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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朱由校的確駕崩了

  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據說今晚做事的人,都會像天上的月亮一樣,能得到圓滿的結局。


  魏忠賢在府中召見了顧秉謙。


  顧秉謙是前任內閣首輔,現在已經致士。他本應回到家鄉崑山養老,但因故沒有離京,魏忠賢現在遲疑不決,只好召見了這位曾經的第一謀士。


  「參見九千歲。九千歲一向可好?」顧秉謙已經老態龍鍾,但口齒還是清晰。


  「益庵,最近可知朝局動向?」魏忠賢已經被朱由檢登基的事弄得頭昏腦脹,根本沒有心事與顧秉謙拉家常。


  「朝局?最近皇帝不上朝,朝局沒有什麼大事,難道是皇上……」不愧是曾經的首輔,顧秉謙的思維還是很敏銳。


  皇上病入膏肓,現在已經不是秘密,魏忠賢也沒必要再瞞著顧秉謙,「益庵,你說,這皇帝一旦百年之後,誰來繼承大統?」


  「九千歲的意思是……」顧秉謙不知道魏忠賢的心事,不敢輕易斷語。


  「此地只有你我二人,益庵不必有所顧慮。」魏忠賢皺著眉頭,他曾經特別欣賞顧秉謙的「謀定而動,后發制人∴★,」,但今天,魏忠賢十分反感顧秉謙的欲語還羞。


  顧秉謙往椅上一靠,「既然如此,那益庵就斗膽了。」


  「說說誰將主政。」魏忠賢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皇帝隨時可能大行,到現在,他還沒有決定要支持誰。


  「信王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顧秉謙知道魏忠賢對朱由檢的嫉妒。


  「只是什麼?別拖泥帶水的。」魏忠賢惱了,已經是「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淵」的時刻,顧秉謙還是這副德性。


  「九千歲心中可有人選?」顧秉謙試探著。


  「少羅嗦,咱家是問你呢。」魏忠賢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顧秉謙已經老了,也許不應該找他來商量這麼重要的事。但是,不找他又能找誰呢?田爾耕、崔呈秀倒是找過,但他們都拒絕了。


  顧秉謙在椅子上端坐好,「不知九千歲是否同意讓信王主政?」


  「他?如果他主政,恐怕我輩都要遭殃——就是你顧大人,也未必能夠善終。」


  「那九千歲可是準備在宗族中挑選?」顧秉謙無意間皺了一下眉頭。


  魏忠賢幽幽地說:「益庵認為是否可行?」


  「不可。」這次顧秉謙斷然拒絕,「宗族間因此可能會出現紛爭。」


  魏忠賢相當不懈:「宗族無權無勢,能出現什麼紛爭?」


  「九千歲,萬一宗族出現紛爭,恐怕不是在朝堂。」顧秉謙眯著眼睛,「大臣們都希望自己有擁立之功,大亂恐怕延續到軍隊。九千歲,那時掌控軍隊的東林黨人豈不是要東山再起?」


  「不會這麼嚴重吧?」魏忠賢對軍隊最沒有信心,他眉毛上挑,緊緊盯住顧秉謙的眼睛。


  「九千歲,即使不會延續到軍隊,朝堂一關,恐怕也不好過。」顧秉謙耷拉著老眼,「九千歲還記得萬曆皇帝不上朝的事嗎?」


  「益庵是說,外臣會阻止在宗室中選君?」


  「是呀,九千歲。大明乃是儒家治國。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立親不立疏,早已在人們的心中根深蒂固。」


  「說到親疏,咱家倒是有些更親的人選。」魏忠賢向前探出身子,「後宮有一些女人已經懷有身孕,他們可是皇帝的親身骨肉。」


  「九千歲,這女人肚裡的孩子,哪個大臣會承認?再說,孩子沒有出生,誰知道是男生女?誰知道能否平安出世?誰知道能否長到成年?」顧秉謙一頓腹誹,這魏忠賢,今天在哪吃了迷魂藥?


  魏忠賢喟然長嘆,整個身子都靠在椅背上,「益庵,難道真的事不可為?」


  顧秉謙閉上雙目,緩緩搖頭。


  「然而,信王繼承大統,我輩斷無生理。」魏忠賢還不死心。


  顧秉謙看出,魏忠賢根本沒有謀反的決心和勇氣,他只是和自己差不多,需要權力,像現在這樣,沒有節制的權力。「九千歲,此一時,彼一時。如果信王真的繼承大統,也未必是壞事。」


  魏忠賢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期待:「益庵的意思是……」


  「誰當皇帝都是一樣,都要面對永遠都看不完的奏章。」顧秉謙覺得,自己已經致士,還能榮幸為魏忠賢發揮餘熱。


  「益庵是說……」


  「九千歲發動各地的官員,事無巨細,多上奏章,皇帝忙得連吃飯、睡覺、拉屎的時間都沒有,他還會獨立處理政務?再說了,信王年輕,正是貪玩的年紀,如果再搜集幾個絕色美女……」


  「哈……哈……哈……」魏忠賢仰天大笑,「真不愧是曾經的首輔,益庵的話,讓咱家茅塞頓開。」


  「九千歲……」顧秉謙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很不滿魏忠賢打斷了他的思路。


  「與益庵一席話,咱家再無顧慮。」魏忠賢精神亢奮,腰板也挺拔了起來。


  乾清宮,朱由校的身子越發沉重。


  張嫣擔心朱由校隨時可能大行而去,她不敢離開朱由校半步,困了就在朱由校的床邊打個盹。


  八月二十二日下午,張嫣實在支撐不住了,只得離開朱由校的寢宮,去東邊昭仁殿的床上躺下,她要好好睡一覺。


  晚上亥時,朱由校終於耗盡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一絲遊魂奔奈何橋而去。張嫣此時卻在昭仁殿的床上,夢到了信王朱由檢繼位大統。


