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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突然質問自己,今晚我為什麼要制止李順去寧州?為什麼我要親自去寧州為李順打探消息?我這麼做,豈不是在包庇罪犯,豈不是在為虎作倀,豈不是在縱容犯罪嗎?
李順今晚自己要去送死,我為什麼要阻攔他?他作惡多端,真的死了,秋桐豈不是就解脫了?豈不是就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愛情和幸福了嗎?我不是一直希望秋桐能擺脫那殘忍地報恩嗎?不是一直希望秋桐能有陣陣的開心和快樂嗎?現在不正是極好的機會,我為什麼卻又強行阻攔了李順,而且自己還要去為李順賣命呢?
想著秋桐,我覺得自己內心充滿了矛盾,陣陣罪惡感在心裡湧起,陣陣難言的糾結在心裡泛濫……
我不由又想起了天真無邪的小雪,想起了頭髮斑白的老李……
一個是李順的女兒,一個是李順的父親,對於李順,小雪可以說是他生命的全部,而對於老李,作為一個父親,李順是他唯一的兒子,難道不也是他生命中的重要一個組成部分嗎?
此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縱容黑惡勢力還是在成人之美。
只是,我心裡明白,我逐漸成了李順的幫凶,我的罪責是無法洗清的了。
想起千里之外的老父老母,想起爸爸對我的殷切叮嚀,想起媽媽對我的關切疼愛,我的心裡湧起巨大的負疚感……
此去寧州,我不打算回家去看父母,我覺得自己沒臉見二老,一想到明晚就要到達家鄉,無地自容之感在心頭洶湧。
一路上心神不定,回到宿舍,進了門,海珠穿著睡衣,正在書房裡,頭髮還稍微有些沒幹。看來她剛洗過澡不久。
我走過去,肩膀靠在書房的門榜上,看著海珠在筆記本電腦前趴著,電腦旁邊放著手機 ,一根數據線連接著手機和電腦。
「哥,你回來了……」海珠扭頭看著我。
「嗯……」我點點頭,沖海珠笑了下:「在幹嗎呢?」
「正在把手機里的照片轉移到電腦里保存呢……」海珠笑著:「哎——哥,我給你說啊,我們公司更名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春天旅遊已經批下來了,嘿嘿……我還順便把業務範圍擴大了,境外旅遊業務也快辦妥了……到時候,我們不單可以做國內旅遊,還可以做國外的……」
「哦……」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好……」
「公司的所有產品路線我都按照你那天的意思重新整合了,全部取消了二次收費,所有的進店項目也都撤了……」海珠繼續說:「同時,根據產品路線內容和價格的調整,我對公司內部各部門各崗位的考核管理,我又制定了一個新的考核辦法,重點是提高導遊的基本工資收入和業務部人員的提成比例……」
「好……」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
「你累了,是不是啊,哥!」海珠站起來,走到我跟前,伸手摸摸我的額頭。
「我沒發燒……」我說:「今天忙了一天,是有些累……」
「餓不餓?我去給你做夜宵……」海珠說。
「不餓……」
「那……我去給你放水,你洗個澡,泡泡……」海珠又說。
「嗯……好……」我點點頭。
海珠去了衛生間。
我懶洋洋地坐到海珠的電腦前,看到照片已經傳輸完了,就操作滑鼠,隨意打開那些圖片,第一張是小雪的,看背景,是在家裡。
原來這是那天海珠在秋桐家看小雪的時候給小雪拍的照片。
我一張張看著小雪的照片,看著小雪背景后秋桐家裡的擺設。
秋桐的家裡擺設很整潔,有一張小雪在書房裡的照片,我看到了小雪背後的書櫥還有裡面滿滿的書,還有近景的寫字檯,寫字檯上擺放著一個筆記本電腦。
我的心一跳,無數個寂寞的深夜,浮生若夢就是在這裡等待著亦客,就是在這台筆記本上注視著空氣里的亦客……
我一張張翻看著,海珠給小雪還真拍了不少。
又打開一張,這張卻不是小雪的照片,而是一張白紙,上面有些字,不大清楚。
我有些奇怪,剛要打算放大去看,海珠這時進來了,看到我的臉趴在筆記本電腦上,突然聲音有些慌亂:「哎——哥——你幹嘛呢……熱水放好了,你去洗澡吧……」
我站起來,看到海珠的表情,有些奇怪,說:「我在看小雪的照片呢……照得很好,不錯……」
海珠不自然地笑了下:「呵呵……一般般啦,快去洗澡吧……乖……」
說著,海珠就推著我的後背往外走。
我去了洗手間,躺在浴缸里泡了半天,感覺渾身放鬆,血流舒暢了,才洗洗出來。
海珠已經收拾好了卧室的床,我們上床,關燈。
黑暗裡,海珠躺在我懷裡,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胸口,嘴巴在我耳邊輕輕地呵氣。
「阿珠,明天是周五,晚上我坐飛機回寧州一趟……」我說。
「哦……公務?」海珠說。
「不是,是私事……一個朋友的親人去世了,我去看下……」我說。
「哦……是這樣……真不幸……」海珠說:「你何時回來啊?」
「周一之前!」
「嗯……那你回去,還回家看看不?」海珠說:「你要是有空回去看看,我明天上午去買點這裡的特產棒棰島的海參,捎回去給老人……」
「不用了,我沒時間回老家,也沒空去看你爸媽……」我說。
