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幻靈珠】
念戈憋著的一口黑血終於在遠離穆殷禾以後從嘴裏吐了出來,強撐的身子也再也沒有任何力氣支撐了。蘇木颺一把扶住她,卸下了她的麵具,那無血色的臉頰也讓他下了一跳。
“你為什麽要強撐著。”蘇木颺有些心疼道。
“因為她是我自己,隻有自己才能殺了自己。”
“你怎麽那麽傻。”
念戈苦苦一笑,好久沒有看到有人擔心她的神色了,莫名的有些感動,她拉了拉黑袍擋住了自己的臉,順帶遮擋住自己淒楚的眼神。
蘇木颺不再說一句,她抱著念戈就往忘情崖的放下飛去。
六道使者仍然在那塊石頭上,守著這一湖的癡怨之靈。有人從上方落下來,他便用念珠將他們接著然後在落入水中,那是將他們的癡怨寄存在這裏。
“使者。”蘇木颺有些著急的打亂了這份安靜。
“把她放下。”六道使者不看一眼,便說道。
蘇木颺不忍將她放入這山野的地上,依舊抱在懷中。六道使者也不再強求,於是說道:“我記得我也在你心口放了一顆妄念珠。”
“弟子知道。”
“疼了吧!”他故意說道。世人動心沒有任何緣由,受戒的法僧也一樣,他能看到他的心緒在變化,卻不能感受他因變化而帶來的疼痛,唯有試探試探。
蘇木颺明白使者話語裏的意思。“不疼。”他回道,可明明在他緊張的時候,心口閃過了微微的陣痛。
“不疼就好。”他從石頭上下來,走近他們。念戈現在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吃驚,六道使者也不例外,他的神色不明顯,可也被蘇木颺看了出來。
“使者.……”
“你不是替她找到了寄生體嗎?”若是寄生體,腐爛的也隻是一個軀殼而已,不至於讓自己麵目全非。
“穆殷禾讓雪妖神和取水閣的水人又奪了過去。”
“她體內的傷也是她們所傷?”使者伸手按了按念戈的脈搏。
蘇木颺搖頭,回道:“剛剛她與穆殷禾一番激戰,怕是受了不小的傷。穆殷禾同樣也受傷不輕。”
使者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穆殷禾怕是著急的想先出手了。“帶她去湖底。”說著,他手中扔出一顆念珠滾向幽暗的湖麵,念珠在水麵停留一會兒以後,突然快速的旋轉起來,引起一場激流漩渦,隨之出現一個門庭入口。
蘇木颺將她送了下去,闕樓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後麵。隻是裏麵空無一物,唯有一些不知名的殘兵法器,還有一些殘舊的經書被遺留在這裏,滿是殘垣斷壁的景象。抬頭往上看去,結界將水隔開,好似一座幻象之城被藏於湖底。
“這裏是藏經閣的遺址,你暫且把她放在這裏休養。”使者說著,不知念了什麽咒語,一道金色的咒文從她的額頭蓋了過去。“這藥王咒,可以在她體內自主的為她調理。”
“多謝使者。”蘇木颺道謝,他將念戈放入一旁的石榻上,周圍枯枝搖曳,沒有一絲的生氣。“隻是使者.……”他轉身請求道。“有什麽方法可以恢複她的容貌?”
“容貌很重要嗎?”使者反問。闕樓不插一語,替念戈擋著那陰柔的風,他還不懂這世上讓人在乎的東西,會是各種各樣的。
蘇木颺搖了搖頭,換做他,他不在乎。可若是女人,這將會是她心裏永遠的疤。
“你還有話沒說完。”使者直接拆穿他隱藏在眉峰裏的心思。
“她會在乎。”他直接說了出來。
使者看向他。在他小小的身體裏像是藏著無盡的博學於能量。“是的,她會在乎。那你就替她在這藏經閣內重新找一個寄生體,找到了就出來找我。”他說完轉身走向了門口。
蘇木颺似乎還在領悟這他話中的意思,他便隻剩下一個背影。
藏經閣內找寄生體?這裏滿是荒涼,哪有什麽東西可以成為的身體。難道她真的隻能是這樣了嗎?他有些不甘心。
“闕樓。你好好照顧她。我去裏麵看看。”蘇木颺交代道。既然使者這麽說了,裏麵一定是有成為寄生體的東西。
闕樓點頭,即便沒有人交代,他也會一直守在她。
藏經閣隨著世代的佛陀轉換了多少個地方?也不知是第幾世的佛陀將藏經閣落在這忘情崖的湖底。他推門而入,沉寂千百年的灰塵因他的到來,變得活躍起來,蘇木颺揮了揮手,驅趕著這些細微的歡迎。麵前除了一排木梯便沒有了其他的路,他有些謹慎的踏上了木梯,腳底發出的“吱呀”老舊的聲音,在這空蕩的樓閣裏顯得格外清脆。
他走上第二層樓,上麵的景象比下麵的要富麗堂皇的多,這裏不見任何灰塵,四壁的經書也擺放的整齊,空蕩大廳的水晶地麵上還倒映著屋頂上的阿羅漢,仿佛時刻有人在打掃一樣。
誰住在這裏?蘇木颺心中猜想著。他從沒聽使者說這裏還有其他人,原以為就是一座廢棄的樓閣。他站在中間,環視了周圍,前方的石門被人半開,然後繼續朝著裏麵深入進去,隻是石壁的後麵卻是一片黑暗,遠處唯有一隻燭火在搖曳,印著那尊佛像。蘇木颺疑問,在黑暗裏他追著那束,靠近一看才發現那隻燭火並沒有燈油。
“沒有燈油,燭火竟然久久不滅?”一想到這裏千百年都沒有人過來,這隻燭火倒是挺頑強的,怕也是充滿了靈性,莫非使者所說的寄生體是這隻燈盞。他腦中閃過不確定,但還是將手伸向那隻燈盞。燭火猛烈的搖擺了幾下,像是在對他表示著不滿。
蘇木颺停頓了一會兒,當他再次接近的時候,燭火卻突然的熄滅了,黑暗裏傳來了無數念珠落地的聲音,像是佛像手中的念珠在燭火熄滅的同時一同斷了開。
“你聽,有多少顆落地?”空中突然傳來的聲音問著他。
他向上望去,“使者是你嗎?”
