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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對中國傳統社會了解多一些的人,都知道官的重要。清末人歐陽鉅源這樣寫到:官之位高矣,官之名貴矣,官之權大矣,官之威重矣,五尺童子皆能知之……士人因此對做官趨之若騖,阿Q因此見了官tui就發軟,民間因此也就有了形形色色的官崇拜習俗。中國的思想家和有見識的史學家都很重視這個社會階層,關注官本位給中國社會方方面面打下的深刻烙印。胡適認為,中國舊社會裡最重要的一種制度與勢力,是官。魯迅認為,中國人有一種魂靈叫官魂,那魂靈就在做官――行官勢、擺官腔、打官話。先哲們的話是極富洞察力的,他們一下子捏住了兩千多年來封建社會的一根神經:官僚制度。正是這個制度,造就了擁有巨大勢力的社會階層――官,形成了以官為軸心和主要活動者的政治生活、社會生活圈子――官場。官權、官職、官威、官勢、官名、官制、官話、官腔、官譜、官派、官箴、官訣、官習、官俗、官仆、官親、官場病、官樣文章、官場教科書……這林林總總的官場現象,構成了中國傳統社會中一道獨特、厚重、百態紛呈的官場景觀。」


  「那官場到底是什麼?」我說。


  老黎耐心地說:「官場就是權力的集散地。在官場中,一切關係都是權力關係,或可以還原為權力關係。權力支配著一切,也制約著一切。如果說,有了權力,便可以施惠或者加害於他人,那麼,這一點於官場則為尤甚。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其實就是權大一級壓死人;而所謂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則說明做官的目的就是要最大限度地攫取和使用權力。的確,沒有什麼地方能比官場更突出地體現權力的至高無上和you惑無窮。同樣,也沒有什麼人,能比官員更知道和熟悉如何使用和贖買權力。權力的贖買頻繁地發生在官場上,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剛才你提到了官本位,何謂官本位?」我說。


  老黎喝了一口茶,說:「官本位其實就是權力本位,它同時也是倫理本位。因為倫理治國的原則是:兒子服從老子、妻子服從丈夫、下級服從上級、全國服從皇帝。這其實是把所有的倫理關係都介紹成了權力關係;或者說,把君仁臣忠、父慈子孝的道德關係轉換成了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權力關係。實際上正如兒子不能反抗老子,民眾也不能反抗官員,因為官員也是他們的父母。於是權力本位和倫理本位便可以集中表現為官本位。官成了本位,官場也就成了榜樣。因此,如果官場中的權力是可以贖買的,那麼,社會生活中的所有權力也就都能贖買。如果官場中權力的贖買已經成為一種習慣,那麼,社會上所有的人便都會習以為常。也就是說,如果官場上發生了非典,整個社會便都會傳染……」


  我點點頭:「嗯……」


  老黎繼續說:「人們說官話,走官路,入官學,做官學生,讀官版書,答官卷,押官韻,作官樣文章,應試做官,打官腔,擺官架子,種官田,繳官課,當官工,做官商,進官府,打官司,嫖官妓,找官媒,聽官戲,吃官飯,蓋官印。官無所不在,無時不在,天下之大,誰能走出官的華蓋?官本位是全能的,控制了社會的一切領域,從政治到經濟,從軍事到教育,從社會公共事業到婚姻家庭、人際關係、至愛親朋,可以滲透一切。」


  我半張嘴巴看著老黎。


  老黎說:「我這個回答易總滿意否?」


  我說:「還行,比較滿意!」


  老黎笑起來:「看你說話這架勢,頗有點官員的味道嘛!」


  我不由笑起來。


  「進入官場的第一步,你知道必須要學習的是什麼?」老黎說。


  「學習官場的基本結構!」我說。


  「什麼基本結構?」


  「就是官場里各級官階的大小分佈以及他們的制約和管理關係啊!」我說。


  「錯,」老黎搖搖頭:「進入官場的第一步,就是學習規矩。」


  「學習規矩?」


  「不錯!」老黎說:「俗話說「沒有規矩無以成方圓」。官場最講究的恰恰就是方圓。因為帝國奉行的是倫理治國的原則。講倫理,就是講規則、講等級、講秩序。如果官場上都語無倫次,那天下如何辦?更何況,官場是個權力場,每個人都身懷利器,極具殺傷力,如無遊戲規則,就會屍橫遍野。所以官場和江湖一樣,都是最講規矩的地方。你是混過江湖的人,該知道江湖的規矩…這官場同樣也是要有規矩的……」


