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第558章:媽媽不要哭
路燈昏暗的燈光之下,宋七月的眼睛直視而來,那光芒卻是懾人,莫征衍低聲道。「你走了這兩年,倒是又懂了很多道理。」
「哪裡,只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只是覺得有道理,就記下了。還真是沒想到,今天就用上了。」宋七月又收回了視線,繼續望向兒子玩耍的方向,那眸光幽幽。
莫征衍也將視線落在兒子奔跑的身影,他回道。「我也聽過一句話。」
「人活在這個世上,短短數十年,幸運的過了百歲,也就那麼幾個,所以還是開心最重要。」莫征衍道,「怎麼高興,就怎麼來吧。」
「說的在理。」宋七月揚唇一笑,她眸中卻是冷凝。
那前方處只見紹譽正是玩的興緻高昂,一回頭看見他們,朝著他們一起揮手,莫征衍道。「他難得玩的這麼高興。」
「這裡孩子多,玩一會兒就成朋友了。」看著兒子,談到兒子。宋七月的眸光又是漸漸放柔。
「我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裡。」冷不防的,他又是突兀一句。
「為什麼不來。」夏日裡的風吹過宋七月的臉頰。是潮熱的,卻也是冰涼的,「你以為,我曾經在這裡約過你,我就會把這裡當作是禁地?」
莫征衍的腦海里又盤踞起那一年,是她連著堵了他好幾天,最後時刻問他有沒有空。而後又是說道:明天晚上在時鐘廣場,我等你!我一定等你!
「二月十四號,那天是情人節。」幾乎都不需要去回憶,那一天就是這麼清楚的記得,讓他脫口而出。
就是在這裡,就是在這片廣場,她約他見面,卻又讓他找她。將整個廣場都翻遍,還是沒有見到她,最後只能也是在這樣的長椅里坐下。等到天都黑了,沒有人了,那打不通的電話讓他無法再繼續等待,終於起身要走,卻被那裝扮成小熊的人偶抱住。
是她將氣球遞給他,是他將飛走的氣球細繩握住,是她站在他的面前,將那畫板拿出。
就是在那個方向,右前方的這一側,莫征衍望著曾經他們兩人而站的位置。
那個時候。
可在那個時候,又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是這樣。
宋七月的視線有些渙散,朦朧里彷彿也是反映出過去來。
「其實我沒有想要不理你。」耳畔,是他的聲音傳來。
風聲讓一切交替,四季都開始變得不再分明,依稀之間是誰在詢問:你這幾天為什麼一直不理我啊?你該不會真的要氣那麼久吧?
「我也沒有生氣。」他又是說,「早就沒有生氣了。」
沒有不想理,也沒有生氣,那個時候,卻是誰冷了誰好幾天,任是如何也不能夠將冰山融化。
她的應聲很是平淡,「是這樣。」
「今天怎麼沒有送氣球的小熊小姐。」莫征衍徑自問著,眼波流轉中一直都在尋找。
宋七月道,「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早就沒有了。沒有一塵不變的,總是在更替。有些事情,過了再做,沒有意義,有些答案,過了再說,更不需要。」
她釋然的談起從前,沒有情緒,間隔了多少日日夜夜,那段過往在她的記憶里好似像是在談論旁人一般。
「紹譽,時間差不多了,來,該回家了。」她起身朝兒子高興的呼喊。
他還坐在長椅里,見她朝兒子走去。
哪裡,哪裡還有那追著人跑的小熊小姐,哪裡還有那氣球,廣場上再也沒有了那身影。
莫征衍帶著紹譽回到家的時候,莫夫人還坐在大廳里等候著,一瞧見紹譽回來,莫夫人微笑著,詢問孩子晚上去做什麼了,紹譽一一回答,「媽媽帶我去吃餛飩了,我們還有去音樂廣場,那裡的噴水池,腳下去會發出聲音。」
莫夫人見他這麼興沖沖的,顯然很高興,倒是有些詫異,鮮少瞧見孩子這樣的樂衷。
玩到晚上回來,紹譽洗浴過後一下就睡著了,莫征衍則是進了書房去。沉靜的坐在椅子里,他閉上眼睛,像是陷入於巨大的昏暗中。
——讓她嫁給周蘇赫,你就會高興了?
