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篇第598章:如臨大敵
宋連衡愕然,似乎明白了什麼,「你當年出現,是想帶她走?」
「難道不可以?」聶勛反問,說話之間那眼鏡被擦拭如新。他復又戴上。冷郁的光芒散去,儒雅的學士重新站在宋連衡面前。
宋連衡道,「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七月在宋家。」
「當然。」聶勛應道。
「那麼為什麼你從前沒有出現過。」宋連衡問道。
聶勛笑了起來,回憶幽幽,「那還不是因為你的那位姑姑,站在七月這邊,我也該喊她一聲君姨,不過我還是稱呼她宋女士好了。」
那一年的聶勛,重回國內來到海城。他想來看一看宋七月,她是否安好,她又是如何。回到了海城的聶勛,來到了宋七月上學的學校。那一天,聶勛遠遠站在後方。看見了宋七月。
那是分別數年後的相見,此時的聶勛已經成年。雖然還是少年的模樣。他看見了她,那個小女孩兒已經長大,她綁著青春的馬尾,那樣的俏麗。和一行人走在一起,放學的路上這樣的輕快。
這一刻,聶勛沒有立刻上前。
這之後的數天里,聶勛一直都默默看著她上學放學。
直到那一天,聶勛看到了宋女士。
宋玉君大概是來接他們放學的,這其中還有她的兒子宋瑾之,宋家的小弟。也是在那一天,聶勛和宋女士重逢相見。
「是姑姑不讓你帶她走。」宋連衡已經能夠想象到當時的情況,也記起那時候姑姑臉上的神情變化,當他問起姑姑那人是誰的時候。一向平和待人的姑姑,表現出極其驚慌的反應。
「沒有錯。」聶勛應聲,「宋女士對我說,七月已經忘記了從前的一切,她已經回了宋家,所以希望我不要再讓她去回想,也不希望我去打擾她的生活。」
那一天當聶勛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宋女士也立刻知道了他是誰,宋女士驚愕之餘,也是詢問他這幾年如何生活,情況又是如何。只是這些慰問都不是重點,聶勛簡單回應自己一切都好。
宋女士顫了聲,她又是問道:你已經見過七月了?
還沒有。聶勛當時回答。
宋女士似乎是鬆了口氣,聰明如她,宋家的二小姐。卻也是立刻領會到他的來意:你是想要認回七月?
聶勛明確答覆:是。
這一刻,宋女士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她更是說道:聶勛。其實你也看到了,七月她過的很好,自從她回了宋家后,都安定下來了。現在她像個正常孩子一樣,我不想她再去面對以前的事情,再去回憶她媽媽的不幸,我只希望她能夠幸福。
聶勛沉默了,宋女士又是說:你該清楚她媽媽遭遇了什麼,但是或許你不知道,她剛被接回宋家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差點就自閉了,一句話也不肯說。我真的不想讓她再去面對那些往事,就讓這些都過去吧。
「她媽媽已經去了,她也已經忘記了那些往事,就讓她這樣幸福的生活吧。」聶勛念著當年宋女士對他訴說的話語,一字一句都記得這麼清楚,之後的這十餘年來也是不曾一刻忘記過。
宋連衡凝眉,「所以,你當時沒有去和她相認。」
「不然你以為,她還會留在宋家?」聶勛笑問。
在和宋女士的長談中,聶勛得知了很多事情,有關於宋七月的事情。是這些年來,他不在她身邊的時候所發生的所有。她是如何面對那遭遇發生后的一切,她又是如何在悲傷的往事里重新站起來,她是如何成長為開朗活潑的少女,到了今時今日這一步。
聶勛在和宋女士會面過後,他沉默著沒有回一句話,只剩下宋女士在請求:聶勛,我請你不要認回七月,求你讓她忘記那從前吧。難道你要讓她繼續活在痛苦了嗎,難道你不希望她幸福快樂嗎?
在見與不見之間,聶勛猶如站在天平兩端不斷在搖擺,究竟是要如何,他突然之間也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只是每一天照舊悄悄跟隨著她,在每一個角落裡看著她的笑顏,只能和她走過同一條道,在她不知道的身後,他一直默默跟隨著。
是她的笑容,綻放在自己的眼底,讓聶勛想起兒時,她也總是這樣無憂無慮的歡笑著。
聶勛多麼想要上前去,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在那個路口,他轉身隱沒而去,那滿心的雀躍都被壓下,他只能垂眸離開。
在那之後,聶勛和宋女士又再見過一面。那是當年最後一次見面,聶勛對她說:我要走了,離開這裡。
宋女士聽到他要走的話語,很是明顯安心了不少,只是她又問:你要去哪裡?你現在和誰在一起?
