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誰來替天行道
邢天航致電阿德,讓他想辦法找個住處,安置唐永發夫婦和他們年幼的兒子,同時一天24小時派人暗中保護。
柏靳文想要兒子想得發瘋,這個是素來的。當年他就因為這個荒唐的想法,逼柏凌生下歡歡,也因為這個逼邢天航入贅。所以當歡歡這件事情揭過去之後,他又動了別的歪腦筋,想出借腹生子這個辦法。
這些都像是柏靳文做出來的事情,而綁架栓子,逼唐姣姣引產,也確實符合周艷棠的一貫作風——滅絕人性,為所欲為。
邢天航用力按著額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哀嘆。
林莫言駕車,回頭看他一眼,蹙眉說:「頭又痛了?」
邢天航微微搖頭,「是啊,不過是被氣得痛。我想不通柏凌怎麼會有如此可怕的父母,簡直人面獸心!」
林莫言冷笑一聲,「你才曉得么?當年周艷棠不分青紅皂白就衝進我家,暴打你和小語,然後柏靳文又用我的事來要挾你入贅!我看他們,連人面都沒有,十足的獸面獸心!」
「他們對我如何,我看在柏凌的面子上也就算了。我只是沒想到,他們竟能對唐姣姣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東家借腹生子,東家婆再逼引產……呵,這要拍成電視劇,絕對狗血劇情!天航,你說老天怎麼不收了這對夫妻呢?這都幹嘛去了!」
「哪裡來什麼天理公義,不過是沒能力報仇的人自我安慰罷了。」邢天航語聲低沉,「否則又何來替天行道一說。」
「你要替天行道?」林莫言一驚。
邢天航不響,望著窗外。
他們的車已馳上了高架,尾燈的殘影在巨龍般的路段上流光飛舞,遠處一座座摩天大樓上景觀燈也亮起來,令城市光華絢爛,瑰麗輝煌。
所有的齷蹉都隱在黑暗裡,看不見的角落裡,被人遺忘的縫隙里。
車子路過金福灣,邢天航再次看到了那一處的虛空。
他想起橋塌掉時,那些工人家屬撕心裂肺的哭喊,揪著他又打又罵,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那時他只是同情,只是憐憫。
他主動撥了多一倍的撫恤金,希望他們能過得好一些。
但現在,他有了更多一些的思考。
那確然是一場事故,但也是人為。
如果沒有柏靳文一意孤行地壓下指標;如果沒有郁東森唯利是圖,非要接下這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如果沒有林莫言因為一時的軟弱,違背了原則……
那麼,這一切其實不會發生。
他們都是上層,他們決定著一座橋會不會塌,決定著社會的運作,世界的格局。
而像唐永發這樣的人,叫做底層。如果上層指揮失誤,橋塌了,他們就會死。老婆去做奶媽,碰上個無良東家,就會被搞大肚子,被迫引產,投訴無門。
這樣的底層,有太多。
這樣的冤屈,也有太多。
今天唐永發得了林莫言的電話,大著膽子找到了他,那麼有可能他的冤屈還有見光的那一天。但如果沒有呢,在南陽舉目無親,他一個建築工地搬磚砌水泥的,怎麼跟高法院的院長斗?
還不是只能像林莫言說的那樣,暗中詛咒求老天睜開眼收了那兩個畜生嗎?
可老天,在哪裡?
「我沒那麼大本事,能替天行道。」邢天航注視著黑暗中那一道道跳躍的花火,緩緩說。
「這世上的惡人那麼多,我也管不過來。但柏靳文三番四次害我,這樣的人不償惡果,我不放心。」
——
周艷棠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女兒早不見了。
不論是溫柔乖巧的女兒,還是七竅流血的女兒,都不見了。
倒是房裡擺了許多的照片。
大部分都是柏凌抱著孩子拍的,偶爾還有幾張邢天航也有露面,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夫妻皆優雅俊俏,抱著孩子面露溫柔,倒像那些明星家庭出鏡。
這應該是柏凌離家出走期間,帶著孩子生活過的地方。裡面的卧室里,孩子的嬰兒床還在,床上還掛著床鈴。
大白天的時候,周艷棠膽子就大些。
昨晚不會真的是柏凌的鬼魂,那應該只是自己的一個夢。自己想念凌凌,又在凌凌生前住過的房子里,自然會做那樣的夢。她給自己分析。
凌凌是自己女兒,又是向來那麼聽話的。縱是鬼魂,自己也並不怕。唯一對不起女兒的地方,無非是將她的孩子送走了,那是個智力有問題的孩子,不送走,難道放在身邊帶大么?
可是當天一點點黑下來,周艷棠就又緊張起來。
她在晚霞剛起的時候,就將屋裡所有的燈都一盞盞打開。又將窗帘拉開,窗子打開。最後再去廚房裡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用來自衛的。
但還是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
她捏了捏手裡的水果刀,給自己打氣。
不可能有鬼,多半是林輕語這個小浪蹄子搞的鬼!
現在那小賤人橫了,竟敢叫那個大塊頭把自己抓來,還反鎖在這裡,真是要造反了。
門把轉動。
——
「邢天航!」
周艷棠往後退了一步,手裡的刀子被一把奪走,又被輕輕一推,撲通坐倒在地上。
四年前的那一幕,如此類似。
只是眾生顛倒。
「怎麼,今日並沒有特警保駕,柏夫人還是要這樣蠻橫嗎?」邢天航冷冷說。
「邢天航,你害死我們凌凌,今天還打算害死我嗎!」周艷棠先血口噴人。
邢天航蹙眉,他很討厭這樣尖諏的聲音。其實,他根本就很討厭周艷棠那樣的人。
今天,當他再次想起自己對周艷棠的厭憎,突然明白別人說自己高冷,其實是有道理的。就好比他討厭這個人,討厭到寧可吃了虧就這麼算了,也不想再跟她有什麼接觸,想一想都覺得麻煩。
「害死柏凌的是你。」他的聲音不高,卻立刻壓住了周艷棠的嚌嚌嘈嘈。
「你們逼她生下孩子,生下了卻又逼她丟掉!那是一個人,一條命!不是玩具!說丟掉就可以丟掉!」邢天航壓抑著怒氣,沉聲低吼。
「就是你!凌凌被你鬼迷了心竅,膽子才越變越大!才敢反抗我們!」周艷棠尖聲說,「若她能聽我的話,乖乖把那個白痴送走,再想辦法生個男孩,她也不會死,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事!」
「想辦法生個男孩?什麼辦法?」邢天航不怒反笑,一陣見血說:「借腹生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