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官為民綱,一粒沙塵
不多時,凌寒在捕頭鐵男押解下,雙鐐加身走了進來。
嘩啦啦鐵鏈拖地聲,打破了後堂沉靜。
這雙鐐是臨時加上,但是凌寒還是感到了鎖鏈沉重。
「拜見幾位大人!」
凌寒雖是囚衣鎖鏈加身,但卻沒有向磕頭蟲那樣屈膝,而是躬身深深施了一禮。
「你便是那盜竊之賊凌寒?」烏景榮先發制人,語帶威懾質問當場。
凌寒稍稍一頓,隨後低著頭道:「草民正是凌寒,但卻不是大人口中的盜竊之賊。」
「哼!詭辯!」烏景榮冷然一橫,隨後震懾之語再出,「既稱草民,堂下為何不跪,還不跪下回話?」
凌寒面露不解:「請問知府大人,草民為何要跪?」
「放肆!且不論你有罪在身,即便你清白於世,也當知尊卑之分,見到本官與鄭大人,焉有你這豎子立錐之地!?」
見烏景榮如此強勢,凌寒雖處境命懸,但仍舊不願低眉折腰:「知府大人,那請問朝廷可有律法命令行跪拜之禮?況且這也並非刑案公堂,草民不跪也不算失禮。」
跪當跪之人,凌寒可以向錢遷越下跪,但卻不願違心跪於烏景榮。
「你!……」
凌寒這句話倒是把他問住了,雖說下跪已經成了尊卑風尚,但倒還真沒有具體的明文規定。
跪你,是出於尊重禮節;
不跪,那也是無可厚非!
若是換作平常,烏景榮早就命人杖責凌寒一番,但如今鄭克祥就在一旁,又是明顯為護持凌寒而來,烏景榮倒是不好直接用強。
但文官就是文官,言語措辭可謂隨手拈來:「你可知三綱五常中的三綱?」
「三綱者,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凌寒也算是博覽群書,自然懂得這三綱的定義,意思就是君王的言行是臣子的綱領守則,父親的言行是子女的綱領守則,丈夫的言行就是家妻的綱領守則。
「既知三綱,又可知民何以稱官為大人?」
「這個……您得去問後世磚家!」凌寒一時語塞,自言自語爆出來後現代言辭。
「磚家?」
烏景榮眉頭一皺,卻也懶得理會旁枝末節:「三綱之外還有一綱,那便是官為民綱,所以有父母官一說。自古便有子尊稱父母長輩為大人,因此父母官如同父母,子民稱其大人也是常理,雖不入書面文載,卻也是風尚之稱。」
「原來如此!」凌寒聽了烏景榮如此賣弄知識,卻也是有所領悟,「那大人您就更應去質問後世磚家,那些磚家一個個叫囂無節操、雞毛當令箭、鍵盤裝大爺,說此稱謂只有幾百年後才……」
突然嘎然而止,凌寒察覺自己說漏了嘴。
「什麼!幾百年後?」
烏景榮對於磚家不感興趣,倒是被凌寒這幾百年後驚得不輕。
就連一直在旁觀望的鄭克祥與錢遷越,也因凌寒這句話紛紛露出疑惑之色。
「額咳咳,大人是聽錯了,草民方才說得是祭拜年獸,此乃民間一粗鄙習俗,祭拜年獸之時,便是要尊稱大人。」
雖是敷衍掩飾之詞,但是凌寒暗地裡卻是罵了烏景榮。
年獸,遠古凶獸,以殘害生靈吞食人肉為主,但唯獨畏懼火光,因此每逢年獸出沒之日,百姓門牆就貼滿紅紙代替火光抵禦凶獸。
久而久之,就有了守年與過年之說,也就是所謂的過春節。
凌寒借題發揮,將這位尊稱大人的烏景榮暗喻成年獸,顯然是諷刺為官作威作福。
烏景榮一擺手,不耐煩道:「你既已知悉其意,就當知曉跪本官如同跪父母,如今父母在前,你安敢不跪下行禮?」
凌寒心裡一陣嘀咕:「卧槽你姥姥的!你個老烏龜繞了這麼大的彎子,就是為了讓我心悅誠服的下跪。」
無奈,凌寒只得屈膝下跪。
看著凌寒緩緩下跪,烏景榮心中冷冷一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啪!
