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索要的答案
醫院的病房裡,Kent為程青寧做了簡單的檢查,「沒有大礙,只是體力不支。她現在需要休息。」
莫征衍在旁陪伴著,Kent收起醫療器具,他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護士也跟隨著他而去,一行人走出了病房。
當Kent退下醫生的白大褂走出辦公室,又要從醫院離開回公寓的時候,那迴廊里,何桑桑折返而來。瞧見Kent,何桑桑微微停步點了個頭。Kent也朝她微微一笑,步履而去。
何桑桑敲門進去,看見莫征衍站在床畔,她上前輕聲道,「莫總,少夫人已經送回老宅了。」
莫征衍聽聞。他沒有做聲,頜首應了。
順利報告過後,何桑桑也退了出去,終於找到了人,她這才鬆了口氣。
齊簡也在外邊駐守,他低聲道,「沒事了,莫總讓我們都先回去休息。」
「那莫總?」這些日子何桑桑都是輪班在這裡值夜,而莫征衍每晚十二點前必定是要離開的。只是今天,卻早就過了午夜。何桑桑收了聲。也不再繼續詢問。
兩人交待完下屬,也是下了樓,何桑桑卻是不禁問道,「程小姐,她和莫總……那少夫人……」
想起今日夜晚,那得知的真相,讓何桑桑震驚到不能。更不要說是宋七月了,這就好似是一枚原子彈,襲擊了整座島嶼,竟然聽聞莫總和那位程小姐有過一個孩子!
「你早就知道了?」何桑桑見齊簡沉默著,她扭頭問道。
齊簡將車發動,那車燈打亮前方,「莫總派我去調查的時候,知道的。」
他們兩人雖然是莫征衍的左右手。但是很多時候吩咐的事情不是一起處理,所以許多時候並不知對方到底又得知了什麼,他們也不會私下交流,只是現在齊簡這麼說,何桑桑依舊蹙眉,「所以都是真的?」
車子駛離醫院,齊簡道,「這都是莫總的私事。」
的確是私事,何桑桑也不再問了,唯有夜色沉靜。
夜深人靜的時候,最是能夠觸動人心,更不要說是在這樣的慌亂過後,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莫征衍在床畔佇立了良久,這才在椅子里坐了下來。
這一夜,他坐在床畔,整整一夜。
這一夜,程青寧做了一個久遠的夢。
夢裡邊那麼的凌亂,畫面被切割成了片段,一場一場交錯而過。
是他親吻她的唇,是他微笑間天地都無聲,是他們將圖書館的書全都借閱完。
是莫夫人找上她,告訴她莫家不會接受她的存在。
混亂間她好似回到了程家,是家人得知她和莫征衍在一起的事實,卻也忽然極力反對,母親原本就告訴過她,讓她不要聽大伯的,也不要去和莫家有往來。可是她還是不自覺的陷了進去,她那麼渴求著,希望得到母親的原諒首肯接納,但是怎麼也不能夠。
是她突然得知自己有孕,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一切都無法挽回,好似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反對他們在一起,而他們所有的選擇,都只剩下最後一個,那就是必定要分開。
當程家衡量利弊為了家族利益那一刻,當大伯決定將她遠嫁李家那一刻,當母親也毅然同意那一刻,她是如此的痛恨,卻最終迫於接受現實。
現實就是,她怎能去抵擋這所有一切!
大伯說:青寧!我們家和莫家是沒有可能成為親家了!你和莫征衍徹底了斷乾淨!你和李家的婚事已經定了,你必須要去嫁給李家!
母親說:青寧,忘了那個男孩子吧,你會忘記他的,重新開始!
當她被他質問是否有盜取資料的時候,當她得知大伯早已從莫家獲利的時候,當母親哀求的目光看著她握住她手的時候,程青寧就已經知道,他們之間終是不能夠,再也不能夠!
碼頭的雨夜,十六號集裝箱,他等在那裡,她由家人護送而來,她說了徹底決絕的話語,在雨中她斬斷了一切。
她對他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更沒有愛過!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刻他的眼眸,更忘不了他所說的話語,是他說永遠也不會原諒!
那夢境突然扭曲了似的,一下打下慘白的燈光,刺的眼睛幾乎都無法承受,是那手術台上,醫生詢問著:確定不要麻醉嗎。
她說:不要。
那一刻的疼痛,她記得這樣清楚,她躺在那裡,卻最終還是驚懼無力的將那床單抓亂,她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份疼痛,伴隨著她的身體,甚至是整個人,一如他不會原諒她的話語,就讓這所有深入骨髓!
