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顆糖
房間燈光顏色偏暖,光線穿過燈罩,打在站姿隨意的少年身上,墨色的眼瞳滿滿都是濃濃的求知慾。
本來聽江譯這個口吻,江言以為肯定是什麼閱讀理解或者文科大題不會做——雖然他對於江譯開始做題這件事有些驚訝,但這畢竟是件好事。
結果不是。
這兩句話……他當然看得懂是什麼意思。
江言看著手裡的紙,被催了一遍之後依然沒有開口。
首先,這不可能是江譯寫的。
——他甚至不懂。
——所以這應該是別人寫給他的。
……那,誰寫的呢?
江言轉身,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江譯也跟過去站著。
江言心裡飛快掠過幾個想法,是直接問出口還是用迂迴的方式,過了幾秒,他放棄了第二種,直接開口道:「這……是別人跟你說的?」
「……」
遊戲人物跟他說的,那也算是吧。
江譯點了點頭:「嗯。」
江言的心情一瞬間變得複雜。
他有些納悶江譯為什麼不去上網查,反而跑來問他。
「先說第二句,」江言捏了捏鼻樑,「摩爾曼斯克港,是俄羅斯在北冰洋的港,位於北冰洋但它常年不結冰,是因為有北大西洋暖流的經過。」
「北大西洋暖流的話……你就理解成是一股暖空氣流動經過了這個地區。」
「所以,」江譯緩慢出聲,「這句話的意思就是……」
——你是我的暖流?你溫暖了我?
這話直白地說出來好像有點兒奇怪,江譯懂了之後就點點頭,「我知道了,那第一句呢?」
他站著,江言坐著,所以自上而下的角度,能輕易看到對方許多微表情。
江譯觀察到江言皺了皺眉,張了張嘴,卻又合上,把白紙給對摺,抬起頭看他:「這句說得有點奇怪,我也不確定。」
「PH值表示酸鹼度,小於7的話呈酸性,也就是說——」江言抬眼,嘴角微微帶了點笑意,「遇到你之後,就開始呈酸性,我猜……是吃醋的意思?」
江言解釋完所有的之後,房間突然安靜下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莫名尷尬。
「……………」
江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那個什麼徐息,這麼迂迴的嗎?
不就是一個告白,至於弄這些花里胡哨的嗎??
「這個就是……情書,」總不能一直不說話,雖然沒有被問到,但江譯還是找了個最合適的理由,「今天放學之前一個人給我的,我打開看了發現不懂,就來問你。」
「……」
江言頓了一下,什麼都沒再說,抬眼笑了笑:「嗯……好。」
他一身白,皮膚也白,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彎,聲音溫和,帶著說不出來的感覺,僅僅兩個字,剛才那種尷尬瞬間消失。
江譯鬆了口氣。
他其實知道江言不會追問太多,就像從小到大,江言身為哥哥對他的好一樣,很多,卻永遠恰到好處。
江譯餘光掃過房間里的桌子,上麵攤著書和本子,他隨口問:「哥,你在寫作業?」
江言這次沉默了得有五六秒,他說,「不是,我幫別人整理筆記。」
「誰?」
「……同桌。」
江譯不知道他同桌是誰,又不是一個班,也不打算問,點了點頭:「啊。」
同桌啊……估計也是因為快要月考了。
有江言這號人物當同桌也是夠幸運的。
聽了這個詞,江譯突然想起下午的時候,在他房間里給他講題的小姑娘。
——也是小同桌。
他忍不住垂眼笑了一下。 -
舒甜覺得前一天的複習效果不錯,所以晚上又問了江譯要不要周日繼續。
彷彿轉性一樣熱愛學習的江大佬——理所當然地同意了。
於是下午兩點,同一時間,舒甜再次來到江譯房間。她看著他依舊微濕的頭髮,身上散著隱隱沐浴后的香氣,沉默了幾秒鐘后,實在是忍不住了:「江譯哥哥,為什麼連著兩天你都是這個點洗澡?」
「………」
其實是因為他剛起床,習慣起床先洗個澡。
但總不能這麼說吧。
江譯本來在拿筆,側臉對這她這邊,他動作頓了頓,轉過頭來:「因為我習慣中午一次,晚上一次。」
舒甜:「………」
舒甜覺得身為一個不拖到上床前最後一刻都不去洗澡的人,她不配問這個問題。
有什麼好好奇的呢!
還不是人家愛乾淨!!!