聶勛沒有多言,宋女士更是道:如果有什麼需要,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聶勛斷然拒絕,那所謂的幫助,他只是道:我希望像你說的,她能夠幸福快樂。
聶勛在那一刻,看著面前的宋女士,想起宋七月的笑臉來,他希望那笑容永遠永遠都不要散去,永遠都會存在。
聶勛沒有再多言,他起身告別。那是他和宋女士的最後一次見面,至此以後再也沒有過。
「只是我沒有想到,又過了這麼多年,我竟然又見到了宋女士。」聶勛低聲道,「就是在這間工作室。」
這件事情宋連衡是知道的,當年母親和姑姑來過戚夫人的這間工作室,也是在這裡遇見了戚夫人的關門弟子。那是戚夫人最為中意的一位徒兒,所以在他之後,再也不收弟子。
「真是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見面。」聶勛微笑著,他隻身站在那相框前方,挺拔的身軀像是一道大山,有著強勁的壓迫感,「你知道宋女士看見我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么。」
宋連衡無法去描繪,但是只想起姑姑在十餘年前見到聶勛時的樣子,此刻從聶勛的口中道出,「簡直就像是見了鬼一樣,這麼害怕。」
「她怕我又來和七月相認。」聶勛道,「也更怕我告訴她那些真相,我們的仇人到底是誰。」
宋連衡道,「姑姑那個時候已經知道聶家和莫家有仇?」
「她總能打聽到一些消息的,不是么?」聶勛道,「畢竟,她是宋家的二小姐。」
宋連衡沉眸,「這件事情,連我父親都不知道。」
「那是因為令尊不知道聶家。」聶勛笑了笑,「或許,他也知道一些,但是他不敢說,所以無作為。」
「這絕對不可能!」宋連衡道斷然否定了他這個假設,「如果我父親知道兩家人有這樣的恩怨,他是絕對不會同意七月嫁給莫家!」
「是嗎。」聶勛冷冷的男聲傳來,他一副淡漠的姿態,「現在說什麼都可以,反正事已至此,也無法改變。」
宋連衡對於父親的所作所為,有時候也並不能夠認同,上一輩的做法和他們這一輩總是有許多的偏差。可是有一點,宋連衡卻是能夠斷定,「不管怎麼樣,父親他和你一樣,也是希望七月能夠幸福。」
「說的真好聽。」聶勛眯起眼眸,「當自己的女兒和別人的女兒放在一起的時候,又是誰比較重要?」
「宋連衡,你維護你的父親,無可厚非。但是請不要說這些大義凜然的話,聽著只會讓人覺得可笑。」聶勛的眸光直視,冷然更是帶著質問,「而你這位宋家的長子,還是去多多關心自己的妹妹。至於七月,就不用你費心了。」
這話里談到了宋向晚,在宋向晚的事情上,宋連衡自知理虧,他更是沉默承認,當時確實是兩難,而他已然沒有辦法,偏向了宋向晚,讓宋七月受了委屈。
「總之現在,宋姨的靈位也已經從宋家遷走,從那一刻起,七月和你們宋家就徹底沒有任何關係了。」聶勛緩緩說道,像是做了總結,他更是道,「宋總,也請你從七月的世界里消失,請你們宋家高抬貴手,不要再讓她受不必要的牽絆。」
這決然的話語更是說的徹底,宋連衡方才明白他此番的用意,為什麼會在昨夜挑起話題,又為什麼會在今日約他相見,只是原來如此。
聶勛又是道,「宋總貴人事忙,也不久留了,自己請便。」
逐客令已經下達,宋連衡佇立不動。他沉思間對視著,那眸光幽幽,卻是對他所說一切沒有辯駁,只是忽然問了一句,「當年就算你認回她,你就認定,她會跟你走嗎?」
當年,那時他還是少年,那時她還少女,如果回到當年,思緒飄忽之際,一切都幽幽飄散開,夾雜而來的是聶勛的聲音,他這樣堅決,以不可動搖之勢道,「我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
……
午後忙裡偷閒,宋七月剛剛用過午餐,柳秘書沏了花茶來,她拿過一旁冊子來看,那公寓景觀圖呈現於眼前,這幾幢房子都挑的極好,倒是讓她一時間難以定奪了。
「柳秘書,你覺得那一幢好?」宋七月問道。
柳秘書低頭看去,「都好。」
「這些公寓大概是你去收集的景觀圖吧?」宋七月笑問,想起這位全能的秘書小姐也是厲害的人物。
柳秘書微笑回道,「是聶總自己去收集的。」
聶勛一向心細而且喜歡親力親為,宋七月點頭,「那我再看一看吧。」正是說著,手機響起鈴聲,一通電話進來了。
柳秘書退走,宋七月拿起來瞧,卻是周蘇赫來電。她接起了,耳邊傳來周蘇赫的聲音,「七月。」
宋七月應聲,她問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周蘇赫問道。