——沒錯,我高興。
……冬休土血。
這個夜裡,卻是有人難以入眠,更有人輾轉反側。
宋瑾之就是其中一個。
他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腦子裡滿滿都是中午時候所發生的一切,還有宋七月所說的話語。
在一夜無眠后,一大早宋瑾之終於打了電話給周蘇赫,卻是絕口不提昨日的事情,只是問道,「你一定知道七月姐住在哪裡,告訴我。」
周蘇赫果然給了地址,那是港城大酒店,換上衣服,宋瑾之攔車前往,在酒店的前台處,宋瑾之上前,「你好,請幫我聯繫5103房間的客人。」
「宋先生是嗎?」卻是不料前台處的小姐詢問。
宋瑾之愕然點頭,那人又道,「您請跟我來。」
對方便帶著宋瑾之上樓去,來到了5103房間前,一敲門門后,宋七月將門打開應了門,「進來吧。」
宋瑾之蹙眉,他走了進去,宋七月往前方走,「這麼早過來,一定還沒吃早餐,正好我也還沒有,一起吧。」
那餐桌上早已經準備好了兩人份的餐點,豐盛而且精緻,顯然不是湊巧,而是她早就知道他會來,宋瑾之道,「蘇赫哥告訴你了。」
周蘇赫的確是有告訴她,宋七月沒有否認,「坐下來,粥涼了不好。」
「七月姐……」
「瑾之,坐下來,昨天你過來了,都沒有吃飯就走了。」宋七月微笑又道。
宋瑾之無法再拒絕,他入了座。
「吃吧。」宋七月喚了一聲,自己拿起了湯匙來,宋瑾之遲疑著也是動了湯匙。
兩人用著早餐,宋七月問道,「你這兩年一切都好?」
「都好。」
「聽蘇赫說,你現在常年在國外。」宋七月又是道,周蘇赫在和她重逢后聊了許多,自然也有談起宋瑾之來,「不喜歡留在海城總部,一定要跑那麼遠去?」
「國外的項目也需要人手。」宋瑾之回道,「而且,我也在外面習慣了。」
「君姨走了以後,你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宋七月輕聲說著,「家裡沒有了君姨,你不想回來了。」
這話的確是正中宋瑾之,自當母親去世后,曾經一度無法接受,生命里這麼重要的人,就這麼突然走了。從前的時候,雖然在外留學,可總知道還有一個人在等待著自己,還有一個回得去的家,總有一種依靠歸屬感。後來母親一走,宋瑾之常年居住國外,即便是有假期也不願意回來,總部的項目他不願意接手,國外的項目再苦再累他都願意去。
「平時太忙了。」宋瑾之不肯承認,他如此說道。
「再忙也要停下來休息,家裡總歸還有大舅和舅媽在,大哥和向晚也還是想著的。對了,你也不小了,還沒有談戀愛?」宋七月問起了他的個人問題,「外國美女那麼多,你一個也沒有看上?」
面對姐姐的調侃詢問,宋瑾之有些局促來,「都說了太忙了。」
「那也得談戀愛吧。」宋七月道,「找個好姑娘,看上了就去追她,想盡一切辦法,使用各種手段,總之把她騙到手。」
這追求方式真是離譜沒底線了,也虧的她說的出來,讓宋瑾之無語,「你當我是騙子嗎?」
那氣氛忽然輕快起來,兩人吃著早餐,一碗粥見了底。
放下了湯匙,宋七月說道,「早點結婚生孩子,君姨還在的時候,就等著你這一天了。」
又談起了母親,宋瑾之心裡一沉,焦灼中他喊道,「七月姐,你跟我回去吧!」
「去哪裡。」宋七月問道。
「我們一起回家去!」宋瑾之立刻道,「我回來后,就聽大舅和舅媽說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看你。大舅讓你回家去見他,他讓我見著你就告訴你,是真的……」
「大舅早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了,向晚姐沒說謊,我想大舅是真的不知道地皮的事情,都是真的……」宋瑾之訴說著,只想在此刻將情感全都重新拾起,「不是為了地皮才讓你回去的!」
「這只是你這麼想。」宋七月微笑道,「瑾之,兩年不見了,你怎麼還能這麼天真?」
宋瑾之一愣,宋七月道,「大舅早就不管公司的事情,但他還是董事長,匯謄的事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當年大舅對外發了申明,宣布和我脫離家族關係,你也不是不知道。」
