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回到正軌
醒來的時候,渾身的傷口都在隱隱作痛,比實際受傷的時候還要痛。我想坐起來,但是沒什麽力氣,於是我無力地繼續躺在床上,瞪著吊燈發呆,窗外是亮的,我估摸著自己已經睡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了。
之前的緊張、慌亂、和莫名的悲傷之類全都消失了,現在我的心簡直像一潭死水,但這並不是因為我有多冷靜,而是因為我不去思考之前發生的事而已。過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鍾,我坐起身,穿好衣服出去。
林書南坐在餐桌前,桌上擺著做好的早餐,看到我出來,他說:“今天狀態怎樣?”
“還好。”我說,“不管怎麽說,這一件事算是過去了。”培根和烤麵包的香味刺激著我的嗅覺細胞,我現在才想起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隨即,像是被打開了某個開關一般,食欲鋪天蓋地而來。
“身上的傷還好?”
“既然醫生都處理過了,那就沒什麽大事了。”我說著,毫不客氣地拿起牛奶杯子先喝了一口,“先吃飯再說吧。”
他笑笑:“醫生說今天要去換藥的。”
我抬起眉毛:“我不記得了,那時候簡直渾渾噩噩。”
“一會兒我陪你去。”他說。
我三兩口吃掉一片麵包:“你呢?你凍傷了沒有?”
“沒你嚴重。”他說。
吃完了早餐,我終於有一種又落到地麵上的感覺。我閉上眼睛,就目前的處境沉死了一會兒,說道:“書南,我覺得你應該和七夜雄治去做個親子鑒定。”
“做了。”他說。
“嗯?”
“一開始是在一家比較小的醫院做的。”
“那,結果是……”
“結果是,我和七夜雄治並非父子關係。”
“那……”
“但是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性,比如雙胞胎吞噬,或者……外遇。”林書南說,“所以,前幾天我和七夜雄治,還有金安藍又去了一次大醫院。”
“那結果呢?”
“結果今天出來。”他說,“但是我不打算去領了。”
“什麽?!”
“我突然不大想知道結果。”
我著急起來:“為什麽?你難道連自己的身世都不關心麽?不管結果如何,這對你來說都是塵埃落定了,總是不明所以不也是……”
“是啊,第一次鑒定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原以為自己會高興,可是現在我卻發現自己的人生像個大大的玩笑。不是七夜雄治的兒子,也就意味著,我這些年所遭受的責難,全部都源於一個錯誤。”林書南扭頭看著窗外,說道,“但是很快,我想到了可能是鑒定結果有誤,所以我決定再做一次。”
“那麽,可是你……”
“我覺得自己太好笑了。”他說,“本不應該在乎什麽血緣關係。”
“可是你已經被它卷進了麻煩。”
林書南長歎一聲,低頭沉思一會兒,才說道:“近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所謂的國仇家恨,難道真的有那麽重要,重要到十幾年的感情都可以棄之不顧?而且我還沒斷奶的時候就被他們撿了去,他們明知道我什麽錯誤都沒有犯!”
“不管他們的理由是什麽。”我說,“我關心的是你的問題。”
“你沒發現什麽不對嗎?”他說,“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當時沒想到,他們現在也應該想到這種可能性了,就是我並不是七夜雄治的兒子這種可能性。然而他們卻依然抱定當初的信念,對我窮追不舍……我常常在想這是為什麽。”
“這很重要嗎?”我說,“重要到足以讓你不去了解自己的身世?”
“很重要,可是我……我講不明白。”他苦笑著搖搖頭,“真是的,明明現在應該好好放鬆一下心情的,怎麽又說了這麽多沉重的東西?不說了不說了,我去洗碗了,待會兒陪你去醫院換藥。”
有人陪我換藥是很好啦,問題是在醫院換藥的時候,每次醫生給我上藥,他都會露出一副異常擔憂的樣子,還抓著醫生問了很多各種各樣的問題,以至於醫生用一種“我懂的”的眼神看著我倆,好像我身上的傷是因為夜生活太豐富所致的。
“注意休息。”醫生說,“回去自己多感覺一下,如果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要及時來看。”
我點頭,醫生神秘地一笑,說:“還有,你的傷口有點感染啊,上次給的藥吃了沒有?”
