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療養院
校醫院離這教學樓頗有一些距離,到那兒的時候,我已經氣喘籲籲了,把小學妹扔進醫務室,我就退到一邊,靠著牆聽醫生診斷。
“好像沒什麽大問題……”醫生說。這時門外閃過一個人影。
“很疼嗎?”醫生問道。此時門外的人影剛剛經過,又閃了回來:“咦,怎麽是你們?我說怎麽看著有點兒眼熟呢!”
玄曉之!
“她的腳崴了。”我瞥了一眼坐在那兒的小學妹說道。
玄曉之看了兩秒,湊到我的耳邊小聲說:“裝的。”她說的話跟林書南一模一樣,我真佩服她奇跡般的洞察力。
“處理這個傷需要多久?”林書南問道。
醫生沒答話,柳泉說:“要不你們先走吧。”這句話說出的時候,我仿佛看見小學妹的嘴角微微勾起。
“好。”林書南說,“接下來就拜托你了。”
離開醫務室沒多久,玄曉之就悄悄地說道:“你們都看出來她是裝的沒有?”
“你真敏銳。”我說。
玄曉之微微一笑:“很多男人就好這口,柔弱,小鳥依人的女生他們最愛。可惜呀!柳泉可是閱女無數,他不會這麽輕易上鉤的。”
“難說哦。”我說。
玄曉之轉過身來:“喏,你想想看,如果我不小心跌倒在你懷裏了,你會怎麽做?假設你是個男的。”
“如果你的胸正好壓在我手上,我會捏兩把。”我說。
玄曉之不由得笑起來:“書南呢?你會怎麽做?”
“無情地推開。”林書南說,“路都走不穩的女生,摔死活該。”
“瞎講。”我說,“我不信你真會這麽做。”
玄曉之卻笑得很開:“你們呐,居然能一本正經說出這麽好笑的話。”
“我是說正經的。”我說,“此時不吃豆腐,更待何時?”
玄曉之笑得更歡了。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林書南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兒。”
“去療養院?”我說。
“沒錯。”他點點頭,“芊驪現在不能下床了,我不知道她還能撐多久。”
“我跟你過去。”我說。
他猶豫了一下,說:“好吧,但是……也許芊驪不願讓人看見她的醜態。”
“我明白。”我說,“如果那樣的話,我遠遠地等著就好。”
玄曉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終她隻是說道:“再見!等她願意見人的時候我再去看她。”
“謝謝你們的好意。”林書南說,“走吧。曉之你早點回去休息!”
因前幾天降了溫下了雪的緣故,此時雖然仍算是秋季,雪也已化了,天氣卻寒冷逼人,我們走在路上,各自都把手插在口袋裏,縮著身子。過了一會兒,林書南用手摸了摸我的背上,說道:“這衣服手感真好。”
“是啊,毛茸茸的。”我說,“我自己沒事兒就揉著玩。”
“不過這麽毛容易起電吧?”
“可不是麽。”我說,“每天晚上脫衣服的時候都劈裏啪啦的,黑暗中閃出道道藍光,可漂亮了。”
一陣寒風吹過,林書南嘟噥了一句“這鬼天氣”,順手把手插進我的帽子下麵:“還是這地方暖和。”
“這就是你對我上下其手的理由?”
林書南微微扯了下嘴角:“帽子下麵不算敏感地帶吧?”
“隨你啦~”我說。
在寒風中走了很久,療養院的大門終於出現了,這個地方由於人煙稀少,雪化得較慢,在路邊和草叢中仍可看見斑斑點點的白色。門衛在門衛室對我們點了點頭,看來已經認得我們。
為了方便,袁芊驪住的地方從二樓搬到了一樓,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她真躺在床上,臉色比之前更蒼白得多。看見我們,她隻是轉了轉眼珠,並無其他動作。
“今天感覺如何?”林書南說。
“還行。”她說,“隻是沒有力氣。蘭蘭也來了?”
“我來了。”我說。
“其實不必這樣的。”她說,“對我來說,來幾個人都是一樣的。”
“可是對我來說不一樣。”我說。
她虛弱地笑笑,林書南過去轉動床邊的搖把,床頭升了起來。
“醫生說你胃口不好。”林書南說。
“我本來就不怎麽能吃。”她說。
林書南微微皺起眉頭,看了一眼擺在床頭櫃上的飯盒,打開看了看:“這不是還剩了一大半麽?”