她打開物理書,若無其事的樣子做的非常到位,點了點頭:「那我們開始吧。」
臨近九月底,S市室外溫度依舊很高,室內空調開到24度,窗外有陽光往裡面照,顯得整個房間暖洋洋的,卻又一點也不熱。
江譯一開始還能集中注意力在物理課本那些字元上,舒甜聲音很好聽,他必須得努力分辨出她在講什麼、然後用這些話去理解那些字元。
說實話,工程量很大。
江譯常年作為一個學渣,走神兒這個技巧可謂是出神入化。
他也不知道自己專心聽了多久。看著舒甜說話的時候微微往上翹的唇角,看著看著就走神了。
江譯想到昨晚解鎖出來的那幾句告白。江言一看就能懂,那舒甜應該也是。
他不僅不會,也不喜歡這種方式,但是看那張告白卡上面的評論,好像那些女生都對此特別瘋狂——不過別的告白卡上她們也很瘋狂。
所以……
舒甜會喜歡這樣的……嗎?
不然去把所有的卡都過一遍,也看看別人的?
想了半天沒想出結果,可能是費心費神又費腦,再加上昨晚沒睡好,還越想越困。
昨天第一次聽舒甜講課的新鮮勁兒過去了,江譯到最後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皮緩緩合上。
……
…
講了大概已經有半小時,也不知道是她的聲音輕啊柔和啊還是怎麼地。
舒老師一對一指導的江學生,居然就這麼明目張胆地在光天化日之下睡著了。
這個點兒是平常午休的時間,剛吃完飯沒多久的午後,她來的時候其實也有點困,但是可能一直在說話的緣故,並沒有困成他這樣。
舒甜放下筆,轉過頭。
江譯是單手撐著臉睡著的。
睡前維持著聽課的姿勢,整張臉對著她和課本的方向。
他剛才還帶著點兒濕氣的頭髮已經徹底幹了,發頂看起來有些絨絨的,舒甜一下子想到上次順呆毛的時候,她碰過的,他髮絲觸感很柔軟。
少年的臉型很瘦,下巴微尖,閉著的眼睛顯得更加狹長,睫毛長長地在眼下打了一圈兒陰影。
房間一片靜謐。
他們看同一個課本,兩人距離很近。
近到舒甜一直能聞到他身上那股香,淡淡的草木混著水果味,很好聞。
近到舒甜甚至聽得到他很輕很淺的鼻息,因為睡著的緣故,節奏均勻。
近到……對著他距離咫尺的臉,心跳開始加速、變速、亂速。
舒甜就這麼看了一會兒,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正拿著手機,照相軟體app的界面,鏡頭正對著身邊這張放大的帥臉。
下意識地,拇指點了一下屏幕中間的圓鈕。
「…………」
嗯?
舒甜你幹什麼呢??
怎麼就給人家照相了呢???
舒甜無語地看著屏幕上這張照片,拍得是很好,人家本來就非常棒的皮膚在鏡頭裡簡直白嫩得要掐出水了。
但這個行為,她覺得不太好,她想刪除。
然後——手指卻自發地,移動到了「保存到相冊」上面去。
「…………」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了。
手機是靜音模式,照相的音效沒出來,江譯沒醒——誰也不知道。
那就存吧。
一張照片而已。
都同桌快一個月了,拍一下同桌的睡顏而已,過分嗎?
不過分吧,愛美之心誰還沒有呢。
再說這還是她的竹馬哥哥。
不過分不過分。
折騰完這一系列的舉動,被拍照的人沒有絲毫的變化,面如白玉,神態自若,睡得安詳。
而她。
臉紅心跳不說,還覺得自己虧心得一批。
舒甜覺得這樣不行,她決定做點兒別的來轉移一下注意力。
手機重新解鎖,她進了校園論壇,想著看看帖子,這也不像遊戲,等他睡醒了隨時都可以接著開始學習。
舒甜有追貼的習慣,她進到收藏夾里,想查看收藏過的貼,從上往下那麼一掃——
【#震驚!江大佬穿校服了?沒錯就是那個江譯大佬!#】
【#報!我們班有一個超級無敵帥笑起來超級無敵好看的男生姓江,長得跟江譯還有點兒像,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最近小說看得多腦洞有點兒大,理性討論一波,你們說江譯會不會是那種裝著學習不好其實學習很好的人?#】
【#自從江譯上了高中,咱們學校論壇有沒有過哪怕一天,江譯的相關貼沒呆在首頁呢?沒有。:)#】
「………………」
她收藏的都是這些嗎?
全是關於江譯的?!
她這半個月都不看別的帖子嗎?!?!
