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期待招致罪孽
「我記得你流鼻血……」凌筱腦子裡閃回過昏迷前所有片段,前世記憶依舊清晰,沒有斷片散亂的跡象,散發的檀香氣息安心凝神,她虛弱笑道,想逗一逗他。
展洛卿頓時面露無奈,撤回手道:「貧嘴,確是無恙。」
春熙端來一碗湯藥,她就著她的手一勺勺喝下,展洛卿似乎有話要說,等著她喝完,她心裡則盤算著可惜這次和凌逸鈺相見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明天就是冬至夜宴,她不敢喝,但也不能不喝。
「殿下。」終於春熙帶所有人都退下,凌筱在床上裹著被子,「殿下,明日就是冬至夜宴了。」
展洛卿大約是每次都惹得凌筱犯了病而愧疚,他在床沿坐下,溫和道:「本已通報內務府,明日本王帶你去赴宴,只是若你身子不爽,且在宮裡待著,一樣帶葯回來給你。」
「妾身已經好了。」凌筱倒不是愁明天的夜宴,無非就是盤絲洞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實則都是廢話,聽之任之也能回家,她傾身捉住展洛卿袖子搖了搖,熟練使用撒嬌大法,「妾身只是想說,能否讓妾身晚一些再服那副方子。」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不好,經馬場之事,這話怕是要遭盤問,果然展洛卿蹙眉,冷淡道:「你又知道些什麼?皇額娘給的葯難道有誤?你偷偷不吃一樣可搪塞,為何要晚一些?」
因為砂雀蘭樹茗是貢品珍饈,想存起來在逃亡路上慢慢吃,既然天命不可違,她必然是要走的,這話她到底該怎麼和展洛卿講?
展洛卿見她不答,優美欣長的手指按在長杖上微微發緊,嘆息道:「若是你醒來告訴本王,你什麼也不記得就好了,這樣本王就不會一直想著……要不要殺了你。」
「……」凌筱猛然僵住,默默無聲。
她怎麼會覺得展洛卿已對她心存憐惜?
這一世他們只是契闊相逢的十日夫妻,甚至連夫妻也不算,她只是他的妾室,當真見面也不過是三四次,甚至有一半時光都用在試探她上,何況前世展洛卿心愛的是那個真摯誠實的凌筱,這個滿嘴詭辯,心事重重的軀殼如何得到前世那種心無芥蒂的愛?
若是得知真相,洛卿會親手殺了她,新婚之夜的第二天她就這麼想過,可現在重又面臨這種生死拷問,她竟口齒髮苦,突生一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在心臟里搏動。
她當時可以侃侃而談,可以胡亂編造,可以為了求生說出自己也不信的許多話來,現在卻說不出來了。
以展洛卿的心性,是忍不了有人隱瞞他,欺騙他,哄弄他,就像他說的,若是不好,他必殺之,凌逸鈺突兀打岔斷了他的思緒,但他沉默良久坐在她床前許久,該是想清楚了。
若不是凌筱還有未探查清明的價值,凌逸鈺還要替他醫治眼睛,他會……殺了她。
前一世她死在展昀歸那個奸人手下,但這一世她又面臨新的危急,她居然渾然不覺自以為混了過去,只想著規避走過的風險,怪不得上一世可以說笨死的。
明明知道結局,為什麼會重蹈覆轍呢?凌筱眨了眨眼睛,忍住淚水。
就因為他送她一匹小馬么,就因為他給了她一座宮殿,就因為他將她抱在膝頭,撫摸她的長發,神情落寞地跟她談起惠妃,那種如水的悲傷傾覆在這個權傾天下的男子身上,讓她感同身受,心有戚戚,讓她回憶起上一世他找到她時流出的淚,讓她竟說出了想陪他一生的承諾。
短短十天她就幾近沉迷在展洛卿給她的溫情里,騙自己是抱有離宮之心才一次一次叫他夫君,一次一次對他撒嬌……但她從昏迷里醒來,心心念念的已經是展洛卿了……她竟然這麼簡單地就走進了同一處深淵。
凌筱始終沉默不言,展洛卿得不到回答,也沒有繼續逼問,他無聲無息地起身離開,留她一人獨坐。
凌筱茫然望著帘子,想起他在東暖閣,面朝暖陽勾勒出的清瘦背影,偶爾在殘酷中流露出一絲清俊。
但她要是信了,對他抱有憧憬,心存愛戀,就是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