  我點了點頭:「哦……」


  「江湖鬥爭你死我活,官場亦然,同樣是是你死我活的鬥爭,這與江湖、商場、戰場沒有什麼兩樣。商場有時還可以做到雙贏,而官場永遠沒有雙贏,卻有兩敗俱傷;戰場上起碼是敵我關係,而官場上常常是戰友、同學、師生、師徒,為了一種利益,為了一種權力,可以不擇手段,六親不認,喪失人性。」老黎又說。


  「官場里也有江湖義氣嗎?」我又問老黎。


  「是的,官場同樣也有江湖義氣,」老黎點點頭:「江湖義氣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國家,沒有人民,沒有法律,只有團伙。所謂江湖義氣,是一套凝聚和代表小團體利益的精神。江湖義氣講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因此做人做事內外有別。當一個地方江湖義氣精神開始在官場中蔓延的時候,單靠現有的監督體制往往對腐敗力不從心,因為義氣具有很強的腐蝕性,能夠很輕易地把專門監督的官員也納入其中。以江湖義氣為核心的潛規則完全壓倒了黨紀國法構成的顯規則。要在官場的江湖義氣上打開突破口,就必須跳出靠官員監督官員,靠機構來監督機構的舊框框,同輩系的制度設計,讓公眾直接對官員進行監督。」


  「官場真是個迷,好難悟透……」我說。


  老黎說:「有人說,通往官場的路是獨木橋,去的人絡繹不絕,但過去的人卻不是很多,那些隱隱的青山和高牆大獄中到處都是失意官場的冤魂。其實,悟透了這官場,這官場什麼也不是;悟不透,也頂多是個舞台而已。人的一生,就象一部小說,即使讀到最後,也難預料最終的結局。所以,你在官場混,未必一定非要刻意去悟透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到了該悟透的時候自然就悟透了…」


  我凝神看著老黎。


  「官這個字實際上是從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由於幾千年的封建歷史造成統治者與人民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人民盼望清官,但卻少得可憐。因此歷史上遺留下來的與官組成的詞語,除了一些中性詞語外,幾乎都是貶義的,褒義的幾乎沒有。如:官方、官家、官價、官階、官邸、官府、官人、官名、官話、官署、官書、官職、官爵、官銜、官員等都是中性的;而官僚、官吏、官司、官氣、官腔、官威、官儀、官場、官差、官商、官架子、官本位、官樣文章、官僚主義、官僚資本、官僚資本主義、貪官、腐敗官員、官官相護等幾乎都帶有貶義;褒義的好象只有清官等少數詞語。」老黎說:「對於你,我倒是希望你能將來做個清官……」


  「嗯…」我點點頭:「我一定不辜負你,我要做個清官!」


  「不是辜負不辜負我的問題,是要不辜負你自己!一個人做事,首先是要丟對自己負責!」老黎說。


  「嗯…好,不辜負我自己!我對自己負責!」我說。


  「如果你以後要是做了貪官,那我也不活了!」老黎說。


  「你為什麼不活了?」我說。


  「讓你氣死了,我還怎麼活?」老黎說。


  我哈哈笑起來。


  「即使不讓你氣死,你做了貪官,早晚要有報應,早晚要被抓進去,我們是朋友,看到你如此胡作非為進去甚至作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我豈不是很悲傷,說不定傷心過度就走了……」老黎又說。


  老黎的話讓我的心裡一動,我不由又想起了李順,想起了老李。


  我不由嘆了口氣,說:「不知李順他父母此刻是怎麼樣的感受和心情……我想去看看他們,卻又怕去看……」


  老黎說:「攤上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還能有什麼感受?或許他們是該真正反思一下了,自己的兒子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子不教父之過,我看他們首先是要深刻反思自己在教育孩子問題上的錯誤…」


  我說:「李順已經遠走高飛了…」


  「哦……」老黎不動聲色地看著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李順在臨走之前給我留了話,讓我今後有事多找你請教……」我說。


  「這麼說,你見到他了?」老黎說。


  「是的,我送他上船走的,此刻,現在,他應該在公海上了…」我說。


  「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就不擔心我去舉報你?」老黎說。


  「當然不擔心,要是在你手裡載了,我也認了!」我說。


  老黎嘿嘿笑起來:「哎,情大於法啊,我捨不得你啊,即使你犯了錯,我還是想庇護你的…」


  「我這頂多算是犯了個小錯,你庇護不庇護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要是犯了大事,你能庇護我,那才真是夠朋友,不過,我也看出了,你這個商人其實也沒那麼大的本事……」我說。


  老黎又呵呵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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