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我的阿良啊
剛剛打開門，竟然看到老夫人拄著拐杖站在門外，他微微吃驚，不著痕迹地挪動腳步，將床/上的人遮擋在自己背後，聲音略微放低，「奶奶，您怎麼來了？有什麼事，您應該打電話叫我過去啊。」
老夫人表情複雜地盯著他，緩緩道，「我睡不著，本來想出來走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你這裡來了……進去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穆紹風攙住她的手臂，「奶奶，我們去書房談吧。」
老夫人不疑有他，點頭同意，被他攙著往書房走。
房門輕輕關上，莫可睜開了雙眼。
她本來睡得很淺，在老夫人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過來，擔心被老夫人發覺，她悄悄將自己藏進被窩，直到房門關上，她才將腦袋從被子裡面探出來。
書房。
老夫人坐在沙發椅上，燈光下，頭上的白髮猶如銀絲，泛著熠熠光澤，她臉上的皺紋已經很深了，沉默的時候，尤其顯得老態龍鍾。
她的雙眼，已經不再明亮，不再犀利，涌滿的是各種複雜的情緒，她深深地凝視著穆紹風，沉默許久，緩緩道，「我實在沒有想到，你還活著，更沒有想到，你竟然瞞著我們，這麼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們！」
她情緒激動，聲音微微顫抖，蒼老的臉上露出悲戚之色，穆紹風心中愧疚，突然站起，跪在她的面前，微微埋著頭，說道，「奶奶，對不起，是孫兒的錯，讓您傷心失望了。」
老夫人就像被人按了開關一樣，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身體微微前傾，將穆紹風抱住，老淚縱橫地說，「阿良，我的阿良啊……」
「奶奶……」穆紹風被她摟在懷中，看不到臉，只聽到他的聲音黯啞，似蘊藏著極大的痛楚。
「阿良，你怎麼那麼傻啊！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啊！」老夫人一邊拍打他的後背，一邊哭泣。
穆紹風沒有回答，雙膝依舊跪在厚厚的地毯上，腰背挺著，就像一尊石像。
「你倒是說話啊，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真相，為什麼要冒充紹風！」老夫人聲音拔高，蒼老的聲音里既帶著憤怒，又帶著悲傷，痛苦，她聲淚俱下，「你說話啊，告訴我，為什麼！」
書房的房門並沒有上鎖，留著一條很小很小的縫隙，淡淡的光線透過縫隙照射在走廊上。
書房門外，莫可呆若木雞，面色慘白，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拳頭，身體微微顫抖，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老夫人悲痛欲絕的哭號聲，從門縫裡傳了出來，她沒有勇氣再繼續聽下去，她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機械地，面無人色地走向卧室。
木然地站在房間里，看著床頭牆壁上那張巨幅的結婚照，莫可突然心痛如絞，人生，總是喜歡跟她開玩笑，狗屁的人生，為什麼要這樣跟她開玩笑！
她發了瘋一般，抓起穆紹風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奪門而出，她一步步走下樓梯，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飛奔，飛快地跑出這座院子，跑向車庫。
書房，老夫人一邊捶打穆紹風的後背，一邊傷心欲絕地哭泣，讓他說出原因。
穆紹風埋著頭沉默許久，甫一開口，聲音沙啞低沉，他說，「奶奶，當初，死的應該是我。」
老夫人淚流滿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
「那天……紹風的汽車送修了，他開的是我的汽車，不曾想，潘湘寧和歐陽霸在汽車上動了手腳，汽車失控，撞上旁邊的護欄，後來，他們見紹風只是受了傷，便點燃了油箱，導致汽車爆炸。」
穆紹風，不，現在應該叫他穆良寒，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緊緊扣著膝蓋，聲音哽咽，壓抑著無邊的痛苦和仇恨，他一字一頓地說，「原本，潘湘寧和歐陽霸是沖著我來的，是紹風代替我死去，事故發生之後，我察覺到不對勁，我猜測有幕後黑手設計了這一切，所以，我頂替紹風的名字活著，想要查出真兇，替他報仇。」
老夫人已哭得聲嘶力竭，她乾枯的手指微微顫抖，撫上他的發頂，「我可憐的紹風啊……」
「奶奶」穆良寒埋著頭，老夫人看不到他眼角一劃而過的水光，他咬著牙，沉聲道，「我原本是想將紹風的生命延續下去，讓穆良寒這個名字徹底地死亡，我在紹風的墓碑前發誓，我會保護他深愛的人，守護他在乎的一切，是我違背了對他的誓言……」
老夫人哭了許久，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悲傷地說道，「我以前一直鬧不明白，為什麼紹風那麼愛戚如雪，後來卻不肯跟她結婚，原來，你並不是真正的紹風，當然也就沒辦法給戚如雪相等的愛情……阿良，你這傻孩子，奶奶也心疼你啊，紹風去世，並不是你的錯，你何苦背上那麼重的包袱，將自己活成另一個人啊！」
