論,已是心潮澎湃,雖然他的理念不同於朱由檢,但他也不能否認朱由檢的戰術非常實在,也許並不華麗,卻非常實用。
遼東是他的心病,大明死活不肯放棄遼東所剩下的彈丸之地,在軍事上又總是不利,每次追究失敗的責任,他們這些兵部的高官都膽顫心驚,生怕自己躺著也中槍。
「以現在的戰爭手段,大明難以收復遼東。」朱由檢最擔心的也是遼東,後世的歷史上,大明就是亡於建奴,漢民族的脊樑被壓斷了近三百年。「大明雖然組建了關寧鐵騎,但建奴從小生活在馬背上,人馬早就融為一體,騎射功夫非臨時組建的關寧鐵騎可比。而且,如果大明的軍隊跨過長城,糧道容易被來去如風的建奴騎兵所斷,沒有補給,大明軍隊將不戰而潰;若不跨出長城,不僅關外之地收不回來,山海關的重兵會消耗大量錢糧,長期下去,沉重的軍餉大明怕承擔不起。」
「連關寧鐵騎都不能取勝,大明將何以戰勝建奴?」閻鳴泰嘆了口氣,他對遼東早就沒有了幻想,但大明朝廷卻死活不放棄關外。
「北方游牧民族善於騎射,作為農耕民族的漢人,單兵無法對抗,就像無法在單兵上對抗倭寇一樣。但漢人也有自己的優勢,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漢人技術先進,可以通過修路來保障供給;二是擁有火器。如果大明的火器得到改善,射程能超過弓弩、射速也得到提升,這些火器將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惡夢。」朱由檢絕不是右傾投降主義者,既然漢唐能打敗北方游牧民族,科技更加先進的大明沒有理由做不到。
在後世的歷史上,建奴入關,統治了漢人將近三百年,但那是漢人內部出了問題。
在建奴入關之前,大明已經亡於大順政權。
大明政權已經倒塌,大順政權還沒有在全國建立有效的統治,在新舊政權更替時,被建奴抓住了機會。如果沒有大順,建奴能否入關,還真不好說。
朱由檢是穿越者,洞悉了人類歷史的發展動向,他要用自己的知識和經驗阻止建奴入關。自從殲滅倭寇以後,朱由檢的自信心更強了。
李春燁等人仔細思量朱由檢的話,覺得朱由檢殲滅倭寇之後,信心可能過度膨脹了。
大明和建奴在遼東和建奴打了十幾年,不但耗費了大量的錢糧,還損失了數十萬軍隊,百姓的傷亡更是不計其數。
遼東的指揮官換了一個又一個,始終無法打開局面,不是兵敗被俘被殺,就是被朝廷查辦。
也許朱由檢真的可以改變遼東的局面,雖然未來的發展誰也看不清,但從朱由檢全殲倭寇來看,他在軍事上獨到的理念,也許真的對建奴有效。
建奴現在是大明的國患,就連一貫不理朝政的朱由校,也是十分關注,給兵部很大的壓力,但現在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不管朱由檢的方法能夠成功,但總有一線希望。
「殿下,遼東前線,薊遼經略高第,主張放棄寧遠,退守前屯、山海關一線,而寧前道袁崇煥、寧遠總兵滿桂、參將祖大壽等人,卻堅決反對放棄寧遠。雙方的官司都打到兵部了,殿下怎麼看?」
袁崇煥?朱由檢一愣,這可是大明崇禎年間赫赫有名的人物,好像創立過寧遠大捷,傳說努爾哈赤的死就與他有關。
朱由檢稍稍思考了片刻:「也許袁崇煥能阻擋建奴一時,但寧遠孤懸在關外,總有被建奴攻克的時候。要想守住寧遠,歸根到底,還要進攻,只有徹底打敗建奴,才能收復、守住關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