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有什麼委屈跟我說
每個月的二十日是市信-訪辦規定的領導接見日。
栢靳文和信-訪局局長侯春的關係不錯,那日正好有個紅頭文要高法院和信-訪聯合發文。他便應邀去老部下那兒走了走,喝個茶,下盤棋。
侯春把他恭恭敬敬送到門口,看到路邊坐著個女人。
那是個鄉下女人,用綠色的大圍巾包了頭,髒兮兮的,手裡還抱了個孩子。
侯春臉立刻板起來,朝門崗的警衛員努努嘴,警衛員便讓她走。
「大姐,起來下,我們領導來了!」警衛員態度倒算客氣。
「俺不走,俺就要找你們領導!」那女人膽子倒大。
「我知道你有委屈,不是跟你說會把材料交上去的嗎?大姐你回去等消息吧!」
「你哄我呢!我都等了三個星期了,領導不就在裡頭坐著嘛!又不是十萬八千里,這得多會兒才能交道到他手裡啊!」鄉下女人倒是伶牙俐齒,沖著警衛員嚷嚷。
柏靳文搖下車窗,問了句,「老侯,怎麼回事?」
侯春有些尷尬,訕訕笑了笑,「老領導,可讓您見笑話了!這女人是越江大橋案的罹難家屬,那會兒不是賠了三十萬么?她也是傻,留的是她小叔的銀行賬號,結果那缺德的把錢全給吞了,一分都沒留給她。」
女人認識侯春,曉得他是信-訪局裡最大的官兒,這會兒又見他半躬著身子,畢恭畢敬地跟柏靳文匯報,立刻明白這車裡坐著的必定比侯春還大得多,立刻衝到車子前大聲喊冤。
「首長,首長給我做主啊!我男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兒子才一歲不到啊!我現在連個家都沒有,首長不救我,我就只能抱著兒子去跳河了!」
她動作很敏捷,抱著兒子竟然都饒過了警衛,直衝到柏靳文的車前!
侯春眼明手快,趕緊拉住她,喝道:「你幹什麼!上訪也要講法,攔公務車可是犯法的!」
那女人也豁出去了,扯著嗓子叫起來:「我連命都不要了,我還怕什麼犯法!今天你們給我解決了這個事兒,我娘兒倆還有活頭,不然我就鑽你們車軲轆底下拉倒!我苦命的孩子哦……」
她一哭,懷裡那孩子也立刻哭起來。母子倆嗓門都大,頓時驚天動地。
柏靳文最近去醫院看女兒的時候,也會聽到孩子的哭聲,所以不由自主地朝那女人打量了一眼。
那女人三十多歲,有著少婦特有的豐盈成熟,她長得不算好看,但是挺媚,眼睛細長細長的,皮膚也白。
因為還在餵奶,她渾身都透著奶香,胸前那一對糧倉沉甸甸的,大到把衣服都緊梆梆地頂起,似隨意一掐就能飆出什麼來。
而那孩子竟然著了開襠褲,後面掛著片屁股簾兒,前頭卻赫然敞著,露出那叫柏靳文朝思暮想的東西。
這一個粗鄙的鄉下女人,竟叫權傾朝野的柏靳文產生一種許久未曾有的感覺——
熱血沸騰!
柏靳文竟下得車來,親自朝那個女人遞了張紙巾,和顏悅色說:「這位女同志,有困難莫哭!向政府開口,都會解決的嘛!我叫柏靳文,那個越江大橋案就由我負責,你有什麼委屈,儘管跟我說。」
——
宋天堯坐在地上,用兩塊木板搭了個桌子,給父母寫信。
「親愛的爸爸媽媽,你們好!
這是我到索馬利亞的第四個月,雖然這封信可能要過好久才能到你們手裡。但我還是亟不可待地想讓你們了解我在這裡的生活現狀。
這是20年來索馬利亞最嚴重的一次旱災,而且已經在全國各地引起了飢荒。儘管國際救援組織一直在增派糧食和飲用水,而聯合國也準備追加一筆9億美金的捐款,但情況依舊一籌莫展。
在這裡,每天看到的就是貧窮、飢餓、戰亂……那些孩子總是睜著大眼睛,盯著我給他們帶去的食物,甚至有時候我還沒下車,他們就已經開始圍著我,而當我離開,他們還要跟著我的車追很久。
那些孩子,他們都很可愛,也很單純。他們生活在這樣的一個逼厄的環境里,竟然還是能那麼快樂。
他們都很好動,我有時候和他們一起踢球。
我還帶了一把吉他,現在派上了用場,每個周末我都會教他們唱歌。他們很聰明,教了三次,已經能完整地唱《魯冰花》,全中文的歌詞哦!
你們一定不信吧!
哈哈,沒錯,這首歌是我特意去學的。第一次是在08年北京奧運會的開幕式上聽過一次,覺得很美,這次便下了決心去學。
知道么?在這裡,我都用中文名字,也告訴他們自己是炎黃子孫。我想像爸爸那樣,做一個令人敬仰的中國人。
和我一起的,還有個英國的女孩子,她叫鳳梨,祖籍台灣。她很可愛,我剛來的時候水土不服,病了一個多星期,一直是她照顧我。媽媽,她跟你一樣,會唱鄧麗君的歌。
我很慶幸自己來了這裡,就像只有當我離開你們,才明白自己有多愛你們。
我在這裡看到了真正的生命,赤裸裸的生命!
也看到了人,脫去家世背景、浮華情感的最原始的人!
在這裡,人蛻化到了最本能的狀態,變得簡單而軟弱,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溫暖。
我過得每一天,其厚重度都遠勝過我之前,令我更明白生命是怎麼回事,也更愛你們。」
這封信宋天堯寫得很滿意,他覺得自己最近中文進步很多,竟然能寫這麼長一封信,還用上了例如「一籌莫展」這樣高深的成語,夾敘夾議,聲情並茂。
「天堯,我要搭醫療隊的車去集市,你去嗎?」他正陶醉的時候,鳳梨風風火火衝進來。
宋天堯手一抖,最後一筆寫成了一條蝌蚪尾巴。
「嗨,你嚇我一跳!」他說。
鳳梨毫無道歉的意思,反而撇了撇嘴說:「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心慌!你這麼鬼鬼祟祟,一定又在給那個小什麼凡的寫信!」
「好,我讓你冤枉我!」
宋天堯笑著一把將鳳梨抱起來,俯身一個長吻。
「別再提小凡了,我現在心裡只有你。」他像個孩子似的懇求,委屈而真誠。
鳳梨戳著他心口,沒好氣說:「你四個月前還把她的照片放在枕頭底下睡呢!你這樣的叫做花花公子,說的話叫甜言蜜語,總之都不可信!」
「可我真的喜歡你,到了這裡我才曉得什麼是真正的,能打動我靈魂的美麗!」宋天堯望著她的黑眼睛,深情說道,「就是你這樣的女孩子!鳳梨,我愛你,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