「現在我回來了,他就讓我回去,如果今天,我不是龍源的董事身份,我沒有這樣的背景,他還會找我回去嗎?」宋七月問道。
「七月姐,你怎麼能這樣想。」宋瑾之眼眶一澀,「就算是和你脫離了關係,可是你的房間一直都留著,從來沒有動過,你的東西……」
不只是這兩年裡,更是在她入獄出事之前,一直都留著留到了現在,宋瑾之問道,「難道誰還能想到你會有今天這樣的身份嗎!」
「誰知道呢。」宋七月輕聲笑著,「我的房間留著,我的東西留著,只是因為他們怕自己良心不安。」
「說起來,我也是宋家的一份子,我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也沒有傷害過家族裡任何一個人,更沒有毀了公司利益。我媽媽也是宋家的女兒,那個房間是她的,本來就該在那裡,那不是他們想著我,而是應該。」宋七月回道。
「至於我今天的身份,的確是誰也想不到,但是人生本來就是無數的意外,他們的良心不寧,只是意外的等到了我有今天。」宋七月笑著做了總結,「這一切都是意外產生的巧合。」
「什麼意外,什麼巧合!七月姐,你怎麼能把人心想成這樣!」宋瑾之惱的眼睛發紅。
「人心本來就是這樣。」宋七月道,「當年他們不是拿我的婚姻作籌碼,這才保住了匯謄?」
宋瑾之突然止住,宋七月道,「匯謄失利,遇到重大危機需要注資。當時,周靖存來上門提親,我身邊還有一個追求者康子文,可是康氏不夠資力,沒有辦法讓匯謄度過難關。可是周氏就不同了,周大哥是周家長子,兩家聯姻是最好的,但是蘇赫那時候和向晚在一起,我和蘇赫的關係,我又怎麼會嫁給他?」
「那時候,我身邊除了他們兩個,還有一個人。」宋七月提起了,宋瑾之知道那是誰。
「你可以不嫁的,如果真的不願意,沒人能夠勉強你!」宋瑾之更是焦灼煩亂。
「是啊,沒人可以勉強我,只要你去入贅白家,娶了白家的女兒白鷺。」宋七月一笑。
「這是我的責任。」宋瑾之也知道那一回事,他凝眉道。這一刻,他始終站在宋家這邊,不曾後悔更不曾動搖過自己的決定,「是我自己願意的!可是七月姐,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他,那我一定不會讓你就這樣把自己給嫁了!」
宋瑾之的眼中有深深的懊惱,宋七月淡然道,「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之所以會嫁給他,也不全是為了宋家。如果不是因為我自己願意,沒有人能夠讓我嫁!」
「只是就算是這樣,宋家利用了我,也是更改不了的事實。」宋七月注視著他,宋瑾之無法反駁,「不過想想,只當是宋家撫養我該得到的費用,也是足夠了。」
「後來宋家將我除名脫離關係,到了今天,又要找我回去,我就一定要回去?不回去就是我沒有良心忘恩負義了?」宋七月笑了,「哈,這個世界上,有這樣的強盜邏輯嗎?」
宋瑾之一雙眼睛愈發紅,宋七月又道,「我知道,君姨走的時候,你怪我,你連她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你怪我,我不怨你。換了是我,我也會怪你。」就在這一方餐桌上,想起那日的風,呼嘯著而過,「君姨的葬禮上,你說,不是你們不要我,不是你不要我這個姐姐,是我不要你們,不要你這個弟弟。」
「可是哪裡有你說要,你說不要就不要的?」宋七月幽幽問著,「哪裡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說出去的話,難道說過就能算了,發生過的事情,就能當做沒有發生?」
「瑾之,所以我說你太天真。」
「現在,我告訴你,沒錯,是我不要你們,不要你了。」宋七月定睛,對上了宋瑾之赤紅的眼眸,「從那一天起,我就沒有你這個弟弟了!」
聽著她的話語,宋瑾之記起那一日母親下葬,她和他帶著孩子一起到來。她上前來,他當時完全沒有理智可言,那傷心悲痛無法找到可以的途徑,所以他只能找上她,將所有的憤怒悲傷宣洩。
——你早不是宋家的孩子了!以後,我沒有你這個姐姐了!
