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凈土
「渤泥?」孔貞運輕輕念叨著,他猛然發現,這是一個十分熟悉的名字,「陛下,渤泥乃是太祖欽定的不征之國,如果陛下將渤泥劃歸大明,那所有的藩屬國如何評價我大明?」
「孔愛卿此言差矣!」朱由檢一陣腹誹,這個酸儒,總是抱著祖宗的成見,「此一時彼一時,不知道太祖當年欽定的十五個不征之國,現在還剩多少個?」
「這……」孔貞運還真不知道,這些國家經常發生動蕩,城頭變幻大王旗,國號也是更新不斷,他一個只讀聖賢書的人,哪裡搞得明白?
「孔愛卿有所不知,渤泥被荷蘭滅國久矣,」朱由檢狠狠瞪了孔貞運一眼,「南海艦隊進入婆羅洲,算是幫助渤泥的百姓擺脫了荷蘭人的壓榨與剝削,他們感激大明還來不及呢。」
「原來如此,」孔貞運訕訕而退,口中繼續哆嗦著:「這些小國,離開了大明的確不行。」
「陛下,婆羅洲是否立省?」李春燁從地圖上發現,婆羅洲比順塔省還要大上許多,現在南海艦隊就呆在南洋,他不相信朱由檢會放過這個島嶼。
「這個……本來朕是有立省的打算,剛才喬愛卿提醒了朕,土地不是越大越好,如果不能有效管理,土地再大也是枉然。」朱由檢邊說邊搖頭,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
「陛下……」李春燁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哪像那個熟悉的朱由檢?
「算了,真要屬於大明,它遲早會回到大明的懷抱,」朱由檢看了李春燁一眼,「眼下大明實在無力照應這麼多新收復的土地。」
李春燁還是不明白朱由檢的意思,「陛下,一旦失去婆羅洲的控制權,將來再要收回,那就難了。」
「李大人,陛下明明放棄了這塊土地,你因何不肯罷手?難道就是指望手下的將軍們,為了這些沒有任何用處的土地而封侯?」喬允升最看不慣這個鷹派的李春燁。
「喬大人此話何意?軍人為國家守土開疆,難道不對嗎?如果軍人都像喬大人這樣畏首畏尾,那建奴恐怕早就打進山海關了。」李春燁有些懂得朱由檢的戰略部署,他從心眼裡看不起這些酸儒,雖然他曾經也是酸儒。
「李大人如此看重守土開疆,那建奴肆虐遼東的時候,李大人在哪裡?李大人手下的將軍們,又是在哪裡?」喬允升毫不相讓,連朱由檢都贊同他的意思,這個李春燁算什麼?「最終還不是靠陛下御駕親征?」
「兩位愛卿不用爭了,朕自有定奪。」朱由檢不反對大臣們爭上一爭,沒準在爭吵中還能發現什麼問題,但這種純粹的人生攻擊,還是要不得,朝堂不是菜市場。
李春燁還是梗著脖子,朱由檢打斷了他的反擊,他十分不爽,但喬允升剛剛得了語言上的便宜,加上朱由檢聽從了他的建議,卻是舒暢到每一個毛孔,得意之餘,他仰起臉,一副無視李春燁的表情。
「婆羅洲是一個很大的島嶼,但大明現在無力有效管理,還是讓他們自己決定吧!」朱由檢向龍椅上一靠,十分疲倦的樣子,「朕已經驅趕了荷蘭人,但朕不會向婆羅洲派遣官員,未來的婆羅洲,就有島上的百姓自行管理,數年之後,或者數十年之後,如果他們願意加入大明,就像蘇祿王國那樣,舉國加入大明,那也不晚,如果他們非要獨立建國,朕也由他,只要他們不受西夷的欺凌即可。」
「陛下……」李春燁還想再說什麼,但朱由檢揮揮手,「今天的朝會就到此吧,朕乏了。」
「散……朝……」張彝憲的聲音適時想起,大臣們只得依次離開大殿。
李春燁遲疑了一會,他心中的疑團未滅,於是緊隨著朱由檢的步伐追到乾清宮。
「這才剛剛散朝,候質怎麼就來了?也該讓朕休息片刻吧?」朱由檢雙眼含笑,臉上再也沒有了疲憊之色。
「陛下……」
「候質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來人,看座,上茶。」
小太監給李春燁端來座椅,又奉上香茗。
李春燁看也不看香茗一眼,「陛下,天與不取,反受其害。」
「候質以為朕是什麼樣的人?」朱由檢反問一句。
「啊……」李春燁似乎明白了,但朱由檢到底是如何安排婆羅洲,他依然不明白,「陛下,婆羅洲……」
「朕就知道候質是為婆羅洲而來,」朱由檢輕笑,「依候質看,朝廷要如何處置婆羅洲?」