  宮裡的小太監秘密報告魏忠賢,魏忠賢立即翻身穿衣,趕到乾清宮。


  張嫣還在夢裡,她實在太疲倦了,一覺睡了十多個小時。


  魏忠賢立即封鎖乾清宮,任何人不許進出,連同張嫣,也被困在乾清宮。


  張嫣來到朱由校的寢宮,朱由校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臉上,蓋著皇家特許的黃絹。張嫣不顧小太監的阻止,她輕輕掀開黃絹的一角——朱由校的確駕崩了。


  在乾清宮,張嫣是自由的,但是她出不了乾清宮,皇帝駕崩的訊息無法送出去。她無力地捲縮在躺椅上,這一刻,她感到特別無助:信王,你在哪裡?

  「皇後娘娘。」黑暗中一個尖利的聲音打斷張嫣的沉思。


  「徐應元?」張嫣這才想起,乾清宮有信王府的太監,「你們可有辦法,將皇上駕崩的訊息送出去?」


  「皇後娘娘,訊息已經送出去了。」徐應元幾乎貼著張嫣的耳朵。


  「那就好……」張嫣心中的石頭落地,漸漸又在躺椅上睡熟了。


  天亮的時候,大臣們都得到皇上駕崩的訊息,整個京師簡直鬧翻了天。得到訊息的朱由檢,立即從奮武營進城,回到信王府。


  乾清宮外,人聲鼎沸。脾氣火爆的東林黨人,恨不得砸開宮牆。


  魏忠賢無助地捲縮在乾清宮的一角。


  他已經不反對朱由檢繼承大統,或者說,他已經無力反對朱由檢繼承大統。


  在他最近召見的親信中,有文臣,有武官,有專門殺人的劊子手,但他們都拒絕了。


  田爾耕和崔呈秀是他的義子,顧秉謙雖然因為年齡大過他,沒有拜他為乾爹,但顧秉謙的兒子拜他為干爺爺,實際上也是他的義子。這三人是他絕對信任的人。


  田爾耕和崔呈秀的拒絕,讓他萬念俱灰,顧秉謙的一席話,又讓他燃起新的希望,哪怕這種希望是自欺欺人。


  他也說不明白,為什麼遲遲不發喪。


  也許是給即將登基的信王一個下馬威,也許是向朝臣展示他在內宮的權力,哪怕是最後的權力。


  「九千歲?」朱由校的貼身太監王體乾小聲地喚著魏忠賢。


  「體乾?現在什麼時間了?」魏忠賢紋絲不動,只有上下唇一張一合。


  「回九千歲,現在已經是辰時了,外面就快鬧翻了天。」王體乾小心伺候著魏忠賢。


  魏忠賢早就聽到外面的浪潮,忽略反對的聲音,是他在朱由校身邊練就的本領。「皇后在哪?帶我去見她。」


  「是,九千歲。」王體乾將朱由檢引到昭仁殿。


  「奴才魏忠賢叩見娘娘。」魏忠賢肥胖的身軀拜倒在張嫣的面前。


  張嫣嚇了一跳,她一骨碌從躺椅上爬起來,也顧不得整理凌亂的衣衫:「魏忠賢,你……」


  魏忠賢頭也不抬,「皇後娘娘,皇上駕崩了。」


  「本宮已經知道。」張嫣一仰脖子,昂首向天:「魏忠賢,你拒不發喪,究竟是什麼意思?」


  「奴才哪敢不發喪呀?」魏忠賢哭喪著臉,「奴才是在等皇後娘娘的懿旨。」


  「懿旨?那你怎麼不早說?」張嫣杏眼圓睜。


  「奴才見皇後娘娘每天陪伴皇帝實在辛苦,不忍心叫醒娘娘。」魏忠賢輕聲嘆息,他見張嫣忘記自己是在下跪,主動站了起來。


  「你……」張嫣怒極,但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那本宮在此,現在可以發喪了?」


  「不知道娘娘的懿旨擬好了沒有?」


  「本宮早就擬好了,但本宮要對著文武百官宣讀。」張嫣不知道魏忠賢到底搞什麼鬼。


  「那就請娘娘隨老奴一道,去打開乾清宮的正門。」


  王體乾在前引路,魏忠賢和張嫣跟在後面,朝乾清宮的正門走去。三人一路無話,都是低著頭,想著各自的心思。


  「開門。」王體乾向守衛宮門的小太監傳達了命令。


  小太監看了魏忠賢一眼,見魏忠賢點頭示意,這才打開正門。


  王體乾不敢搶風頭,他稍稍回退,落在最後面;張嫣是皇后,不便拋頭露面,就隱在宮牆內側。


  魏忠賢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緩緩踱步。他一直踱到乾清宮的正門口,直面喧鬧的文武百官,這才背手而立。


  陽光從側后落下,他的臉色有些陰暗;纖弱的秋風,輕輕吹佛著他略顯凌亂的長發。除了長發,他的身子處於相對的靜止。


  無論是閹,還是東林黨,都停止了喧嘩。魏忠賢此時出來,一定有大事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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