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9

  官場上講就的是啟承轉合,領導的水平和藝術全在於處世要輕重照應,跌宕有致。越深的人,越輕易不讓人看出其中的半點玄機。官場畢竟不同於商場,所有的目的只能藏在做法和笑容之間,那是一種心照不宣。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尤其越是掌握決定權的人,越要學會妥協,最後力爭達到利益均沾,彼此平衡;吃獨食的人,貪心過重的人,是不適合從事政治這門特殊藝術的;一些曇花一現的政治明星,失敗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過於貪婪,沒有學會妥協的藝術……而喬仕達,可謂是將這門藝術運用地爐火純青……」


  老黎的一番話聽起來十分有見地,頗為深奧,我不由細細琢起來……


  當晚,我和秋桐一起吃飯。


  秋桐看起來略微顯得有些疲憊,眉宇間帶著幾分憂鬱和憂慮。


  我似乎該明白她此時的心情,季書記突然被調走,這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自己突然被公布到季書記的位置,同樣出乎她的意料。


  當然,秋桐此時想的未必都是這些。


  「以後,你就不是秋總了,該叫你秋書記了……」我想活躍下氣氛,笑著對她說。


  她苦笑了一下,說:「用你的話說,這是褲頭換馬甲,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級別還是一樣,只是工作崗位不同而已。」


  「也不能這樣說,起碼在黨委班子內的排名大大往前進了一步。」我說。


  秋桐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說:「越往前靠,似乎越難做啊……」


  「但進步還是必須的,總不能停滯不前啊!」我說。


  秋桐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天下午,曹騰找我,說他想牽頭組織集團經營系統各部門負責人一起弄個酒場,給我祝賀下……」


  「哦……你怎麼回復的?」我說。


  「我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把話說死,沒有斷然拒絕……」秋桐說。


  「嗯……留個後手和餘地是可以的……」我說:「如果大家都有此意,徹底回絕也不好,那樣會讓大家的心發冷,會產生距離感,會讓人感覺你太清高不好接近……」


  秋桐點點頭:「是的,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想,這事等幾天再說,等黨委內部重新分工結果出來之後再說……」


  我知道曹麗目前是在公示期,還沒有正式走馬上任,也就是說黨委班子成員分工要在曹麗到任之後進行。


  「我的想法是,最好等黨委分管經營的領導人選確定下來之後再舉行張個酒場,到時候和分管經營的領導一起參加,等於是個交接,也等於迎新送老……」秋桐說。


  我點點頭,秋桐考慮問題很周全。


  我說:「你感覺,黨委那個成員會分管經營?」


  秋桐搖搖頭:「不知道……黨委成員分工的事,或許會由書記辦公會討論決定,也可能孫書記會自己就直接決定……」


  「曹麗會不會分管經營呢?」我說。


  「不好說,凡事皆有可能!」秋桐說。


  「你猜孫東凱會不會讓曹麗分管呢?」我說。


  「無法猜,」秋桐說:「反正不管誰分管,都不會是我了,反正經營這一攤子總得有人分管……唉,想到幹了這麼久的經營一下子就離開了,心裡還真有些捨不得呢……你現在離開了經營,我也離開了……」


