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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鎮長助理(中)

  程文序問陪同的村幹部:“有啥好的辦法能保護嗎?”


  “不好辦。讓老百姓搬出去,難,搬了之後,無人看護更難,誰都知道,無人居住的房屋破爛得更快。”


  “居家式看護終究不是辦法,為生存勞作的老百姓沒有精力和意識保護這片文物。”程文序一邊抽煙一邊說。


  “可以有個折衷的辦法。”樂依傑說,“老鄉先搬出去,村辦公室進來,作為基層政權基地。”


  “嗯,形象大使的建議不錯,隻是要錢。第一,老鄉搬出去,得給他新建住房,要錢;第二,最好爭取點款,對這裏進行一次較大規模的維修,這更要錢,第三,在此基礎上,村支部活動室會議室圖書室可以搬來。如此一來經常有人氣感染,可以基本保證不受破壞,如果能修修路直通,更好。”


  “大概需要多少資金?”


  “這家村民搬遷,如果按人均三十平米算,四口一百二十平方,至少要修四間,按目前咱們這兒每平米造價五百五計算,約七萬元。至於維修古建築,人才奇缺,需要多少費用,這類維修咱們沒經曆過,路呢,三公裏多,按現在每公裏村道八萬的標準,要二十四五萬。”


  “對這類古建築的維修,我比較了解,本著從儉操作,目測在十萬左右。”程文序說。


  “嗯,這又是筆不小數目。”


  “也就是說,總共要四十二萬。再加上資金從咱們這種鎮政府裏過,有點滯留損失,村裏也給點工作協調經費,總共按四十五萬計或許能成。”程文序說。


  “程領導在縣財政根基深,想想辦法,應該小事一樁。”村長順勢建議。


  “我同樣勢單力薄,可以試試看,盡力而為吧。”程文序說。


  離開了文物老宅,程文序又和樂依傑按圖索驥,看了另外幾個文物遺跡,地處都很偏僻,其中有張姓家族的墓地,主墓是明穆宗年間一位府官,夫婦合葬墓,墓塚高大,氣勢恢弘,合葬墓共兩層碑,碑冠鏤空雕刻著數不清的人物花鳥,相當精美,內容多為山海經故事:女媧補天精衛填海誇父逐日玄鳥生商,嫦娥奔月等,主碑文楷書是顏體的變體,樂依傑隻是編鎮誌的時候見過照片,今天一睹真容,不由得心生肅然。可惜二十年前,墓被盜墓賊挖開,竊走了墓中的所有文物,這位府官現在的後人檢點了祖宗的屍骨,重新將墓複原的。依次下來是這位府官夫婦的兒子兒孫墓十來座,雖然墳墓規模一代不如一代,但十來座都修得還算精美。


  程文序指著主墓說:“幸好這兩主墓的墓石和碑沒法被偷走,知道嗎?即便現在有能工巧匠,隻雕刻工藝,怕幾十萬資金,也做不到這個水平。瞧,這碑文有顏魯公的雄渾,兼有何子貞的靈動,非同一般,真真的高手在民間啊。其它十幾座,不計它的文物價值,單算手工價值也上百萬。”


  樂依傑看著墓碑上的字,雖然顏體與柳體近似,但她對顏體,總體不愛好,對何子貞的顏體行書《題畫梅》軸,卻又情有獨鍾,甚至是因為它而才記住了這位大清第一書家何子貞的名字,繼而曾翻看過他的楷書。經程文序一說,她才發現確實這碑文帶有何子貞書風,她說:“最適合寫墓碑的,怕就是顏體本體,或隸體,取其雍容端莊或古樸肅穆,何子貞似不太適合的。”


  程文序驚訝:“咦,你懂書法?那咱們還是知音哦。”


  樂依傑說:“胡亂看過些書法書籍,隻是說說感覺而已。”


  “太過謙了不好啊。你說的有道理,或許這些鄉野碑,不是那樣講究。”


  族墓周圍墓四周雜草雜樹叢生,遠近還分布著幾十座有碑無碑的野墳,生基墓,上麵不遠處還有以前被盜墓賊盜挖,沒人理會的墓,草叢中散落的棺材朽木,不知名的脛骨肋骨,讓人不寒而栗,遠近無人家,荒涼甚至陰森,他們來這裏,是問著路來的,沒有村幹部陪同,程文序問樂依傑:“你回家今晚會不會做噩夢?”