袁芊驪不答話,林書南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飯菜還是熱的。”他說,“你還是多少……”
“不。”袁芊驪說。聲音雖然虛弱,但很堅決。
林書南站起身,我看得出他不知所措。他抿了抿唇,仿佛在努力壓抑著什麽。空氣中有一股壓抑的氣息,是的,在這種環境下,人會很容易感到心情糟糕。
“算了。”我說,“等會兒再吃吧。你想出去走走麽?”
“不想。”
“就這樣整天躺著?”林書南說,語氣有些僵硬。
“罷了。”我說,“既然不想出去就算了。書南,你出去走走怎樣?這裏我來照料。”
“這……沒關係嗎?”他說。
“你太壓抑了。”我說,“這地方風景不錯,你先出去放鬆一下,我在這兒照料著。”
“可是,萬一……”
“我可是有應變能力的。”我說,“再說,要是真發生了什麽事兒,你還不一定做得比我好。”
袁芊驪笑了笑:“書南,你去吧,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出去透透風。”
林書南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但他沒再多說什麽,轉身出去了。
“你不用擔心這裏的事。”我說。他給我留下一個孤獨的背影。
林書南出去後,我把門關上,轉身走到窗前,說:“這地方風景真好。”
“是啊。”袁芊驪說,“可惜我對風景提不起什麽興致。”
“學校裏的事呢?”我說,“正好,我可以給你講講學生會聽來的一些笑話。書南給你講過那些沒有?”
“他呀,這段時間整天陰沉著個臉,哪有心思講笑話。”袁芊驪說。
於是我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開始搜腸刮肚,原本以為,讀了一年多的大學,有趣的事情還是經曆了不少的,但是要仔細去想,卻想不出來多少。於是我把學生會的笑話說了幾個,然後從開學之前千易賢把牙膏擠出去十公分的事情開始講,講到羽鳥十香對中國料理的偏愛,講到冬天的時候有時會有學生溜進006,把那裏當自習室用,因為那裏麵的空調比較給力,我還講到教學樓搶食的貓,後來聽說那隻貓還搶過別的學生的食物。
袁芊驪隻是靜靜地聽著,有時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沒有強烈的情緒波動——我想,這種人理應一輩子不生病,變成一個看破紅塵的老奶奶才對。
我歪了歪腦袋,說:“你的微笑,應該意思就是這件事很好笑吧?”
“是啊。”袁芊驪說。
我幹脆起身,坐到床上,拿起飯盒看了看,說:“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袁芊驪猶豫了一下,說:“算了。”
我四處看看,另一邊的床頭櫃上還放著一本書,一盒牙簽,以及一袋水果,那本書看上去很新,完全沒有被翻動的痕跡。我去袋子裏翻找了一下:“咦,居然有火龍果?”
“貌似是從很遠的地方空運過來的呢。”袁芊驪說。
“土豪啊。”我感歎著,“我剝一個火龍果給你?”
她沒有拒絕,我就當是默認,於是我從袋子裏找出水果刀,把火龍果剝了皮,切好,自己先嚐了一小塊:“味道不錯,不吃後悔。”我把盤子端過去,“喏,我喂你。”
“我自己來吧。”她說。
我看了看她骨瘦如柴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牙簽和盤子遞給她。她接過去,緩慢地用牙簽紮起水果,這個簡簡單單的過程看得我膽戰心驚。她自食其力吃了三塊之後,就無力地放下手,說:“我高估我自己了。”
“我來吧。”我說,於是端起盤子,小心翼翼地喂食——我沒怎麽幹過這種活計,實際做起來,覺得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容易,因為很容易磕著碰著。不過不管怎麽說,一切還算順利,她吃完了一大盤火龍果。我滿意地洗了盤子,心想自己還是有些照顧病人的才能的,說不定等會兒還可以嘲林書南幾句,說他讓人看了沒食欲。
“現在感覺怎樣?”我說,“要繼續聽我講故事,還是休息一會兒?”
“講吧。”她說,“趁能聽的時候,好好聽著。”
這話說得我心裏一緊,但是袁芊驪表情如常,仿佛說出了一句極普通的話。過了一會兒,她似乎看穿了我,說道:“其實配型結果出來,對我來說真的是大鬆一口氣。原本我一直想著,像我這樣的人以後要怎麽過日子,生活的樂趣要怎麽找,就會很煩惱。但是真的,自那以後再看不見幻覺了,也聽不見什麽奇怪的聲音了。覺得生活無聊的時候,想想反正都快結束了,就會覺得好多了。”
我搖頭,這真是我無法理解的,但我隻能默默接受,並且繼續給她講學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