宋七月微笑道,「能,只是如果是要找我聊天喝咖啡,那現在怕是不行,空了的話隨時奉陪。」
自從歸來后,她不曾主動聯繫過他,周蘇赫雖一直在港城,但是卻不曾和她有過多少次碰面。有些事情,到了今天的境地,都已經明了,可是周蘇赫還是道,「你走的那兩年,都是和他在一起。」
「你這個問題,倒是有好多人問過我。」宋七月直言不諱,「是,我和他在一起,一起工作一起生活,相處的很愉快,你是想來問我,我和他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
周蘇赫真是想過千百遍,在昨夜瞧見聶勛的出現后,腦子裡都是這個疑問,然而現在當她就在那一頭,分明可以親口的詢問的時候,周蘇赫反而說不出來了,因為他只是想問,「聶勛,他對你好嗎。」
事到如今,他也只是想要知道,那個男人,那個陌生的叫聶勛的男人,是否對她好。
宋七月原本微笑的眼眸突然一靜,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中也是沉靜,她凝聲回道,「恩,他對我很好。」
「是么。」周蘇赫在那頭喃喃問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他說道,「那就好。」
「有他在你身邊,那就好。」周蘇赫微笑說著,他的聲音那麼沉然,「本來還想找你喝杯咖啡,不過你沒空,那隻能下次了。其實我是想來告訴你,我要回柳城了,公司有事,要趕回去。」
宋七月也不是不知道他近段日子都在港城,此刻她輕聲回道,「你也是該回去,公司少了你不行。」
「可不是。」周蘇赫笑應,「你也不用來送機了。」
「我也沒想送機。」宋七月開起了玩笑,「周總又不是沒有司機。」
「七月,我走了。」周蘇赫和她道別,宋七月叮嚀一聲,「一路順風。」
……
車子平穩開在道路上,已經是在出發的路上,周蘇赫收起了手機。他看著窗外邊,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外邊的世界一片的光明燦爛。親耳聽到她說他對她很好,周蘇赫終於也是放了心。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打上這一通電話,其實他早就知道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會再是他,如聶勛所說,他早就是過去式。可是,他還是想要知道。如今聽到她這麼說,他也是心安。
只是原本,還想要問她的。難道說從兒時起,他只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只是因為他的身上有著聶勛的蹤跡。
但是周蘇赫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好似那些都不重要了,誰還要去在乎那究竟是不是影子,他都不想再去管在去揣測。
閉上眼睛,車子正開往機場,他就要離去。
這路上,他的眼前朦朦朧朧放映出那一幕來,是那個小女孩兒在他身邊。
她對他說:蘇赫,我會保護你的!
她對他許諾:蘇赫,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就這樣吧,就這樣已經夠了,周蘇赫這麼想。
……
下午三點,龍源辦事處,宋七月接待了駱箏,駱箏道,「這裡快籌備的差不多了,之後去新城再做實地考察。」
「可以。」宋七月應了,這一趟當然也是無法避免。
公事談完了,駱箏卻是駐足著不願立刻離開,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你現在是和那位聶先生在一起嗎?」
「駱總監,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別人的事情,和你無關。」宋七月直接回絕她。
駱箏碰了釘子,倒也是不惱,她只是起身離開。走出龍源的時候,卻是碰見了從外出歸來的龍源總裁聶勛,「聶總。」
「是駱總監。」聶勛認得她,「剛辦完事?」
「是,正要走。」駱箏回道。
聶勛微笑,「辛苦了。」
「聶總客氣。」駱箏應聲,帶著下屬離開。進了電梯里,想起這兩天來的一切,那關係也真是看不懂,但是駱箏總覺得他們之間沒有那麼簡單。然而這些,駱箏卻也不好去和莫征衍多談。
如果真是這樣,這位聶總已經和她是一對,那麼他呢,又該要如何?