舒甜又看了一眼此時化身為睡美人,安安靜靜在她身邊睡著了的江大佬。
隨後雙手交疊在一起放在桌子上,她把頭埋進胳膊里,趴著,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怎麼回事兒啊。 -
周一返校之後,哪怕是再佛的老師也都恨不得用個大喇叭每節課在他們耳邊吆喝七個字:
要月考了,學習吧!
馬東立身為班主任,沒給他們太大壓力,反其道而行之,用的是即將到來的美好生活來誘惑他們。
「同學們啊,你們想,熬過了月考,就是十月一長假,還有咱們學校組織的郊遊呢,在外面野營什麼的,想想都美啊……」
「還有運動會呢,假期回來就開,老師給你們算了,考好了這一個月考,你們足足能玩兒半個月!」
「但要是考不好——那你們就自己尋思吧。」
……
馬東立說的話極具煽動性,又恰到好處地留了個白,真不愧是語文老師。
這麼多人的氛圍烘托得還是很成功的,周一那天,舒甜一開始每個課間都被周圍問問題的人給霸佔,除了上廁所和睡覺就是給人講題。
結果第二天,本來節節課間都在睡覺的某人突然像是學習之魂燃燒起來了一樣,霸佔著她課間的從此只有江譯。
他問的問題有時候很奇怪,不是很簡單就是特別簡單。
而且她講題的時候,他明顯是撐著眼皮在聽。
舒甜就疑惑,問他你這麼困,怎麼不補覺。
江譯說快月考了,他想學習。
舒甜頓時無話可說。
她從未見過一個想學習的人課上睡得暗無天日,課間勉強醒著學十分鐘的習。
太牛逼了,大佬跟別人就是不一樣。
月考的座位表在考試當天早上發下來,考場按成績排。
江譯和聞人一留級直接默認倒數第一,所以兩人不光在最後一個考場,座位還是挨著的。
馬東立交代了這幾天考試期間的作息以及回教室自習時間的問題,所有人都準備離開教室去考場。
舒甜站起來,江譯從裡面的座位出來,她準備跟他打個招呼就走,肩膀突然被從後邊拍了一下。
舒甜回過頭,看到聞人一笑得不懷好意的臉,「舒甜同學,帶手機了嗎?」
「帶了呀。」
「我想問問你能不能把你選擇題答案寫在衛生紙上,然後中途說自己上廁所,給我們——唔!!!」
舒甜學習好,認識的人學習不好的倒是有很多,這樣的事她從初中就挺有經驗,監考不是嚴到變態就能實現。
她都準備點頭,聞人一的話戛然而止。
江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他比聞人一要高一點,手很輕易並且精準「啪」地一聲捂住了聞人一的嘴。
他對著她點了點頭,「走了。」
然後就用那個姿勢,拖……著聞人一出了教室。
聞人一快氣死了,他拚命掙也掙不開大佬的桎梏,眼看著答案離自己越來越遠,悲從中來:「你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你又不是沒抄過!
——真能裝!!!
被拖著下了樓,江譯鬆了手。
聞人一一解放,立馬敞開話匣子,一長串話劈頭蓋臉砸下去:「譯哥,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在操好學生人設,我都懂,之前你那些做法什麼的我都看到了。」聞人一覺得自己說的有理有據,他要是江譯,他早就被說服了:「那你這回一點兒弊都不作你怎麼操啊?」
「你幾斤幾兩你沒數嗎?你要自己考?考出來倒數??」事關成績大事,聞人一實話實說,也不怕被揍了。
「……」
「倒數是倒數,」江譯沉默了會兒,「……但是作弊,不好。」
聞人一:「………」
喲,你現在知道不好了?
那你為什麼去年還在作??
大佬看著是心意已決的樣子,走廊都是來來往往準備去考試的學生,偶爾路過結伴的女生,看到江譯能蹦噠好一會兒才一步三回頭地走。
聞人一沒想好該回復沒什麼,就聽大佬說:「從這次考試開始,我都自己寫。」
江譯向來都是人群中發光體。
但他此時身上的光快要把聞人一給閃瞎眼了。
聞人一本想試圖做最後的掙扎,還沒等開口——
「我不抄,也不幫別人。」江譯滿眸正色,一臉認真地說:「這次英語你自己做。」
說完,抬步就走,校服也無法掩蓋這一身風流倜儻的氣質。
聞人一愣在原地好半天:「………」 ……
啊?
什麼鬼?
這意思是江大佬喜歡上個學霸、為了學霸改邪歸正,而他連保底的一百分英語都要失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