「陛下,既然南海艦隊已經打下這塊土地,大明沒有理由不要,」李春燁的目標還是在婆羅洲上,「如果朝廷實在無力治理,大不了以後暫緩開疆。」
「要自然是要,就看如何要法,」朱由檢眼中的精光外泄,「候質認為,大明怎麼要婆羅洲?」
「陛下,在婆羅洲立省,就是很好的方法。」李春燁已經習慣了朱由檢的思路。
「立省自然是很好的方法,朕不是因為喬愛卿的話,才放棄立省的,」朱由檢在尋思,到底要怎樣向李春燁解釋這自治省,「然而,朕找到一個更加穩妥的辦法。」
「難道陛下已經有處置方略?」李春燁尋思,這似乎才是真正的朱由檢,一個老是盯著大明周圍土地的皇帝。
「候質曾經問過朕,究竟要怎樣才能根治官員的貪墨。」
李春燁簡直無語,剛剛說到婆羅洲,陛下怎麼扯到貪墨?「臣是問過陛下,現在就不錯,連太祖都治不了的貪墨,現在已經好多了,至少大臣們不敢明目張胆地貪墨。」
「現在的確好多了,但那是朕的高壓,如果朕老了,沒有了監管群臣的精力,或者朕駕崩了,新皇沒有了朕的雷霆手段,官員們難保不貪墨,那朕這些年的辛苦,不是白費了?」
貪墨是漢民族幾千年延續下來的「傳統」,只要有官員的地方,就有貪墨,李春燁也沒什麼好辦法,「可是,陛下,這與婆羅洲有關係嗎?」
「關係大了,」朱由檢神秘地一笑,「不瞞候質,婆羅洲上將是一塊基本沒有貪墨的凈土。」
「沒有貪墨的凈土?」李春燁的眼睛霎時瞪得比建奴的馬#眼還大,隨即緩緩收攏眼瞼,微閉雙目,緩緩點頭,不錯,這才是真實的朱由檢,「陛下……」
朱由檢看著李春燁,含笑不語,美美地享受了一把李春燁眼中高人的感覺。
「陛下,古往今來,哪一位皇帝不是反對大臣們的貪墨?但歷朝都找不到行之有效的辦法,」李春燁頓了頓,見朱由檢沒有反對,也就繼續說下去,「陛下沒有向婆羅洲派遣官員,如何監督貪墨?」
「候質能保證朕派去的官員,本身沒有貪墨行為嗎?」朱由檢一臉輕鬆的樣子。
「這……」李春燁的確不能保證,這些官員遠在海外,就是人事部的官員也監管不了,通常的方法,只要不出嚴重的後果,大家都是睜隻眼閉隻眼。
「也許他們今天沒有,明天沒有,但五年後、十年後呢?他們一年的俸祿不過數百金,但手裡經管的銀子卻是數萬,甚至數十萬,誰能保證他們沒有貪婪之心?」
「陛下究竟是如何監管官員的?」李春燁決定不想了,朱由檢奇思妙想不斷,自己就是想破腦袋,恐怕都不及朱由檢之萬一,「難道朕剛才在朝會上說的……」
「朕沒有欺騙朝臣,」朱由檢剛剛喝了口香茗,差點笑噴了,「朕的確是讓島上的百姓自治、自決——真打算在婆羅洲設立自治省。」
「自治?陛下,何為自治省?」李春燁已經感覺到朱由檢沒有放棄婆羅洲,他一定用他的方式在對付朝臣們。
朱由檢想了想,這才開口道:「自治省,就是讓島上的百姓自己管理,朝廷不會向當地派遣官員。」
「陛下,如此一來,婆羅洲還是大明的土地嗎?島上的百姓大都不是漢人,他們要做什麼,朝廷也管不著——再說,陛下如何確定當地的官員就沒有貪墨行為?」李春燁被朱由檢弄糊塗了,這樣下去,怎麼看怎麼不是大明的土地。
「這是一種全新的管理模式,三言兩語實在難以說清,這樣吧,朕挑核心的內容說說。」要向李春燁這樣的文人解釋選舉制度,實在是費勁,好在李春燁是他的堅定支持者,又多次見過他的神奇,「先說說怎麼治理貪墨。」
「……」
「島上的最高官員是省長,乃是由全島百姓的代表選舉產生,在擔任省長期間,百姓代表會盯住他的一言一行,別說貪墨,如他行為不當,就有可能被百姓代表彈劾,隨時丟掉官職,還要承擔他應該負擔的責任。」
「陛下,選舉是怎麼回事?」
「島上會有一些府縣,每個府縣選出幾名百姓代表,他們什麼事也不做,專門盯住省長,省長在全省範圍內只要有任何不法行為,都會遭到這些代表的彈劾。」
「那要是百姓代表與省長同流合污呢?」李春燁還是不太相信,世上真的存在沒有貪墨的凈土。
「省長要賄賂大量的百姓代表,那他要花掉多少銀子?他又能貪墨多少銀子?兩廂比較,省長有銀子可賺嗎?」
李春燁還是覺得不太踏實,但他對朱由檢有一種盲目的崇拜,也就沒有繼續發問,但他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陛下,即使貪墨不存在了,那大明要如何掌控婆羅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