「你知道,你知道我是太傷心難過,可是我心裡沒有真的這麼想過……」此刻,那懊悔的滋味還在和悲傷糾纏著,宋瑾之卻終於能夠面對。
「你沒有想過,可你還是這麼說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沒有人能夠例外。」宋七月道,「今天你來找我,我願意和你吃這頓飯,是我不願意去計較。但是這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包容從前的一切。地皮的事情,誰來找我談都沒有用,宋家,我是不會回去了!」
「還有,以後沒事不要來找我,我很忙。」她冷冷一句,像是尾聲的結束。
宋瑾之愣在那裡久久,最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離開的,下了電梯,出了酒店,整個人還發懵著。直到那手機響起鈴聲,不知是誰來電,他茫然中接起,聽到那頭的聲音,「瑾之。」
「大哥。」聽出了是宋連衡的聲音,宋瑾之惶惶站在那裡,半晌才道了一聲,「七月姐,她變了。」
……
莫氏大廈,中午的時候楚笑信來了總經辦一趟,將重要的文件交予莫征衍審批,也問起了他手上的那一塊地皮進展,「要是拿不到,這個項目可就黃了。」
「我會想辦法。」莫征衍回道。
「我只能祝你好運。」他自然是有辦法,楚笑信從來都不擔憂,可是這次對象是宋七月,就難說了,「齊簡手裡跟進的項目怎麼停了,你派他去做什麼了?」
「另外一個項目。」莫征衍低聲回道。
「看來是很重要的項目。」楚笑信應聲。
又到一周的周五,眼看著明天就是周末,宋七月十分忙,她已經在制定周六出行的計劃,想著周六一天要和兒子單獨相處。傍晚去兒子放學,她對紹譽說,「媽媽明天來接你,早上就去練琴,然後呢,帶你去媽媽住的地方吧?」
「好。」紹譽應聲。
這本來就是說好的事情,兒子也是很愉快的接受了,接過孩子放學,今天不再外出吃飯,就帶他去附近的小公園裡玩一會兒。天氣炎熱,孩子出了汗,宋七月買來兩個圓筒冰淇淋,和兒子坐在椅子上一起吃。
紹譽吃著甜筒,孩子雖然還小,卻是敏銳的發覺了,「今天你不高興嗎?」
宋七月著實怔了,孩子一張純真的臉龐瞧著她,他的嘴角還有牛奶冰淇淋的奶漬。
她怎麼會不高興?宋七月問道,「媽媽沒有不高興。」
「可是你都沒有笑。」
「媽媽有笑啊。」
「你笑的都不高興。」孩子堅持道。
宋七月又是僵住,高興的笑,又是什麼樣的?孩子回答說,「老師說,要是高興的話,笑起來眼睛這邊會眯起來的,而且眼睛會亮晶晶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學了樣子,倒是逗笑了宋七月,「是茹老師說的?」
「恩。」孩子點頭問道,「你為什麼不高興?」
宋七月自己都說不出原因來,更何況她分明也沒有,「我知道了,一定是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忙是嗎?爸爸每次忙的時候,都不會笑了……」
「是啊,媽媽也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忙。」宋七月說著,拿出手帕來給他擦手。
吃過冰淇淋,宋七月接到了莫征衍的電話,今天放學他會來接兒子回家,但是因為一些事情耽擱,所以遲一些會到,而現在差不多了,已經到附近了。
於是母子兩人往小公園外邊走,前方紅燈停,斑馬線這邊,宋七月帶著紹譽停了下來,卻是一陣風揚起,將孩子頭上的帽子吹起。
紹譽喊了一聲,「我的小帽子!」
孩子追逐著那帽子邁開了步伐,速度快的讓人始料不及,馬路側方卻是車來車往,而孩子已經跑到了斑馬線的中間彎腰去撿落在地上的帽子,宋七月疾呼,「紹譽——!」
孩子僵在原地,捧著小帽子無辜而茫然。
卻是見到女人像是瘋了一樣,衝過了馬路,不管不顧的往孩子奔跑而去,路上都是車,全都停了下來,宋七月衝到紹譽身邊,一下抱起他,跑到了馬路另外一旁。
在路邊停下,宋七月驚慌未定,一顆心都提到了喉嚨口,方才一剎那整個人都好似靈魂被抽離了,「你有沒有怎麼樣?好不好?過馬路的時候,不知道要看紅綠燈嗎?老師沒有教過嗎?爸爸和奶奶也沒有教過?你突然跑出去,嚇壞媽媽了!」
紹譽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緊緊抱著帽子。
「帽子被風吹走了,你跟我媽媽說啊,你喊媽媽,媽媽來幫你撿,馬路上過馬路就要看紅綠燈,你看路上這麼多車,要是撞到了怎麼辦?」宋七月仍舊是慌亂失措,上下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孩子一雙眼睛有著犯錯的內疚,紹譽不說話。
宋七月說了好久,可是兒子都不出聲,她漸漸靜下來,才意識到自己彷彿太過激烈,「對不起,媽媽只是嚇壞了,媽媽不是故意對你這麼大聲的……」
「紹譽?」宋七月還在呼喊著,然而孩子抿著唇,當下更是急了,「你說話啊,你跟媽媽說話,剛剛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著急無比,驚慌加上無措讓她左右都不能,陽光下,她的眼睛刺痛著泛著紅,可是這個時候,紹譽卻是忽然開口,「媽媽。」
「媽媽。」他這麼呼喊。
這一聲「媽媽」讓宋七月定住,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喊她。
紹譽站在那裡,小帽子被他握的那麼緊,孩子同樣是無措著,他說,「媽媽,你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