我一愣,上回走得渾渾噩噩,並不記得有藥啊!林書南搶答道:“她昨天拿了藥的,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吃,也沒見她吃。”
醫生瞪著我:“不是叫你一天吃三次的嗎?”
“我……當時累了,全忘了。”
“行了,回去好好吃藥,不然好不了可別怪我。”
我無奈。林書南從包裏掏出藥,說:“藥在我這兒,現在就吃吧。”
從醫院出來,我對林書南說:“我要回家。”
“我送你。”他立馬接道,難得反應如此之快,我喜滋滋地說:“不必了,你也挺累的,在家好好休息吧,上課的時候見。”
他也沒再堅持,說道:“上課見。”
然而,走回去的路上,我發現一個問題——這藥是不是特麽的催眠啊!為什麽我越來越困!
回到住所的時候,我已經困得像一隻破皮的湯圓,渾身軟趴趴的了。一打開門,我就看到苗嘉木呈大鵬展翅狀朝我飛過來:“蘭姐!”
我連忙往旁邊一讓:“我去,你想撞死我麽?”
“蘭姐,我可擔心死你了!”苗嘉木說,“你不是昨天就得救了麽?怎麽現在才回來?”
我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關心,可是……你能讓條路讓我進去麽?”
沙發上,千易賢和羽鳥十香漠然地看著我,我不禁感到一身輕鬆——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盡管這不是什麽美妙絕倫的日子,但是,看來我熟悉的日子又回來了。
“小千。”我說,“這次謝謝啦。”
“用不著。”他說,顯得有點得意,好像賊人是他抓住的一般,“我可是懲惡揚善的大英雄。”
我走進房間,把自己在床上攤成一張大餅,睡了個天荒地老,盡管在夢中仍然會想起逃跑時的情景,但是一睜眼想到那些都過去了,我就覺得很幸福。不管是多大的事兒,隻要活著,就一定會過去,不是嗎?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的“光榮事跡”被不少人知道了,於是總有人纏著我問這問那,好不麻煩。不過,一段時間過去後,這些人也就漸漸地少了,我的生活複歸平凡。
四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是個天氣晴朗的日子,這周老師難得地布置了比較少的功課,於是我決定出去走走。
在連續好幾天的陰天之後,今天的天氣終於又變得陽光明媚,雖然空氣仍然算不得溫暖,但是太陽照在身上,有種暖洋洋的感覺。我最喜歡這樣的天氣,這種時候,就算僅僅是走在路上,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也許是因為天氣好的緣故,路上的人也多了起來,他們在陽光下漫步,平時躲在角落的野貓野狗也大搖大擺地跑出來四處晃悠。我到鎮中心的綠地走了一圈,然後隨意地走著,當我意識到是,我已經站在陽明河邊了。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我苦笑。盡管是“隨便走走”,但是每次我都能走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看來我並不是個喜歡探索新事物的人呢。
我左轉彎,順著河岸走去,今天河水水位有些高,波光在燦爛的陽光下如浮動的碎金一般,閃得人要眯起眼睛,頭頂的天空中,幾隻風箏正在遨遊著,尾端的布條在風中波動。
我沿著河繼續走去,身上的傷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的精力已經恢複,這樣的天氣,我想我可以走很久。
療養院的大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我開始有些愣怔,我在回想我有沒有計劃過要來這個地方,好像沒有,是我的潛意識把我帶到了這裏來,而我卻不知自己為何而來。看望病人麽?
袁芊驪應該已經聽說了綁架事件,以她的性子,也許她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件事。
上了二樓,我發現門虛掩著,推門進去,袁芊驪正坐在窗邊,側頭望著窗外,我說:“上午好。”
她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扭過頭,說:“上午好。”
她比上回看起來更加瘦了,但這也許隻是光線的原因,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轉身關上門,然後到床邊坐下。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你大概聽說了吧?”
“嗯。”果然如我所料,她並沒有驚訝。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笑起來:“我是富家女,所以,我也被綁架過,而且總有人會因為嫉妒來欺負我,或者通過利用我來向我父親謀取什麽,不過,他們最終都被父親趕跑了,而且每次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父親都會給我買各種各樣的東西來補償我。”
我點點頭,這好像是我所不能領會到的人生。
“我的意思是說,”她說,“這些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是天大的事兒,在我是習以為常,所以我無法像別人那麽好奇和關心。”
“我知道。”我說,“你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