夢境也會有疼痛的感覺,所以才會壓迫著她,即便是在夢裡,她也不住的流淚。
程青寧從夢中醒來,是溫熱的觸感在臉頰,是誰在擦拭她的淚水。
她睜開眼睛,又看見了他,是他在她的眼前,她說不出話來,好似都被堵住了。
他卻是說,「孩子沒了,你也不要難過了,就當是沒有緣分吧。」
是他沒有苛責的話語,用溫柔的聲音,寬恕著這所有過去,寬恕著她自私的行為,程青寧閉上眼睛,她的淚水又流淌而出,她哽咽的哭泣。
「好嗎。」他問道。
她輕輕的點了頭。
……
「昨天晚上做賊去了?」早上來公司,邵飛一看見她眼睛下方的深深陰影,便是立刻問道。
「你才做賊。」宋七月回了句,邵飛則是將咖啡送了進來,「你要是不做賊,眼睛能跟熊貓一樣?自己照照鏡子去吧!」
宋七月朝他揮手,示意他趕緊走人,卻還是拿起鏡子來看了看自己,果真是眼圈有些黑,她趕忙拿出粉餅來補妝,喝下咖啡提神,這才緩了過來。
上班依舊,工作依舊,進展卻是緩慢,而莫征衍,卻是不曾聽聞他回到公司,他也沒有找她。
手機沒有訊息。
上午的醫院,程青寧在醒來吃了些東西后又睡了過去,莫征衍本要離開,卻是齊簡而來,他送上了一些文件,在他耳邊道,「莫總,查到了……」
莫征衍走到迴廊一邊,在陽光下,他將那份文件打開,他看過文件中的照片,卻是忽然驚愕,那眼底閃過的錯愕轉向鎮定,卻又彷彿瞭然一切。只是又往後看去,更讓他定住!
若說方才是震驚,那麼此刻竟然是不敢置信,這怎麼會!
怎麼可能!
不!這不可能!
莫征衍握著這份文件,他的手攥著那邊緣,突然低聲道,「齊簡,你沒有查錯?」
「莫總,沒有。」齊簡回道。
「再去查!查清楚了再給我看!」莫征衍突然冷聲道。
那陽光炙熱的,這個夏日也即將來臨,卻是陰冷無比。
很快的,臨近中午,終於一通電話響起,宋七月看了一眼,那號碼顯示來自於他。她停頓著,還是接起了,是他的聲音傳來,「我到公司了。」
「恩。」
「昨天晚上我在醫院裡,忘了對你說一聲。」
他說著解釋的話語,宋七月握著手機,那眼眸一緊,「一會兒要是空了,到咖啡館喝一杯吧,就之前去過的那家。」
公司大樓附近有好幾家咖啡館,宋七月經常和楚煙會來轉角這一家,雖然遠了些,但是安靜,而且最重要的是味道好價格也有些優惠。
還是那位置,楚煙在這裡曾經問過她:宋七月,你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彼時,還真是能夠有個回答,好或者不好,都有一個定數。
但是現在,空落落的,唯有那手攪拌著湯匙,一圈又一圈,像是年輪倒影。
忽而面前落下一道身影,是他的聲音,點了一杯咖啡,宋七月這才緩緩抬頭,迎上了他。其實不過只是一夜沒見,這一晚也沒有多久,一天都算不上,可竟然有了遙遠的感覺來,哪怕就在面前。
他也看著她,卻是忽然低聲問,「沒睡好么。」
是關心,還是愧疚,因為自己一夜未歸,還是因為昨夜一切,又各自佔據了多少的份量,這感情的天平里孰輕孰重。宋七月定定看著他,這一刻她真的想,如果一個人的眼睛能夠看透一個人的心,那該有多好,如果可以直接讀取他的情感,那又有多明了。
宋七月迎著他,就在這沉默中,她的手從衣服口袋裡揣著掏出一件東西來。
莫征衍坐在面前,只見她的手握緊成拳,忽然放到面前,而後緩緩鬆開,那東西就落在了桌面上。
垂眸一瞧,鑰匙柄上的圖騰,赫然映入眼中。
「我進去過閣樓了。」宋七月動了動唇,她終是開了口。
莫征衍不說話,宋七月又是道,「沒有想要監視你的意思,只是前幾天在書房裡找書看的時候,湊巧發現了,不過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進去。」
「其實第一次跟你去莫家的時候,我就無意間發現了這個閣樓,當時被姜姐喊住了,我也沒有在意,後來才從姜姐那裡聽說,這個閣樓從七年前就鎖上了。」
「直到昨天晚上,我才進去了。」
「我看了閣樓里的一切。」她的聲音很輕,也許是因為就連自己都覺得說的這麼沒有底氣,「照片拍的很漂亮,我想是她的作品,還有那架相機,我以前看到過,已經是絕版的相機。還有……」
「還有,」宋七月停頓住,「她的照片。」
是靜默里,那咖啡的香氣全都裊裊散開,宋七月捧著那咖啡杯,她垂眸輕聲說,「是她自己拍的嗎,拍的也很漂亮。」
宋七月不知道自己此刻為什麼能這樣不受控制去提起這一切,其實她更應該做到若無其事才對。
就像是那個花瓶,沒有告訴她一聲就拿走的花瓶,出現在那病房裡的時候,宋七月想,她是該大度一些,更是該體諒,一定是因為病房裡面沒有花瓶,所以就正好瞧見了,所以才會拿走。
又像是這些日子裡他的繁忙,除了公司,還要照顧她的病情,她是病人,也因為他而起的心結,他是該更要照顧她一些,所以可以缺席朋友的邀請,缺席慶功宴,甚至是來不及傾聽她高興的消息。至少,他沒有打斷她的話語,他詢問了她,也告訴他現在有事。
更像是昨夜,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是該陪在她身邊,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知道,但是她也曾感受過一次,雖然那一次只是誤會一場,可是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也能切身體會,她都可以體諒。
因為有了這麼多這麼多的事出有因,所以才可以做到若無其事。
也因為這樣一心一意的為著他,所以才能做到體諒包容。
但是,現在呢?
