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寥寥畜生,何出人言
「傷我南舟書院之人,難道就不該說些什麼?」
說話間,三樓檐廊上,先後三人駐欄而立,紛紛俯視下方的凌寒。
還未等凌寒作出反應,廳內的一眾書生聽到南舟書院,一個個都肅然起敬。
凌寒來到略陽府不過七日,對於此地風土人情並不詳知,但是感受著周圍一些異樣目光,他知道這南舟書院定是在本地頗負名望。
就在凌寒沉思之際,其中一男子突然不屑道:「區區一莽夫,豈能登星樓?」
「好!說得好!」
「楊兄真是好文采!」
「此人行徑,何止一莽夫,簡直是與無賴地痞無異!」
「這還用說?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那鄭老西為伍者,尤其是什麼好東西?」
三樓的一句奚落,引得在場眾人紛紛喝彩。
在鄙夷奚落凌寒的同時,也把今日安分守己的鄭老西算上了。
鄭老西聽著眾人私下這番議論,心中那叫一個苦啊!
自從與凌寒有了交集后,他就已經收斂了地痞無賴的性子,這其中既是顧忌凌寒當初的警告,也是想真的為兒子積點陰德。
迷信這東西,看似愚昧,但這對於神明的敬畏,卻能無形之中約束人的行為。
無神論固然是好,但人若是沒有了敬畏之心,做起任何事情都可以肆無忌憚,這其中的利與弊是一把雙刃劍。
鄭老西相信因果,所以他懂得適當收斂自己。
李清越看著凌寒此刻吃癟,心情頓時大好,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感受著周圍眾人指指點點,凌寒卻是視而不見,隨後抬眼看向三樓,赫然語露鋒芒:「寥寥三畜生,何以出人言?」
「……」
星在天,人在地,言語之間,格外工整!
此言一出,全場瞬間皆默。
「你!……」
反應過來的三人,頓時惱羞成怒!
他們沒有想到一句莽夫,卻硬生生換來三個畜生!
「賢侄,你太過份了,豈能口出不遜?」李墨陽當場斥責,以維護場內安定。
凌寒卻是冷笑:「伯父此言差矣,凡事皆有先後!」
「你!……」李墨陽頓時語塞,「那你也不該……」
「伯父,今日是您壽辰,小侄已然有所收斂,否則我尚有比這更難聽的言辭!」凌寒沉靜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今日小侄特來奉上賀禮,試問與他三人何干?」
「楊某隻是……」
「少廢話!縱使我殺你父母、踐踏你妻,此仇也應當放置於后,豈能在壽宴之上論及私事?你既是南舟書院之人,難道就不懂的做人禮儀?」
「你可惡!」
「慎言、慎行、慎微、慎獨、慎欲、慎友、慎初之七慎,這其中慎言為首,爾等連基本的慎言都做不到,竟在此大言炎炎,詆毀在下是區區莽夫。那試問,若在下是莽夫,爾等又是什麼東西?」
「你你你……」
凌寒的層層遞進、連連反問,使得樓上三人頓時不知如何接招。
真正的儒生文人,性格木納、不善言辭,一門心思做學問。
只有半吊子文人,才會咬文嚼字、擅辯滔滔,在有文採為基礎條件下,將詭辯之術發揮到極致。
而顯然,這樓上三位連半吊子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剛入門的考試機器罷了。
平日里吹吹牛、勾勾妹子、賣弄文采、做做姿態還可以,真要是機智辯論,口才與思維根本跟不上凌寒的進度!
大廳里,眾人紛紛側目。
剛才的哄堂大笑,此刻卻變得格外寧靜。
凌寒說完就要登樓,卻忽聞樓內再次傳來聲音:「樓有三層,各有尊卑,即便不是莽夫,想要登樓也要拿出本事!」
「那不知,烏公子有何見教?」
凌寒一聽這聲音,就知道說話之人是烏知府之子烏唐。
而且此前廳內眾人的閑談訊息,凌寒也是悉數記下,所以知道當日在李家門口的馬車中,就是這位烏唐烏公子。
「簡單!」烏唐身影出現在樓廊,「本公子也不欺你,你若是一階一句詩詞,最終能夠登上這三樓,那本公子就無話可說。」
嘶!
烏唐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那裡是簡單,這簡直是刁難!
一樓到三樓的台階不下三十層,想要一階一句詩詞,這本身就是一個極難完成的事情。
雖說沒有規定一定要原創,但即便是借用他人之作,無論是詩還是詞,都沒有樓梯這麼長!
在場眾人個個驚訝,但是卻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態。
原本一場和諧的壽宴,卻被眼前之人攪了,所以眾人都是心有餘怨。
樓上的李墨陽,雖然依舊是態度平和,但卻向烏唐投去感激的目光,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凌老弟,我看……」
「鄭兄稍安勿躁,隨我登樓!」凌寒擺了擺手,將木盒交給了鄭老西。
鄭老西原本不想去接,但是如今他想要推辭也無濟於事,今日之事他根本就撇不清了。
此時此刻,鄭老西是萬分後悔。
凌寒隨手拿起桌上酒具,無奈地搖著頭自語:「我本要玩點暴力美,卻還是擺脫不了這酸菜之風,為什麼總有人偏好這種裝逼老套路?難道就不覺得膩么?生活中就不能玩點刺激的?唉,既然如此,文公,對不住了!」
聽著凌寒低聲地嘀咕,眾人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凌寒踏上第一階,輕緩語調回蕩大廳:「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短短十個字,讓眾多不以為然之人,紛紛神情一怔。
位於三樓的烏唐,更是瞳孔一縮。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果然,凌寒踏上一階,酒水清冽而瀉,干飲一口再登台階:「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一句句名句,從凌寒口中說出,這讓原本看好戲的眾人,紛紛都開始傻了眼。
隨著凌寒的身影不斷登高,眾人的目光也在不斷上移,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開始有了變化。
在場眾人雖多是商賈,但不代表不懂得詩詞。
在這個文風盛行的南宋,就是販夫走卒都能胡謅幾句打油詩詞,就更不要說他們這些富甲一方的商賈了。
一個成功商賈,必然是頗有文化之人,即便創業之始大字不識,也不影響後天品味文學的提高。
「此詩氣勢磅礴,為何此前聞所未聞?」
「我大宋以詞為風,蓋應唐詩無法超越,故而才另行風尚,不曾想今日竟有如此好詩句!」
「是啊,此詩我也是第一次聽聞,難不成……」
「不!這不可能!此人名不見經傳,何以有如此能為?」
「是啊,昔日曹子建不過是七步成詩,而此人卻是……把酒笑登樓,一步一詩句,一口一迴腸。這絕對不可能,一定是此人借用了他人之作!」
在場的文人們,紛紛在心裡強行篤定這個定論。
其餘的商賈們,雖然在品讀上比不了這些人,但是看著這些人紛紛臉色蒼白,精明的他們瞬間也就明白了一切。
就在眾人心情複雜之際,凌寒已經踏著木梯走上了三樓階梯。
接近三樓時,凌寒看著眼前的李墨陽與烏唐,舉杯一飲:「……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檐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最後幾階,凌寒緩緩踏上。
一步一登樓,一言一鏗鏘,一杯一疏狂!
(本章對聯,是本人胡謅原作,若有不對地方,請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