「哦……」海珠長長地哦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聽著海珠略微有些失落的聲音,想著自己這些天的作為,想著自己這日子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想到明天我就要去遠行,海珠就要獨守空房,我心裡湧起一股對海珠的歉意,不由將海珠摟緊,一隻手輕輕撫弄著她的小兔子……
就在此時,海珠突然又說話了。
「哥……你知道嗎……」海珠斷斷續續地說著:「秋桐……秋桐好像並不愛李順……她好像……好像另有意中人……」
我的大腦嗡地一下,我的老天,怎麼在這個關鍵時候,海珠突然說起了這個。
我的心裡猛地一個停頓,大腦霎時一片空白,渾身的激流瞬間勇退,身體一下子僵硬住了——
我一動不動地伏在海珠身上,下面立刻就成了麵筋,那些正準備往外跑的小蝌蚪都快速撤了回去……
「哥……你怎麼了?」海珠說。
我無力地從海珠身上下來,呼出一口氣,躺在了一邊。
海珠趴到我胸前,黑暗裡傳來她的低語:「怎麼了?怎麼突然又這樣了?」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有氣無力地說,心裡感到有些懊惱。
「是不是和我剛才說的話有關?」海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
「沒有……」我心虛地說著。
「那是怎麼回事?」
「有生理障礙吧……」我說。
「那……要不,明天我陪你到醫院去查查?」海珠說。
「不用,或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我說。
「哦……」
「剛才你說什麼……秋桐不愛李順,還有什麼別的意中人……你怎麼知道的?」我說。
「我猜的……」海珠說。
「猜的……」
「嗯……」海珠停頓了下,接著說:「哥,你說,秋桐的那個意中人會是誰呢?」
很明顯,我聽得出海珠的聲音有些緊張。
「第一,你是猜的,有沒有都還不確定……第二,即使有,我又怎麼會知道?」我說:「至於秋桐愛不愛李順,那是人家的家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你瞎操的什麼心?」我有些沒好氣地說,我其實是在用沒好氣來掩蓋我內心的虛弱和慌張。
「我那裡瞎操心了,我就是和你說說呢……」海珠有些委屈地說:「剛才不知怎麼,我腦子裡突然就想起這個了……」
我知道,海珠腦子裡突然想起這個,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平時她腦子裡一直在猜想什麼,一直縈繞於心,所以,才會在男女交合的時刻突然會冒出這個東西。她並非是刻意要去想到這個,而是心不由己。
「好了,不談這個了……我很累……睡吧……」我口氣緩和起來,拍了拍海珠的身體。
海珠「嗯」了一聲,依偎在我身邊,一會兒,想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我的身體輕輕動了動,海珠沒有動靜。
我悄悄起床,摸索著摸黑穿上睡衣,然後輕輕出了卧室,關好卧室的門。
我直接去了書房,打開海珠的電腦,找到了剛從手機里傳輸過來的那個照片文件夾。
打開文件夾,我開始瀏覽那些照片,很快,我看到了那張寫滿字的白紙。
白紙是放在寫字檯上的,我將圖片放大,字體看得清楚了,這是秋桐的字體。
顯然,這是秋桐寫的東西,她的家裡平時就小雪和她二人,所以,就隨意放在了寫字檯上,沒想到被海珠給拍了下來。
我凝神看那張白紙上的內容:
寂寞梧桐天涯客
————獻給我罪惡的思念
當又一個秋天來臨,當大街上法國梧桐又開始飄落那泛黃的樹葉,看著那秋夜裡深邃的夜空,瞬間想起遙遠而又近在咫尺的你……相識一年了,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樣的秋天……此時的你,能否感應到我這如秋之絢麗的祝福,我對你的思念有如這初秋絢爛的光芒,早已飄到你的身邊。盪在夜空中思念的漣漪,雖不能泛起滔天巨浪,卻也能掀起心海的波瀾……
不安的思念,如風,穿過長長的夜空,帶走我心靈深處對你的呼喚,那是我播種在你心田裡的紅豆。思念越濃,心愈苦。倚在窗前,望著濃濃黑夜,淚水浸濕衣襟。我凝視夜空,等待月的出現,好把自己的心事對著它訴說。靜靜的夜裡傳出我一聲嘆息,嘆息聲顫動了我的靈魂,讓我產生一種更加莫名的哀愁和不安……
顫慄的思念,如雨,如這初秋里的綿綿細雨,絲絲縷縷,纏纏綿綿.彷彿這細雨就是你溫熱的手,拭過我的眼帘,輕拂我的面頰,瞬間有種熱潮湧過,感動中潮濕了眼眶,振顫了心房…… 如果這雨淋不到你的身邊,使你不那麼思念我,那麼,就讓我思念的淚滴化為一場雨吧,綿綿細雨淋濕你的黑髮,讓你能夠感覺到我這潮濕了的思念。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東方露出了晨曦。清晨的思念有一份淡淡的哀愁,窗外鳥兒的啼叫聲把我從思念你的甜蜜夢中喚醒,想起甜美的夢與殘酷現實中孤單隻影的我,心中湧起無限酸楚。心中伶唱:冰冷冷的孤枕邊思念你的溫柔,醒來時的清晨時是我的哀愁!聽著鳥兒的啼叫,心中默默地祝願:讓鳥兒銜起一頁信箋,帶去思念的詩行,讓晨風吹送情歌一曲,帶去我深深的思念!