此刻當她說完閣樓里瞧見的一切,那聲音又停止了下來,他沒有出聲,沉默的面對,這樣的談話太過僵持,她一向討厭這樣的過程。她復又抬眸,再一次的對上了他。
這個對視的剎那,太過複雜和糾纏,太多的牽扯在其中,宋七月看著他的眼睛,她開了口,「莫征衍,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竟然問不出口!
就是問不出口!
原本該問的,應該是那一句——莫征衍,你還愛著她嗎。
宋七月曾經也周旋過許多人中間,可以隨口應酬說著喜歡說著愛,但是為何現在,不過是問上這麼簡單一句,她竟然任是如何都開不了口!
愛這個字眼太過熟悉,熟悉到這麼多人說過,卻又太過陌生,陌生到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次,多麼恐慌多麼不願,再從他的口中得知。
可是怎麼就能到了這般田地,宋七月自己都握緊了手。
他的回答呢?又是怎樣?
是他深沉的眼睛注視著她,瞧不清的深處,卻只看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倒影,宋七月看見自己,這樣緊凝的看著他,聽見他說,「我需要想一想。」
一如當時Kent當時讓他回憶過去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需要想一想。
可是這一刻的遲疑,卻是讓宋七月彷彿有了結果一樣。她坐不下去了,也無法坐下去,「我的咖啡喝完了,我先回公司,還有事情要做。」
她猛然起身就走,他坐在原位不動。
那步伐儘可能想要邁的沉穩一些,但是慌亂的心跳已經背叛了自己。
……
需要想一想,需要更多的是,大概就是時間。沒有時間,又怎麼能想清楚。宋七月沒有再找過他詢問,晚上的時候,她睡下來也不再等他歸來。只是半夜裡醒來,發現身畔有人,他已經在。可是早起后,卻也不多說什麼。
相敬如賓的生活,或許就是這樣,沒有吵鬧沒有爭執,彷彿也不錯。
早起后她自己去公司,離開老宅的時候,齊簡恰好到來,「少夫人。」
「齊簡,這麼早。」宋七月打了聲招呼,開車而去。
餐廳里,莫征衍手上握著報紙在看,齊簡來到他身邊,他這才緩緩放下。兩人都沒有出聲,莫征衍慢條斯理而起,齊簡立刻跟上,就進了那書房裡。
莫征衍接過文件來瞧,卻是發現依舊一樣,還是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他的聲音愈發冷了,「你到底有沒有查清楚!」
看見側旁他緊凝的側臉,齊簡低頭道,「莫總,已經反覆核實過了。」
莫征衍突然一揚手,將那文件狠狠揮在空中,砸落在地!
「再去查!我已經說了!一定要查清楚!」莫征衍冷怒的眸子里,已經變得斑駁!
