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尤物
落地后三小時，宋天堯已酣戰了三個回合。
「Oh,mine！my……myprincess!」宋天堯躺倒在床上，呼哧呼哧喘氣。「簡直不可思議！」
郁小凡也是一頭薄薄細汗，伸手戳了下猶自傻乎乎的宋天堯的額頭，嬌笑說：「什麼就不可思議了？人家又不是沒有和你過！」
「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宋天堯激動地抱著她，埋首於她蓬鬆捲髮間，貪婪地嗅她說不出是哪種香水或是護膚品的淡雅幽香，「小凡，你是尤物，令我著迷！若你從前就是這樣，我怎捨得和你分手？」
郁小凡不悅地推開他，冷冷說：「是啊，怪我以前是蒲柳之姿，所以留不住你的心咯？」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小凡，你別亂想，你是我所有女朋友中最美的，不管什麼人種。」
郁小凡譏誚一笑，揚眉半真半假說：「是啊，我曉得你風流倜儻，女朋友放在一起，恐怕可選美世界小姐。所以，我郁小凡就是被你甩了，也該感恩曾有幸做過你的前女友，對不對？」
「小凡！我和鳳梨不過是在索馬利亞朝夕相處，這才在一起的。回國后，她立刻又有了新男友，我們早就斷了。」宋天堯急忙解釋。
他中文雖已有進步，但用來吵架還是火候不夠。郁小凡半撩半激，幾句話就把他撓急了，忙拉著她哀求說：「我飛了十幾個小時特地來中國尋你，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重新和我在一起？」
郁小凡伸手在他結實的小腹上輕撫，紅唇湊近耳邊，吐氣如蘭，「你真是特意來尋我的嗎？難道不是因為你父親即將調任回國？」
——
邢天航確實是貴公子派頭，既然決定每年都要回塞班祭奠柏凌，便理所當然地在海邊置了一套別墅。
連帶著整片的私人海灘。
林輕語甚少出門。最了不起的一次，也就是和同學一起去了趟香港，還是學校組織的夏令營。
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邢天航給她買這個那個，林莫言睜只閉隻眼，但如果說要帶小語一起出去哪裡旅行，林莫言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男女有別，林莫言自己海天胡地，對這個妹妹倒是看得甚牢。
這幾年林莫言有了錢，亦不反對邢天航和妹妹交往。但偏邢天航常年抱恙，誰都沒了心情。
幸好還有這每年一度的塞班之行，讓可憐的林妹妹終於有機會踏出國門。
她如小孩子要春遊一般，往隨身的包里塞滿薯片和漫畫書，然後前一夜就吧噔吧噔睜眼到黎明。
邢天航讓她上飛機先睡一會兒。她也聽不進去，頂著發黑的眼圈，趴著舷窗口津津有味地看窗外雲海朝霞，晴空萬蕊，手舞足蹈。
如此的結果，就是落地后在車上就開始作睏。
邢天航把她抱在懷裡，讓她先眯一會兒，等到了住處，便直接抱她進了房間。
她這一覺睡到下午，邢天航便一直陪在房裡沒出來。
中間阿德要進去送午餐，被陳家寧攔了下來。
「別去了，送了他也不會吃。」陳家寧說。
阿德有些擔心，「那怎麼行，先生早上也沒怎麼吃，這都十個多小時了。」
「你送進去他就會吃了么？」陳家寧笑著說，「這種時候，他除了給你扔出來，再罵你一頓還能有什麼？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可是……」
「可是什麼呀？我這兒還有一堆葯沒送進去呢！」陳家寧指了指桌子，果然有個小藥盒，裡頭裝了七、八樣葯。
「哎，少吃一頓死不了。」陳家寧倒是樂觀又瀟洒，沖著阿德笑了笑說，「你曉得為何我今年漲了薪資么？」
阿德說：「你是留美醫學博士？」
陳家寧笑，「非也非也，只因我比你更懂這個傢伙。」
他望著那扇緊閉的門，似笑非笑說：「阿德，倘若咱們這位彆扭先生能吃了林小姐這服藥，那可抵得上一百個醫學博士咯！」
——
那本不是河。
滔天的洪水漫上來，淹了城。熟悉的家園處處都是地上河。
這是一座河中城。
林輕語蹲在兒童樂園的滑梯上，那裡地勢較高，現在成了一座孤島，還有好幾個孩子和她在一起。他們總是很愛在那裡玩耍，簡單的設施可以被假象成沙漠城堡、未來戰車、海底世界等各種各樣有趣的地方。
而現在，這裡只是汪洋中的避難所，孩子們絕望地啜泣，害怕世界就這麼忘了他們。
雨滂沱地下。
林輕語穿著生日時候媽媽買的那條小背心裙，從頭到腳全部被打濕，美麗的蕾絲被弄髒，貼在她極瘦的小身體上，隨著每回抽泣呼吸，看得到根根分明的肋骨。
她抓著邊上的鐵杠子，那上面全是水，又滑又冷，摸一下就覺得刺骨的冰凍，但她仍是緊緊抓著不敢放開。滑梯上擠了太多人，她蹲得兩腳發麻，如果不抓緊扶手，隨時都可能會掉下去。
「爸爸、媽媽……」雨水模糊了她的眼，哭了太久嗓子都痛得喊不出來，只能發出輕輕的小貓般嗚咽聲。
突然，遠處有一艘皮划艇朝著他們劃過來。有眼尖的孩子叫起來，「林輕語，是你爸爸！」
林輕語揉了揉眼睛。
沒錯，真的是爸爸，他穿著綠軍裝，高大又威武！
是爸爸！爸爸來救她了！
對，她不是孤兒，她有爸爸，還有媽媽！家裡人都疼她這個小女兒，都來救她了！
她興奮極了，立刻破涕為笑。
小艇又划近一些。爸爸媽媽都在艇上，他們朝她揮手，爸爸用力划著槳，媽媽朝她大聲喊，「小語，別怕！爸爸媽媽在這裡！」
林輕語拚命點頭。她用小手擦了擦自己髒兮兮的臉，抿著唇做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迎接他們，大聲回應，「我不怕！爸爸媽媽放心，我最勇敢的，我什麼都不怕！」
小艇越來越近，連爸爸帽檐上的那顆紅五星都清晰可見！
「爸爸媽媽快來，小語想你們！小語想回家！」林輕語拚命攥著那冰冷的鐵杆子，在心裡說。
平靜的河水突然涌動起來，不知從哪裡打來一個個滔天巨浪，小艇像被玩弄的小樹葉，在浪濤中劇烈顛簸。
林輕語驚恐地睜大眼睛。
復一個巨浪打來，小艇被吞進汪洋，徹底不見。
「爸爸媽媽，不要！」她一下坐起，從噩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