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大相徑庭的氣質
這是一棟老樓，樓上誰家在炒菜，飄來陣陣香味，還有一戶人家的小孩在啼哭，傳來大人哄勸的聲音。
居民樓雖然老舊，卻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林蘭辰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世界，雙手握緊方向盤，打算調轉車頭，離開這裡。
樓上，突然響起女人尖利的大嗓門，「哪裡撿回來的野貓，扔了，趕緊扔了！家裡連你都養不起了，你還撿回來一個吃飯的傢伙，還嫌我不夠煩是不是？」
緊接著，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舅媽，小貓吃不了多少東西的，我負責養它，絕對不會花家裡的錢。」
「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你那點錢還不夠給你舅舅買葯的，還學人家養什麼寵物，我說了，不許養，堅決不許養！」
「舅媽，算我求你了，就留下它吧，它很乖的，長大以為還能幫我們家趕走老鼠……」
「少廢話，趕緊將貓扔了，不然的話，你就給我從這個家裡滾出去，每個月交那麼一點錢，有什麼用？我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有享到一點福不說，還要天天操心著操心那，我當初怎麼就嫁給你舅舅那個廢物了……」
整棟樓里，全是女人尖利的大嗓門，她罵罵咧咧，一直沒有停歇。
很快，樓道里響起急促沉重的腳步聲，不到一分鐘，那個叫簡寧的女孩走了出來，她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抱著一隻紙箱，埋著頭走進雨里。
林蘭辰注意到她已經換了衣服，穿著一件黑色的寬大T恤，下裑穿著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頭髮還是濕的。
他突然想起莫可，想起她抱著小狗球球回家之後，也被家裡人大罵了一通，莫偉業不由分說將球球扔到了雨里，莫可哭著喊著衝到雨里保護球球，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渾身泥水。
剎那間，他的腦子裡全是莫可，小小的她，跪在地上哭著求莫偉業收留球球，莫偉業看也不看她，任由她護著球球跪在雨里，頭也不回地走進別墅。
他已經記不清莫可在雨里跪了多久，只知道，當他發現的時候，她已經快要昏厥過去，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背回自己家，她在昏迷之前，口中還叫著「球球」。
真傻啊。他想。
林蘭辰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指關節微微泛白。
他目光微微一動，按了按汽車喇叭。
簡寧抬起頭，望向那輛黑色汽車，車窗玻璃緩緩降下，她看到那位陌生的男人，精美絕倫的臉。
「先生，你怎麼還沒有回去？」她走到汽車邊，笑了笑，笑容有些不自然。
林蘭辰淡漠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打開車門，說道，「上車。」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乖乖坐上汽車。
她的頭髮還是濕的，瑩白如玉的臉，在車內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蒼白，她低頭看著放在腿上的小紙箱，輕聲道，「我舅媽不許我養貓。」
她的聲音很輕柔，泉水一般好聽，裡面不含一絲抱怨或者類似的情緒。
這是一隻新的紙箱，乾燥，潔凈，小貓咪可憐巴巴地趴在裡面，似乎意識到自己顛沛流離的命運，軟軟地「喵嗚」一聲。
林蘭辰薄唇一掀，語氣平靜淡漠，「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將它送到我朋友那裡，她一個人租的房子，地方寬敞，應該可以養貓。」
恍惚間，林蘭辰似乎看到小小的莫可蜷縮著被窩裡面，臉頰燒得紅通通的，卻固執地拉著他的手，可憐巴巴地說，「蘭辰，我爸爸不讓我養狗，養在你家好不好？」
那時，蘭辰跟媽媽就住在莫家的隔壁，小狗養在他們家，跟養在莫家沒什麼區別，每天放學，莫可都會抱著作業本跑到他家，一邊逗著小狗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寫作業，林蘭辰經常敲她的腦袋，讓她乖乖寫完作業再玩。
簡寧被他盯著看，看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他好像透過她，看到別的什麼。她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輕聲叫，「先生？先生？」
糟了，他的腦子好像壞掉了，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女人。林蘭辰回過神來，僵硬地牽了牽唇角，聲音略顯黯啞，「你朋友住在哪裡，我送你過去。」
簡寧連忙報了一個地名，說道，「麻煩你了。」
「沒事。」
汽車經過一家拉麵館，簡寧突然說道，「先生，麻煩你停一下車。」
林蘭辰將汽車靠邊停下，說道，「怎麼了？」
簡寧看著他，漂亮的臉上露出明朗的笑容，「你一定還沒有吃晚飯吧，其實我也還沒吃，為了感謝你的幫助，我請你吃拉麵怎麼樣？」
眼前的女孩，二十歲出頭，並不是頂美，五官也不精緻，但是，湊在一起卻讓人覺得舒服，笑容大方，明朗，絲毫不做作，宛如朝陽下盛開的太陽花，充滿年輕的活力。