齊簡低聲道,「莫總,就算再查一百遍,結果還是這樣!如果莫總不相信,不如去問問宋家,或者問問少夫人,他們應該不會完全不知情……」
宋家,宋七月,不會完全不知情。
這幾句話怔入莫征衍的心中,突然定睛,在沉默中他喚道,「備車。」
這一日,莫征衍沒有立刻到莫氏。
車子離開老宅,卻是往港城遠郊直奔而去,不知道開了多久,只是一路出了城區,又過了無數的道路,到了指示標的路口,這才轉了進去。又是一路的開,終於在那幽靜的道路盡頭,看到了一座很是簡譜卻又肅靜的山莊。
齊簡上前應門,那山莊里的人瞧見來人,趕忙讓車進去。
更是有人去通知,「老爺,夫人,少爺來了!」
這一消息姜姐也是立刻通知了莫夫人,莫夫人聽到莫征衍到來,她從後花園來到了大廳里。
此時,莫征衍也是進來了,只是他肅穆的神情,卻是讓莫夫人一凝,「征衍,怎麼突然來了。」
「父親在哪裡。」莫征衍一開口就是詢問莫父。
莫夫人卻是驚奇於他的來意,「有什麼事情,你跟我說。」
「父親在哪裡!」莫征衍卻是不再詢問莫母,而是直接朝那山莊的管家喝問,這山莊里的鄭管家,原先是管理港城的莫公館,後來被莫征衍撤換。巨團豐才。
當下,鄭管家整個人一懾,他顫了聲回道,「老爺在三樓的廳里。」
莫征衍立刻往樓上而去,莫夫人呼喊了一聲,「征衍!」
可是奈何,他沒有停步徑自而去,姜姐扶著莫夫人,卻也是擔憂,「少爺這是怎麼了?」
樓上的房間里,莫盛權正和舊友在下棋,這人是莫父的得力助手,在莫家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人稱崇叔。自從他們半退商場后,崇叔也就回家怡兒弄孫,只是今日這幾日被莫夫人邀請來到山莊。
莫征衍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門而入,他雷厲的步伐,惹來兩人回頭注目。
莫盛權對於莫征衍這樣冒失的闖入,很是不悅,「進來不知道要敲門?你的規矩都去哪裡了?」
「崇叔。」莫征衍瞧見崇叔在,他上前問候,崇叔朝他點頭,他又是扭頭,朝著莫父道,「父親,我要單獨跟你談一談。」
莫盛權當下擰眉,「你沒看到我和你崇叔在下棋?有什麼事情,一會兒再說!」
「就是現在!」莫征衍一反常態,他這麼的徹底!
「棋一會兒再下也可以,我正好起來走走,這盤棋也下了太久。」崇叔作勢起身,將這裡留給他們父子。
莫盛權很是不悅,「你太沒有規矩!」
莫征衍則是往莫父的對面一坐,兩父子一對峙,諾大的房間里突然空曠無比。
而那樓下,崇叔離開了房間后就下了樓去,遇見了莫夫人,便和她坐下來喝了杯茶。沒有人知道莫征衍此番到來,來找莫父到底是為了什麼,姜姐更是擔憂了。
莫夫人和崇叔聊著天,崇叔感嘆道,「征衍少爺,不再是當年的小少爺了。」
那曾經過往,早已經不復存在。
在兩人的沉默里,莫征衍迎上莫父,他沉凝的男聲冷冷響起,「為什麼這麼做!」
這是自程青寧一事真相被揭開后,莫征衍初次和莫盛權面對面,他沉眸瞧著他問著,「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
「嘟嘟——」內線響起,宋七月接了,邵飛道,「莫總剛剛到公司了。」
宋七月趕著要去簽署這份項目開啟的文案策劃書,這邊等了一天,就為了要簽名落署,這才可以下達指令給博納以及康氏。她立刻起身,就往總經辦而去。
來到他面前,他正端坐著,她於大班桌前入座,將文件送到他面前,「莫總,這份策劃書請過目,是預備開啟整個項目……」她緩緩說著細節預算,他則是拿過文件在瞧,卻是一直沒有出聲。
這只是初期,所以並不繁瑣,莫征衍聽過後就簽了字。
宋七月看見他拿起文件,她順勢伸出手來,就要去接過。可就在這個剎那,她的手指握住文件一角的時候,她想要抽過,但是卻發現,他握著另外一邊,不肯放手。
就這麼僵在這裡,宋七月一下抬眸看向他,發現他正用一種眸光注視著自己!
為什麼會這麼看著她?又是在做什麼?
宋七月微微蹙眉,她又動了動手,發現還是抽不走,她開口問道,「你做什麼。」
誰知下一秒,他握住文件的手指竟然鬆開了,她一怔,接過了文件。
他仍舊望著自己,卻是開口,「你希望我怎麼做。」
太過突兀的話語沒有徵兆的,宋七月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卻是緊緊的注視,又是開口,「你想讓我怎麼辦。」
這才明白,他在說什麼,是她問他:莫征衍,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他卻又要反問她,如此索要著,好似要她給一個回答。
可是為什麼,就連答案,都要她來說,她又要如何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