你說你喜歡看夕陽,我也喜歡看夕陽。夕陽下的思念,有著金子般的珍貴。,獨自一人流蕩在海外,此時萬里碧空,燦爛的餘暉灑落在海面,綻放著醉人的光芒。一陣陣微風吹來陣陣涼爽,也暫時吹走了我的煩悶與焦躁,多想讓這陣風吹起思念的帆,帶走我對你的祝福!
你說你喜歡月色下的獨坐,我亦然。坐在窗口,看著天空中的那晚明月,月光下的思念,更有著無比的沉重。無數個寂寥而無法入眠的夜晚,站在窗前對著外面從樹縫下漏下的破碎的月光,心也快碎了。月光射進窗欞,孤單的身影立在月下,直直望著月兒,迷朦的淚眼中,留著一份深深的罪孽。一路走來,把自己的思念撒在了這個深夜的痕迹里,停留在了深夜的孤獨中。於是,我用我的淚水來宣洩對你的思念,用自嘲的笑來遣走我的孤獨……
我的罪惡的思念,哪怕被冰封在冬的夢裡,哪怕被禁錮在荒原的大漠里,也會透過縫隙,穿越阻隔,悄悄滲進孤獨的靈魂!
我的思念帶著無法排遣的矛盾不安和不容饒恕的深重罪孽,在秋風中,在秋雨中,在秋天落日的餘暉中,在秋夜寧靜的月光下,飄散,遊盪……
看到這裡,我無法看下去了,淚水迷濛了我的雙眼,我的心幾乎都要碎了。
無疑,這是孤獨不安深感罪孽的秋桐自己寫下的心聲,被海珠無意中看到並拍了下來,剛才海珠說出的那句話,一定是依據這個來的。海珠據此認定秋桐的心裡另有別人,至於這個別人是誰,她沒說,但是,她不說,不等於她對我和秋桐沒有懷疑……
我關了電腦,點燃一顆煙,看著窗外的夜色,默默地吸著,默默地想著秋桐,默默地想著浮生若夢,默默品味著我和她酸楚而又凄涼的靈魂……
突然品到了苦澀的深深的孤獨,驀然感覺:世界上最苦的孤獨不是沒有知已,而是遺失了自已……
此刻,我正在逐漸遺失自己……
良久,我打開我自己的電腦,登錄扣扣。
浮生若夢不在,但是,提示卻有一個加我好友的。
我的扣扣里只有浮生若夢一個好友,號碼從不對外,公開除了浮生若夢,連冬兒和海珠都不知道,誰會加我好友呢?
我不由困惑了。
帶著疑惑點開扣扣提示,是個女的加我,加好友請求里有一句話:「青島海爾集團辦公室,有旅遊業務洽談。」
我腦子裡頓時大奇,我日,老子是在星海做旅遊,怎麼青島海爾的來找我,而且我就是做旅遊,也是在幕後,台前的是海珠,這個大名鼎鼎的海爾集團怎麼找上星海春天旅遊的我了?
我一時不得其解,沒有多想,加了她為好友。加完好友,看到她不在線。
我在她的網名上做了備註:海爾。
我看著扣扣發獃,琢磨著這個陌生的好友,半天,腦子裡突然猛地一閃:唯一知道我扣扣號碼的人是秋桐,唯一知道亦客在青島做旅遊的人,也是秋桐!
那麼,這個突然加我要做旅遊業務的海爾集團之人,莫不是和秋桐有著某種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