聶勛回到公司,他敲門進了宋七月的辦公室,「剛看見莫氏的駱總監來過。」
「這麼巧啊,撞上了她。」宋七月回道,聶勛走近,「看來你是剛忙完。」
「正好聶總在,那就彙報一聲,這幾天大概要出差去新城。」宋七月道,聶勛頜首,「知道了,你是不是還有另外一件事情還沒有彙報?」
宋七月笑了,她當然知道他是在指什麼,「我已經選好了,就這個吧,院子里有鞦韆架的。」
聶勛立刻喚來柳秘書,「定這幢公寓,去成交。」
「是。」柳秘書接下指示。
……
駱箏回到莫氏,她去找尋楚笑信,一問得知楚笑信在總經辦,她又是趕上頂層。在莫征衍的辦公室里,果然找到了他,「報告已經交過去了,出差的情況也已經談妥了。」
「駱總監出馬,果然馬到功成。」楚笑信笑道。斤余樂弟。
「你說我的好話也沒用,還不快去和新城那裡聯繫。」駱箏催促了,楚笑信接過文件,他起身離開。
莫征衍看著楚笑信走了,又看向駱箏,「怎麼了?」
駱箏蹙眉,她說道,「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在一起。」
「你是在說誰?」莫征衍問道。
「你知道的,我在說七月和那位聶總。」駱箏也是挑明。
可是莫征衍卻是道,「不可能,他是她的哥哥。」
他幾乎是堅信的否定讓駱箏更是一凝,「征衍,你沒看見嗎,他們走的這麼近,如果是哥哥,為什麼不公開關係?任由那麼多人去猜測?」
「我說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莫征衍忽然動怒,「駱箏,你不用再多說!」
他一句話徹底的讓駱箏收了聲,她也是知道再說下去無益,凝眸中道,「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駱箏走後,莫征衍坐在椅子里,他點了支煙來抽。
什麼事實,這不可能,絕不。
傍晚來臨之際,宋七月將文件收起,她提過挎包就要離開,剛走出辦公室,卻是看見聶勛在那迴廊一頭,正是在等待她,待她走近,聶勛道,「走吧,我送你去。」
「你是想陪我去?」宋七月問道。
聶勛回道,「我也是該去見見紹譽,一起去接他放學吧。」
臨近放學的傍晚,學校附近早已經守候了家長。老師們對宋七月自然是不陌生,家長里漂亮的女人,也總是能夠讓人記憶深刻。更何況莫紹譽,那個孩子長得又這麼俊,還有一位英俊的父親。
只是今日,宋七月的身邊還跟隨了另外一個人,那個男人西服筆挺,一瞧模樣只覺得英氣非凡,他為她打傘,紳士而且溫柔,雙雙走過來,俊男美女走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幅畫。
茹老師怔了下,她開口道,「紹譽媽媽,是來接紹譽了。」
「是,茹老師。」宋七月微笑說道。
茹老師往教室里走去,她去喊了紹譽出來。紹譽聽到是媽媽來了,和小夥伴們揮手,小書包一背起,他就往外邊去。在那教學樓的出口處,紹譽看見了宋七月,同時也看見了母親身邊站著的男人。
對於陌生人,紹譽是好奇的,可也因為近日裡又認識了好多叔叔阿姨之類,所以小傢伙並不抗拒。
「小帽子呢?」宋七月問道,拿過帽子替兒子戴上。
男人則在一旁微笑呼喊,「紹譽。」
紹譽抬頭瞧向他,好奇的眸子對上了他。
茹老師只見兩人接了紹譽離開了,三人的背影望過去,竟有種錯覺,好似是一家人一樣。
卻是過了半晌,又有人到來,竟是莫征衍,茹老師見到他,愕然道,「莫先生,紹譽已經被他媽媽接走了……」
莫征衍回道,「看來是比我快了一步。」
「是呢。」豈止是快了一步,這邊學校都要關院門了。
「他今天在學校都好?」
「都好。」
聊了兩句,也再無其他,只是莫征衍卻是問道,「茹老師,今天她是一個人來學校接紹譽的?」
他好像知道什麼?茹老師回道,「不是一個人,還有一位先生陪她一起來的。」
一位先生陪她到來,那是誰不用再作他想。
夜裡莫宅,寧靜而且安然,大廳里莫征衍端坐著,他手邊一份文件。平日里辦公都會在書房,可是今天卻是換了地方。還是準時的時間,趙管家喊道,「少爺,小少爺回來了。」
那前庭裡邊,紹譽背著書包很高興的回來了,一看見父親在,孩子上前去,還不等莫征衍詢問,孩子興奮說道,「爸爸,聶勛舅舅好厲害,他會變魔術耶,這個硬幣,咻一下就變出來了,又咻一下就變沒了,他說他要教我變魔術!」
孩子興奮的笑容映入他眼中,那耳邊突然想起誰的話語來,那人在說:莫征衍,其實你如臨大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