  “嚐嚐噩夢的滋味也無妨。”


  “我為你祈禱。”


  “不必,今天回去,我先從網上搜個鍾馗畫像打印出來,貼在房間裏。”


  “確實,鍾馗先生比我管用多了,再不然,還有秦軍胡帥薑太公他老人家也行。”


  “嗬嗬,大不了幾個遊魂野鬼,用得著請這麽多重量級大神嗎?”


  “保衛形象大使,神仙有責。”


  “嗬嗬,咱麵子有這麽大嗎?”


  “哎,這種文物,不知該用什麽方法才能保護它,薑太公也不行啊。”


  他們又在村民的帶領下,看了不遠處解放前土匪盤踞的洞穴和為對抗解放軍清剿修築的工事,最終也沒扛住人民武裝的進攻,成了他們自己的墳場,這些古跡大都隱匿在山間樹叢中。他們又察看了仁和村的那個道觀,樂依傑少時來玩過,可十多年沒到過了。道觀位於清涼山半山腰上,常有遊人來往,觀中有三個道士,因為香火不斷,他們的日子過得滋潤,道觀也被保養得很亮麗,整潔,勉強能夠使他們按粗茶淡飯清心寡欲的原則生存下去,隻是沒有大路相通,遊人還不算多。


  總的說來,這些文物要想保護,大都難以下手,除非配合旅遊的開發,進行大量的資金投入,由於文物量的不足,質的不高,這方麵難度相當大。


  一路上回鎮,村道崎嶇彎多坑窪不平,程文序開著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兩人隨便聊著,程文序問:“形象大使,你男朋友是誰?”


  “還在尋尋覓覓中。”樂依傑說。她問程文序:“你和楊姐結婚多少年了?”


  “咱們孩子今年六歲。我和她結婚七年了。”


  “那你今年多大?”


  程文序說:“咱今年三十一啦,瞧著你,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樂依傑覺得意外又不覺得意外,程文序這張娃娃臉總給人二十五六的印象,但畢竟他和楊虹的孩子都已經上小學了。


  程文序告訴樂依傑,他是學財經的,也愛好文學愛好,尤其喜歡看古典小說,確切的說是古典的文字類作品;凡是描寫古人吃喝拉撒的東西,《三言二拍》《搜神記》《太平廣記》《世說新語》以及其它雜說什麽的,他都喜歡,唯獨不喜歡詩。兩人不知不覺的就時下《百家講壇》一位紅學家對《紅樓夢》刁鑽古怪的解讀達成了一致的不滿,程文序甚至談著談著就用手狠狠的拍著方向盤,指責這些為了成名不顧一切的家夥,搞得小轎車不由得隨得他憤怒的節奏劇烈顛簸兩下,把樂依傑嚇得戰戰兢兢,他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專心開車,為了避免不測之災,兩人決定不再攻擊中央台製造出來的名人。


  程文序也愛好書法,二人就書法界的聖主王羲之展開的討論。在程文序看來,王羲之的成就並不那麽崇高,而是被一批吃飽了撐得難受的人一步步神化了的:


  “中國的傳統,各行各業都存在尊奉自己祖師爺的習慣。書法圈捧王羲之,恰如紅學界捧曹學芹,亦如屠夫們尊張飛,木匠們尊魯班,草席匠們尊劉備,都是一樣的道理,作為一種民族習慣,本無高下俗雅之分。隻因與文字打交道的書生們掌握了文字記錄權,處於更有利地位,更要用文字把自己的祖師爺神化又聖化。其他行當的人成天要忙著幹活養家湖口,沒太多的時間幹這事而已。王羲之及其《蘭亭序》,被有些無聊文人咀嚼得過度了,甚至其中每一字每一筆都配以至高無上的讚歎,其它人不可能會!其實那些行書走筆過程,是凡學行書的人大都知道的很基礎東西,並非隻有王聖人獨知!甚至現代某些書法家的運筆技巧,勝王羲之多矣,真的,千真萬確!”


  對程文序的看法,樂依傑也有同感,隻是尚未認真形成如此清晰的認識,眾星拱月的《蘭亭序》,她並不看好,尤其某些人幾個世紀以來,堅貞不屈的認定其中的二十多個不同的“之”字,是王羲之水平不同凡響的鐵證,她更感到荒唐可笑。她倒不是懷疑書聖的名不附實,而是懷疑《蘭亭序》不真實,在她看來,其從筆法到結體上,時至今日它都俗化得很厲害。或許是《蘭亭序》流傳至今,從學者多使之過度民眾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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