  秋桐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留戀,還有幾分惆悵。


  「做經營管理你很出色,做紀檢做政工你同樣能做得很好的!」我鼓勵她。


  秋桐淡淡笑了下:「你對我就這麼自信?」


  「必須的!」我也笑起來,舉起酒杯:「來,秋桐,為你,為你將要開始的新的征程,干一杯——」


  秋桐看著我,抿了抿嘴唇,舉起酒杯……


  幹了之後,秋桐默默地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四目相對,接著又都轉移開。


  「我估計海珠和她父母是要在澳洲過年了……」秋桐說。


  「嗯……」我說。


  「希望春節后,一切都會變好……」秋桐說。


  「嗯……」


  「會的,一定會的,我相信一定會的……」秋桐似乎自己在安慰自己,舉起酒杯看著我:「為了你們美好的明天,為了大家美好的明天,乾杯!」


  我舉起酒杯,幹了。


  沉默了一會兒,秋桐突然說:「我突然很想朋友們……」


  我看著秋桐。


  秋桐繼續輕聲喃喃地說:「我想小豬,想雲朵,想夏雨,想海珠,想孔昆……她們都遠在海外,她們都是我的姊妹,她們都走了,只留下我孤單單在這裡……」


  秋桐的聲音顯得有幾分凄涼和傷感。


  我說:「即使全世界都離你而去,還有我,還有我在你身邊……我永遠都不會離你而去的……」


  秋桐的眼皮一跳,看了我一眼,勉強一笑,說:「我不需要你永遠在我身邊,你也不需要永遠在我身邊,我有我的歸宿,你有你該去的地方……」


  我的鼻子突然有些發酸,不由伸手揉了揉。


  「其實,能有機會和你偶爾這樣坐在一起聊天談心,我就已經很知足了……」秋桐繼續輕聲說:「禍莫大於貪yu,福莫大於知足。知足是對世俗的一種超越,知足者才能快樂。知足,也就意味著放棄。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放棄那些令人疲憊的負累。放棄難免會有些遺憾,但有遺憾的人生才是真實的人生。喧囂的世界製造了太多的假象,只有保持清醒,時刻反省自己,才能擺脫煩惱,還原一個真實的自我……」


  聽著秋桐的話,我的心起起落落。


  我們一時都沉默了。


  沉默間,彷彿聽到有個聲音說:我想一個人走路,不是任性,也和冒險無關。而是我想重新面對一個人的狀態。這是我需要的一個自我修復的過程。我相信我自己可以面對各種人和事情。我要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不再虛弱,不再無助,只能獨自去面對……


  又想起空氣里的浮生若夢送給亦客的話:有一種心態叫放下;有一種境界叫捨得;有一種幸福叫守候;有一種智慧叫低調;有一種選擇叫放棄;有一種明白叫糊塗;有一種心態叫包容;有一種快樂叫簡單;有一種美德叫微笑;有一種幸福叫珍惜;有一種美麗叫自信;有一種感動叫分享;有一種真情叫關愛;有一種溫暖叫感恩;有一種成功叫堅持。


  不由喟然嘆息,人生如夢,歲月無情。驀然回首,才發現人活著是一種心情。似乎,窮也好,富也好,得也好,失也好,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似乎,不管昨天、今天、明天,能豁然開朗就是美好的一天。似乎,不管親情、友情、愛情,能永遠珍惜就是好心情。或許,應該就是這樣:曾經擁有的不要忘記;已經得到的更加珍惜。


  一會兒,秋桐說:「白老三死的事情,案子似乎破了,報紙上刊登了新聞,兇手自己去警方自首了……」


  「嗯,我知道了。」我回過神看著秋桐說。


  「這麼說,那白老三就不是李順殺的了,這麼說,對李順的通緝令就應該是要撤銷的了……」秋桐說。


  我點點頭:「是的,應該是這樣……或許,很快,他就能以公開的身份堂而皇之出現在星海……」


  秋桐點點頭,帶著欣慰的口氣說:「這樣,多少會讓他的父母感到一些輕鬆,感到一些安慰……」


  我沒有說話,看著她。


  秋桐看了看我,低垂下眼皮,不做聲了。


  似乎,她知道我此時在想什麼,她也想到了我正在想的事情,那就是一旦李順的身份自由了,很可能會面臨著和秋桐正式登記結婚的問題。老李,特別是老李夫人,一定會督促此事的。


  半晌,秋桐輕聲說了一句:「我知道,該來的早晚要來,這一天,終究會來到的……」


  說完,她嘆息了一聲。


  這聲嘆息讓我的心幾乎就要碎了,但我除了傷感和失落,只有無奈和凄楚。


  我知道,我沒有任何權力去阻撓此事,我現在已經是海珠法律意義上的配偶,作為一個有婦之夫,我有什麼資格去阻攔李順和秋桐結婚呢?


  秋桐這時又笑了下,看著我說:「其實,我真心地為他感到欣慰,能洗清殺人的罪名,這無疑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他終於有可能可以在陽光下生活了,這世界,誰不希望生活在陽光下呢,誰願意一直呆在陰暗的角落裡呢……」


  我也不由自主笑了下:「是的,你說的對……」


  「只是,他到底何時能徹底上岸,到底何時能做個堂堂正正的板正人,到底何時能讓他的父母真正放心呢?唉……」秋桐嘆了口氣,眼神里又帶著濃郁的憂慮焦慮和愁緒。


  似乎,雖然秋桐並不愛李順,但卻對他是發自內心有一種不由自主的關切和關心。


  我感覺到了這一點,我早就感覺到了這一點。


  不單秋桐對李順是如此,李順對秋桐同樣也是這樣,他其實似乎是不愛秋桐的,他似乎真正愛過的女人只有章梅,但他卻對秋桐同樣帶著似乎是不由自主的關心關切,而這關心關切似乎並不僅僅因為秋桐是小雪的媽媽,似乎並不僅僅是因為他需要秋桐來做的夫人為他裝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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