就在凌寒跪下一刻,烏景榮手中茶盞失落在地,伴隨一聲脆響,清白瓷盞碎了一地。
「哎喲,那可是郊壇官窯的粉青瓷啊……」錢遷越在旁心在滴血,嘴角不停的抽搐,為了招待這二位大人,他可是奉上了最好的茶葉與用具。
平日了自己都捨不得飲用,如今卻成了碎地渣滓!
「烏大人,你這是何意?」
鄭克祥以為烏景榮在他面子狂態,於是就赫然一臉不悅的站了起來。
「鄭兄,烏某方才絕非……」烏景榮急忙解釋,但剛要站起來的身子,頓時一陣眩暈又跌坐了回去,「實在是烏某突然意識眩暈,這才失手碎了茶盞,絕非是有意針對鄭兄。」
「哼!一涉及此案,你就是多番阻撓,如今又唱著一出,可真是讓煞費苦心了!」
「鄭兄,你誤會烏某了!實在抱歉,今日烏某身體不適,關於凌寒一案擱置再論,這便告辭了!」烏景榮說著,就起身告辭離去。
看著烏景榮離去的背影,鄭克祥冷罵了一句:「這個老烏龜,真不是省油的燈!」
「多謝伯父了!」
這時凌寒已經站了起來,恭敬地向鄭克祥施了一禮。
一直以來,凌寒都是尊稱對方大人,如今更進一步尊稱伯父,顯然是有意拉近關係。
「不必這般客套,莫說你與本官有些交情,即便是陌路之人蒙冤受屈,本官也不能坐視不理。」鄭克祥擺了擺手,「此前聽錢知縣說,你有信心擒獲盜賊,不知此言有幾分真實?」
「七分!」凌寒認真地說。
「嗯,你倒不是虛浮之人。」見凌寒不將話說滿,鄭克祥十分欣賞,「既然如此,本官自會替你周旋此事,不過……」
「伯父有話直說,晚輩恭聽在側!」
「年輕人不畏強勢,這值得欣慰,本官最瞧不起那些軟骨頭窩囊廢!」鄭克祥走到近前,拍了拍凌寒肩膀,「但剛者易折的道理你應該清楚,你尚且年輕,切不可鋒芒太露,否則定有吃不盡的苦頭!」
「晚輩記下來,多謝伯父提點教誨。」
鄭克祥的這番話,凌寒是聽進去了,但是想要完全消化卻是個難題。
他後世無拘無束逍遙慣了,更是看淡世事人情,所以就造就了這種鋒芒太露的淡漠性格。
凌寒當然知道需要隱忍,也曾有過多番嘗試,但他還做不到收放自如,更不能很好地把握其中尺度。
「錢知縣,凌寒可就交於你了!」
「下官明白。」
目送鄭克祥離開,錢遷越終於是長舒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這步棋賭對了。
此前他一直猶豫該不該幫助凌寒,因為他不能確定鄭克祥會不會出手,萬一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得不到鄭克祥的撐持,那他這種「吃裡扒外」的行為,勢必得到了烏景榮的報復。
如今看著鄭克祥如此袒護凌寒,錢遷越也是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
「有勞縣大人,學生銘感五內!」
凌寒深施一禮,因為若無錢遷越相助,今日鄭克祥也不會來。
「無需多禮,只是這鐐銬你還要多帶幾日。」
「無妨!」
凌寒此刻心情已然舒緩,如今鄭克祥的介入,無論他是否真能偵破盜竊案,他都沒有了性命之憂。
因為對他指控證據,本身就不夠充分,公正審理的程序下,他最多不過有牢獄之災。
但若無鄭克祥的此番介入,他凌寒區區一介布衣,又何談什麼公正司法。在烏景榮權威授意之下,他這個冤死鬼是當定了。
古今世事皆如此,冤假錯案如恆河沙鑠,而他只不過是其中的一粒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