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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生死茫茫,柔情難付

  剛出地牢,吹了一縷涼風,百里捻手扶牆壁,臉色十分難看,月光下,他的臉更是蒼白,像是一張薄紙,一戳就破。頭部傳來的劇痛,讓他有些難以抑制,連眼角的疤痕都傳來無盡瘙癢,太過難受,百里捻有些支持不住。


  莫湮著急地扶住他,「主上,主上沒事吧?」


  百里捻咬著嘴唇,嘴唇上沒有任何血色,「無礙。」


  莫湮看著完全不像是沒事的百里捻,長長嘆了一口氣,扶著他艱難往前走。


  「主上這又是何必呢,何必在那公孫執面前,頻頻提及鄴陵,主上一提鄴陵就會頭疼難耐,這麼多年的老毛病了,若是讓公孫執死就死,又何必帶著傷了自己。」


  百里捻淡然一笑,「莫湮,放心好了,路才走了一半,我不會有事的。」


  他抬眸看向西邊,月亮就掛在西邊,這會子正是明亮,伸手就有月光撒在手中,溫和輕柔,百里捻看著這清涼月光,喃喃自語。


  「南明已滅,公孫執已亡,西邊的人,應該要頭疼戒備了。」


  ……


  南明王自戕的消息,當夜就傳了出去,成為北晏士兵口中的玩笑話,對於一個破國君王,也沒多少尊重,更何況宇文泱根本就不約束他們,話便說得更為難聽了。


  張佑趕到南明王城城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麼一句玩笑話。


  「那南明王公孫執,曾經多尊貴榮光的一個人,現在還不是死得凄慘,說是有骨氣自戕,其實就是受不了酷刑,死了罷了,俺同村一個兄弟剛剛去過地牢,那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南明王就死在哪裡,全身滾在泥堆里,要多慘有多慘。」


  張佑手中的包袱啪得掉在地上,看著熟悉的王城,熟悉的夜色,張佑突然跪在地上,淚珠從眼眶墜落,嘴唇有些顫抖,「王上,微臣……微臣來晚了。」


  緊趕快趕還是晚了一步,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幾天前,還是這個城門口,公孫執送他去西昭,沒成想那一次,竟是最後一面,要是知道如此,他就不會走得匆匆,那天的公孫執格外的感傷,很想要和他再多談一會兒,是他著急要走了。


  若知那是最後一面,張佑絕不會如此匆忙,不,若知是如此結果,他定不會去西昭,願與吾王同滅於王城!

  「王上……是微臣錯了。」張佑淚如雨下。


  張佑就跪在城門口哭泣,剛才閑聊的兩個守衛聽見了聲響,虧著是黑夜,城門口的燈火太亮,跪在柳樹下的張佑反而不明顯,可是守衛若往前走幾步,也能發現他,而此時的張佑心如刀割,根本就不會逃跑。


  就在守衛快要發現張佑之際,突然從另一邊跑出一個小太監,拉起張佑就往巷子里跑,跑進巷子,躲進了黑暗裡。而初來南明的北晏士兵,防守也並不緊張,就這樣放走了張佑。


  黑暗的巷子里,燃起一點燭火。


  張佑眯起淚眼,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王德?」


  帶走張佑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公孫執的貼身大太監王德,王德看著張佑的淚臉,鼻子一酸,也落下淚來,又覺得此時哭泣沒有用,連忙擦掉了臉上的眼淚。


  「張大人,奴才終於找到你了。」


  張佑一路上凈是聽見南明滅亡,城池被毀的消息,如今見到一個熟悉之人,不免又慶幸又心酸,慶幸的是王德還活著,心酸的是,只有王德還活著。


  「王公公,是……是你嗎?我怎麼聽聞王上……王上他薨了。」說到此處,張佑又不免掉了兩滴眼淚。


  王德也紅了眼眶,但是此時又不是哭的時候,知道輕重的王德咬著嘴唇點點頭,他扶住張佑。


  「張大人千萬保重,切莫過於悲傷,王上他……他確已登天。」王德咬牙,掉下兩滴淚。


  「王上怎麼就怎麼就……」


  張佑想起指點江山時,公孫執那霸氣模樣,如今卻已經殞沒,他就忍不住淚流,悲愴遲遲不能揮去。不過張佑還是存了一點理智,他扶住王德手臂。


  「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宇文泱不是早就封宮了嗎?」張佑在路上聽聞了宇文泱封鎖王宮的消息。


  王德擦擦臉上的淚,「回張大人,奴才是……是北晏軍進王宮時逃出來,王上厚待奴才,奴才本應該追隨王上入黃泉,只是王上有重事交待奴才,奴才才留著殘命來找張大人,王上有東西讓奴才帶與張大人。」