透過她的笑容，他似乎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真是瘋了。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心裡想著要拒絕，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個「好」字。那個人，也很喜歡吃拉麵。
或許是過了吃飯的點，再加上天氣不好，拉麵館客人很少，除了林蘭辰二人之外，只有一對老夫妻。
兩位老人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麵條，一邊笑著回憶過去的時光，很溫馨。
林蘭辰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聆聽著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心底就像破開了一個無底洞，越來越寂寞。
「先生，你看看喜歡吃什麼。」突然，一隻纖細的手，將菜單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霍然闖入一雙明亮澄澈的雙眼，那雙眼彎彎如月牙，含著笑意，融著溫暖。
鬼使神差的，他說，「我能叫你阿寧嗎？」
阿寧，阿可。只是一音之差，差別微小到幾乎分辨不出來。
簡寧怔了怔，神情有瞬間的黯然，「已經好久沒有人那麼叫我了……」
她很快又笑了起來，說道，「可以啊。以前我爸爸媽媽這樣叫我，自從他們去世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這麼叫我了。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這不公平啊。」
一時衝動，突兀地說出那句話，反應過來之後，林蘭辰有瞬間的後悔，阿可，他的阿可，不是別人可以替代的。
他沉默了一瞬，唇角揚起一抹極淺的弧度，淡淡道，「林蘭辰，我的名字。」
簡寧笑著點頭，「林先生，你想好吃什麼了嗎？」
林蘭辰隨意點了一份拉麵，將菜單交還給她，手機突然響了，他拿出來一看，是顧小喬打來的，唇角不由一彎，將手機放到耳邊。
「你好，我是手機主人的朋友，請問他現在在哪家酒吧？」
顧小喬那丫頭，已經認定他又在酒吧喝醉了。林蘭辰苦笑一下，說道，「我就是手機的主人，他現在沒在酒吧。」
電話里傳來顧小喬的訕笑聲，「抱歉抱歉，林大男神，小的冤枉你了。」
林蘭辰輕哼了一聲，「看在你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恕你無罪了。」
「多謝林大男神。」顧小喬輕咳一聲，恢復一本正經的態度，「蘭辰，你現在在哪裡？需要我去陪你嗎？」
林蘭辰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已經好幾天沒睡過好覺了，今晚早點休息吧。」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軟軟地撒嬌，「可是我今晚好無聊，想要找人陪我，不如，你來陪我？」
林蘭辰無奈地勾了勾唇，「別作怪，早點休息。」
顧小喬又噼里啪啦聊了幾句，見林蘭辰應答正常，並沒有流露出類似消極厭世的情緒，她才鬆了口氣，笑嘻嘻地說道，「蘭辰，這個周末你的男神穆庭雷開演奏會，我們一起去聽吧。」
林蘭辰微微一笑，說，「好。」
「你也早點休息，我掛啦，拜拜。」
「拜拜。」
在林蘭辰通電話的時候，簡寧一直垂著眼眸，安靜地坐在他對面，沒有刻意觀察他，探聽他的隱私，但是，從他談話的語氣裡面，她聽得出，對方跟他的關係很好，非常好。
認識幾個小時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笑聲，溫潤如玉，醇厚溫暖，與他淡漠疏離的氣質大相徑庭。
服務員將他們點的拉麵送了上來，一時間，兩人都無話，安靜地吃著飯，只聽到不遠處那對老夫妻談起過去的歲月，不時發出感慨的嘆息，或是愉悅的笑聲。
簡寧握著筷子，突然輕聲笑起來，林蘭辰抬頭看她，目光里流露出詢問之意。
她掩著嘴笑，「沒什麼，只是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小時候，我爸媽帶我來這裡吃過面，那個時候，這家麵館還沒有這麼大，只有四五張桌子，生意火爆，要等很久才能等到位置，我那個時候很小嘛，嘴饞，在旁邊等待的時候，看到別的客人吃得香噴噴的，我口水都差點流下來了，一直眼巴巴地盯著人家，後來一位老奶奶看我可憐，夾了一片肉給我，我可憐巴巴地伸出手，被我媽一巴掌打了回去……」
說到這裡，她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語氣認真，「我媽說，做人要有骨氣，你又不是叫花子，就算再餓，也不能向人討吃的。這句話，我一直記得。」
林蘭辰淡淡一笑，「做人要有骨氣，說得很有道理。」
結賬的時候，簡寧率先掏出錢包，林蘭辰沒有跟她客氣，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不願意欠別人的人情，坦然地接受他們的謝意，或者人情償還，是對他們的尊重。
將簡寧送到她朋友家樓下，雨已經停了，她從車裡下來，手裡抱著裝貓咪的紙箱，她站在汽車邊，笑著說道，「林先生，今天麻煩你了，很晚了，你也趕緊回家吧。」
林蘭辰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麼，再見了，很高興認識你。」她笑著揮手，然後轉身，抱著貓咪朝著朋友住的那棟樓走去。
林蘭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發動汽車回家。
應城。
夜深人靜，正值凌晨時分。
一陣刺耳的電話鈴聲將莫可吵醒，她伸手在床頭柜上亂摸一陣，摸到自己的手機，眼睛都沒睜開，直接將手機放到耳邊，迷迷糊糊地嘟囔，「喂，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