穆良寒沉默不語，有些話，他沒辦法說出口。
雙生子之間是有心靈感應的，他永遠記得，紹風，他的親弟弟在被火焰吞噬的時候，他所感覺到的錐心蝕骨的痛。
當他得到事故消息，趕到事發現場的時候，看到的是燒成一堆破銅爛鐵的汽車，看到的是親弟弟冒著黑煙的屍骨……
那一剎那，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在黑漆漆的夜裡風狂嘶吼，他將一切錯誤歸結到莫可身上，認為是她害死了他的弟弟，他開始對她展開報復，即便後來察覺到不對勁，知道車禍實際上是人為的，他也沒辦法停止對她的傷害……
「阿良……」老夫人乾瘦的手指撫摩著他的頭，流著淚說道，「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還是以紹風的身份活下去嗎？」
穆良寒抬起頭，漆黑的眼眸里涌動著複雜的神色，他握住老夫人的手，啞聲道，「奶奶，如果沒有遇上莫可，我或許會以紹風的身份過一輩子，可現在，我愛上了她，我想讓她名正言順地做我的妻子，還有希晨，我也想恢復他的身份，他本應該是穆家堂堂正正的嫡子嫡孫，不應被人嘲笑是『遺腹子』、『私生子』。」
老夫人深深地嘆了口氣，神情凄然，悲涼，「阿良，你知道我跟你爺爺，為什麼不肯讓你娶莫可嗎？」
「我知道。」穆良寒望著老夫人蒼老的容顏，既愧疚又心疼，緩緩說道，「因為爺爺奶奶不希望看到我被外面的人中傷。」
爺爺奶奶，他們雖然嘴上不停地強調為了穆家好，不能毀了穆家，可是穆良寒知道，他們真正在乎的，是他，他們不希望他被流言蜚語傷害。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道，「這幾年來，我們穆家發生了太多事，現在孫子輩的，也就你們三個，我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好的。咱們家現在家大業大，也不需要你們犧牲婚姻，搞什麼家族聯姻，只要你們喜歡，對方就算是普通人家出身，我們也不會阻攔，可是，莫可不一樣，你娶了她，就等於給自己的人生染上污點，一輩子都抹不去的。」
穆良寒一臉鄭重地說，「奶奶，如果我恢復穆良寒的身份，我跟阿可就不再是『叔嫂關係』，我們原本就是夫妻，您跟爺爺也就不需要再有顧慮，孫兒懇求您，答應我們的婚事吧。」
老夫人苦笑，「阿良，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問你，『穆良寒』這個名字，早就已經死了，你要怎麼讓他復活過來？」
穆良寒一臉正色地說道，「我打算召開記者會，當著媒體承認我的身份。五年前，我是為了調查害死紹風的真兇，所以假扮成他，現在，我已經拔除了藏匿在穆家的壞分子，也應該恢復自己的身份了。」
「那麼希晨呢？難道你要告訴大家，希晨是你跟莫可生下的孩子？那麼我請問你，五年前，莫可嫁的是『穆良寒』的牌位，她又怎麼跟身為『穆紹風』的你生下希晨？這不是當眾打她的臉，說她紅杏爬牆嗎？再或者，你要將她代孕的事情公之於眾，讓大家都知道，希晨其實是試管嬰兒？」
穆良寒面色凝重，「這些問題，我也考慮過，無論如何，我會將外界對希晨，對莫可的傷害降到最低。」
老夫人沉默片刻，無奈地說道，「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莫可在一起了。」
「是。」穆良寒擲地有聲地說，「自從她嫁進穆家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將她視為我的妻子。」
這句話，是他的心聲，他並未撒謊。
雖然他在新婚夜強/暴了莫可，後來又多次用那種方式凌辱她，但實際上，他在心底是將她視為妻子的，他奪走了她的第一次，同樣，他也給與了她第一次。在知道她並非害死弟弟的真兇之後，他就決定要對她負責，只是，長久的怨恨讓他忘記該怎麼去愛一個人，他習慣性地用冷漠去掩飾自己，反而傷得她越來越深。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十點了。
老夫人疲憊地嘆了口氣，「我已經沒有理由阻攔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了，你爺爺那裡，我會慢慢勸說他的。」
穆良寒漆黑的眸底燃起欣喜的光芒，微微一笑，說道，「奶奶，謝謝您！」
「你別高興得太早，還是想好怎麼向外界解釋，怎麼跟希晨和莫可解釋吧。」
「我知道，奶奶，我會處理好的。」穆良寒看了一眼時間，說道，「已經很晚了，奶奶，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他攙扶著老夫人，將她送回主宅，看著她歇下之後，這才回到靜園。
當他走到卧室門口，看到房門敞開著，加快腳步走進房間，床/上沒有人，洗手間也沒有人，穆良寒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他快速抓起座機，撥打莫可的電話，一陣熟悉的鈴聲從某個角落裡傳來，他環顧四周，發現莫可的手機就放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