  「王上有東西給我?」


  張佑暗沉的眼神,終於照進了一絲光明,他立刻站起身來,拉著王德找了一個更為隱蔽的地方,擦擦臉上的淚,這才看向王德。


  「是什麼東西?」


  「是一封信,還有玉璽。」


  王德也不敢拖拉,他先將包袱中的玉璽塞給張佑,又立刻伸手進懷中,他將信件藏在了最裡面,掏了半天才掏出來,看到這封信,王德也眼角閃淚。


  「這些是奴才出宮時,王上交與奴才的。王上說,北晏軍攻進南明,他定是逃不掉一死,只是心中有掛牽之事,要說與大人,怕奴才嘴笨說不清楚,就寫了這封信。王上說,大人一看新就會明白。」


  王德把信鄭重其事地交到張佑手中,張佑雙手托著這輕薄的紙張,卻如同千斤重,這是王上留給他最後的話,他怎會不覺得沉重呢。


  張佑咬著嘴唇,迫使自己鎮定下來,輕輕扯開了這封信,信是公孫執的親筆。


  「愛卿,

  見字如面。


  如今北晏壓境,本王深知南明命數已絕,也恐自身命不久矣。本王為王十餘載,曾少年豪氣叱吒風雲,也曾陷入浮華苛待忠良,本王算不得一個好君主,可愛卿卻是一萬年不遇的賢臣,有愛卿這般臣子傍身,本王甚是心悅,只恨天不作美,你我終只做這幾載君臣。


  南明已破,本王自當殉國,只是心中仍有無法割捨之事,要交於愛卿。本王一生子嗣單薄,只有騅兒一個王子,騅兒亦是命薄,還未懂事便替本王入西昭為質,本王將絕,只擔心這一子隕落他國,望愛卿能替本王保住騅兒。


  玉璽亦交於愛卿,若能扶持騅兒,復我南明,自然是好事一樁。若不能,愛卿便攜騅兒歸隱山林,平淡一生也好。亂世糾葛,誰也難保一生無虞,如今本王只願愛卿與騅兒,能平安一生,便好,便好。


  愛卿珍重,若是緣深,百年之後,黃泉再見。」


  張佑捧著這封信,沒讀一字便掉一滴淚,公孫執是盛氣愛爭愛猜疑之人,從來不會說這般赤誠的話,越到這最後,他卻越是通透了。


  公孫執在寫這封信之時,也曾懷疑過,若他沒去南林,沒接張佑回王宮,或許他便不會遭受這些,只是有些事情,沒有如果。


  張佑抱著書信,泣不成聲,又怕驚擾巡視的北晏兵,只能俯首將頭深埋在膝蓋中,暗暗流淚。


  王德扶住張佑,他雖也淚流不止,但依舊勸慰著張佑,「張大人,王上已去,還望大人千萬保重啊。」


  王上已去,可王上交代的事情,必然要做到。


  張佑揚起淚目,緊緊抱著這封信,包袱中還有南明玉璽,王上肯將這些交於自己,定是信任自己,張佑也不會愧對王上的信任。


  張佑擦掉眼角的眼淚,用兩塊黑布將玉璽包裹好,放進自己的包袱中,又將書信折好,整整齊齊放回信封中,再將信封揣進懷中,十分小心,也十分珍惜。


  張佑收拾起心情,看向王德,「王公公,我要前去西昭,接回太子,公公也與我一同前去吧。」


  王德淡然一笑,卻搖了搖頭,他將自己的包袱遞給張佑,這是他從王宮之中帶出來的,裡面有不少錢財,可以供張佑去西昭。


  「奴才自小入宮,在王上身邊伺候了十年,如今王上已去,交代奴才的事情也已經做完,哪有還苟活的道理,自當是陪王上一同去了。」


  張佑皺起眉頭,一把拉住王德,「王公公,南明遭此劫難,王宮宮人死傷無數,你既然能逃出來,就是上天恩賜。王上雖亡,但太子扔在,隨我去西昭吧,多一個照顧騅兒總是好的。」


  公孫騅年幼,他是王德看得長起來的,想到那孩子王德就淚目,公孫騅與公孫執不同,那他生性寬厚,待人以禮,從未跟宮人門紅過臉,小小年紀,臉上總帶著如沐春風的笑,王德不會忘記這位小主人。


  只奈何他生在南明,而如今南明已敗。


  王德嘆了口氣,「奴才是看著太子長起來的,要是能伺候太子,也算是對得住王上與南明了。」


  張佑也微微嘆了口氣,他站起身,鬧騰了一晚上,天就要亮了,東方已泛出白光,張佑看了一眼東邊,又轉頭朝著西邊看去,那是西昭的方向,也是他將要去的方向。


  「王公公便與我,起身去西昭吧。」語氣有些無可奈何。


  萬里風光,千里江山,張佑這這條同往西昭的路上,來來回回走了那麼多次,每次都背負著公孫執的期待,匆匆而往又匆匆而歸。


  這是這次前往西昭,不知何時才能回南明,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法再回南明,故國已亡,讓他又回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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