被問的人不回答,蘇木颺也知道追問無意,索性閉眼聽著耳邊的聲音,隻是無論怎樣也聽不出這如雨點般密密麻麻的聲音。然而燭火又突然的燃了起來,地麵上卻不見任何念珠,那佛像上的念珠依舊完整,沒有絲毫想要斷開的意思。蘇木颺將注意力轉向佛像前的燈盞。“你是誰?”他問道。
燭火又搖擺了幾下,有點在刻意的捉弄著他。在這裏沉寂久了,難得有生人進來。
許久,蘇木颺依舊得不到任何回答。隻見那團燭火像是玩累了,突然安分了下來,虛幻的火苗開始一點一點地變成一顆金色念珠,然後輕輕地落在燈盞裏。蘇木颺觀察著,他再一次伸手拿過那顆蛻變的念珠,強大的靈力讓他感到沉重,他注意到這小小的念珠上刻有細小的紋路,像是著祥雲與飛天的仕女。
是它嗎?寄生體。他皺著眉,最後一次確認道:“應該是它了。”於是不再多想,拿著它直往藏經閣外麵走去。
闕樓見蘇木颺從裏麵出來,急忙迎了過去。
“找到了,我去找使者過來。”蘇木颺也是一陣著急。他看了看念戈,在她的眼角似乎還有殘留的淚痕。
“她在夢裏哭了。”闕樓說道。“應該很痛苦。”
蘇木颺不語,他將手中的珠子握緊,直接飛向了湖麵。
六道使者像是等了他好久一樣,他手中的木魚與念珠形成了一種停不下來的慣性,在他專屬的石板上靜靜的看著湖底的變化。
“使者,我找到了。”蘇木颺從湖底躍了出來,將自己在藏經閣那道的金色念珠遞到了他的麵前。
六道使者接過去。“這是幻靈珠,是一個比丘尼留下的靈體。沒想到她還守在那尊佛前。”
蘇木颺也不管是誰留下的,他隻想知道這到底可不可以當做念戈的寄生體。“念戈她……”
“這比丘尼也是她們的前世。”使者自顧的說著打斷了他。“佛陀是一世傳一世,一世輪回一世。他們所帶的情劫也是一世輪回一世。我雖不知道這幻靈珠是第幾世的劫,卻知道都是她們的前世。”
“都是她們的前世?”蘇木颺疑問。
使者點頭。“與佛牽扯的緣,難斷。她們最終都會化成一個生靈永世的存活,就像你在藏經閣內看到的那一盞燈,這與有沒有魂魄的支撐已經毫無幹係。”
“就像,心魔,癡念,怨念那樣的存活嗎?”
“是的。都是癡情的人。”使者繼續說著。“即便她們都是因為輪回而存在的,可輪回的不過是那微不足道的那一個魂而已。除了那個魂,身體,心髒,都是不同的。你若前世是善果,來世便帶著那個魂,為人。前世是惡果,來世那個魂也隻能跟著為畜生。穆殷禾的前世一定得的是善果,所以她才是人類,然而她自己卻種下了惡果,所以念戈才是一隻鳥。這就是世人看不到的輪回,而那個魂永遠也隻是那個魂。”
“那現在的這個魂……”蘇木颺他不明白現在的這個魂又會是怎樣的。
“是誰的就是誰的。若是繼續輪回,劫難便生生不息。唯有看擁有魂魄的主人,她心中怎麽想。西方淨土,有極樂之地,可偏偏世人要貪圖人世。”使者說道,他看著手中的換靈珠。有的魂輪回了上千上萬年,可偏偏還想輪回到人世,有的魂輪回一次,就去往了極樂。作為六道使者,魂魄的牽引者,他不勸說,隻待他們在輪回路口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