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習慣】
一路上,兩人沒有任何話語,各自埋著各自的心思。念戈握著那顆靈珠,心裏想的卻是蘇衍。換做以前,無論向他索要,還是拒絕,她都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感覺,他的失落讓她有些心疼。
蘇木颺看著念戈一直忘形的往前走去,絲毫沒在意她已經走上了另一條道。“你在想什麽?”他提醒道。
“啊?”念戈被驚醒,回頭才發現她與蘇木颺已經隔了一段距離。“沒想什麽。”她拉了拉鬥篷,似乎在掩蓋自己的心虛。
“在想若傾,還是小衍。”蘇木颺沒理會她的謊言,他問得直接。星宿書上說的沒錯,使者說的也沒錯,到底是牽扯不清的情線,總有一些人要為此犧牲。
念戈看著他,他的話無疑拆穿了她,可她也不想再反駁回去。
“還是你在想,蘇衍會不會像若傾。”蘇木颺繼續說著,帶有某些醋意。
念戈皺眉,“你想說什麽?”她不懂他說這些話的目的,還是說,他剛才誤會了她與蘇衍的擁抱了嗎。
“剛才不是試探嗎?那個擁抱。”他果真是誤會了。
“我沒有試探誰。”念戈沉下的臉有些生氣。
“是嗎。”他沒有要爭論的意思。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對任何人都喜歡試探。”念戈反問,難道僅僅是因為那一次的不小心,他便認定了她是那種隨意的人嗎?
“沒有。”蘇木颺一笑回道。
然而這樣的話,在念戈的耳中,她已然是這樣的人。
蘇木颺注意到她的臉色起了變化,他的話好像傷到了她。“對不起。我隻是……”他道歉,卻突然停頓了下來。“我隻是,有些在意你。”他直接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世間的倫理道德在這裏已沒有任何作用。
念戈愣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她曾經對他有過一絲心動,可她的對若傾的依戀遠遠的高過了所有人,她不想有其他人來打擾她對他的依戀。
蘇木颺知道她不會有回答,他沒有在說下去,隻是想著,要是誰都不要接近就好了。誰都沒有能力去預料後麵的事。
驟雨傾盆而下,這天空陰沉了多久,難得的一次爆發卻讓人有些觸不及防。蘇木颺拉起念戈躲進了就近的某個殘舊的廟宇,廟內所有的一切被雜草掩蓋的一絲不苟。念戈抖了抖身上的水漬,無意間看到了那牆角傾倒的石像,那石像像是具有某種吸引力一樣,將她的視線牢牢的定住。
她分明是在哪裏見過這個石像。
蘇木颺隨著念戈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個石像。“是月老像。”他說著,前去施法將它扶正放回了它原本的位子。
月老像……念戈仰頭看著那張和藹的樣子,難怪會這麽熟悉,這不就是前世,穆殷禾與啞桑許下誓言的地方嗎?這又是什麽機緣巧合,也讓她遇上了。沉思了許久,她仿佛跳脫這個世間,用縱觀一切的雙眼看著那個僧人再次吻向了穆殷禾.……
天雷響徹長空,有點像是在爆發它的不滿。它將念戈的注意力拉了出來,念戈看著電閃雷鳴的蒼穹,於是忍不住的說道。“這種自然現象好像很少看到了。”她還記得蘇若傾曾為她解釋過這些落雨的自然規律。
“法印應該是回到皇城了吧。”蘇木颺也仰頭看去。“隻有天道回歸正常,才會有這樣的自然現象。”
“法印.……不是在你的手裏嗎?”她隨即扭頭問道。
蘇木颺又是微微一笑。“我哪有資格將法印握在手,這法印應該是使者送回了皇城。”
“是嗎?那個使者……他多大了?”念戈隨意的轉換著話語,在她的印象中所謂的六道使者似乎比虞子歸都還要神秘。
“不知道。”蘇木颺搖頭。“聽說六道存在之時他便就有了。”
“可他的樣子還是個小孩。”這讓念戈不由得想到往生鏡裏的那個抱嬰兒的人,她完全不能把這兩人看作一體。
“使者如我一樣,是個鬼妖魂魄。”蘇木颺說道。“他在去世前看到了佛陀,所以便永世的留了下來,聽說佛陀要他來維持這輪回道的秩序。至於他為什麽是小孩,那是他曾經遇到過一個幼小的魂魄,那個小孩對使者說,不想讓自己的身體腐爛,所以使者才借用了小孩的身體……”他如同講著某個故事,從遙遠的時段開始。
念戈聽得認真,一些問題自然的在她心裏解了開,這世道上,每個人的存在都有每個人的故事。
颶風呼嘯,掀開了破舊不堪的屋頂,迷了他們的眼鏡。月老石像在這陣風中搖擺不定,再次傾倒下來。
“小心。”蘇木颺緊張的一把摟過念戈。
念戈被護在懷裏,隻聽一聲悶響,石像狠狠的砸中了蘇木颺,他還沒來得及撐起一個屏障,就已經擊潰了他所有的道法。而這石像的倒下似乎太過刻意明顯。
念戈一陣驚嚇。蘇木颺強忍著痛楚,隻是胸口的一口氣卻怎麽也提不上來,大口的鮮血溢了出來。
“你怎麽了。”她著急的問道,所有的重力都向他們壓了過來,她在他懷中,無法動彈。
蘇木颺不說一句,也許是無法開口了。念戈努力的抽出一隻手,一掌推開了那厚重的石像。她將蘇木颺反抱在自己的懷中,擦拭了他嘴邊的血,然後將法力傳了過去。隻是傳入多少,便散盡多少。
“我是鬼妖,隻是一個魂魄,這些是沒用的。”蘇木颺艱難的開口。
念戈不忍心,於是俯身貼向他的唇,把自己的內力傳輸到他的體內。
蘇木颺沒有拒絕的力氣,也不想拒絕因此而來的親近。這場意外是他刻意安排的,使者對他說過,他的魂魄曾與若傾的交換過。在他的身體被傀煉子奪走之時,使者卻突然出現將他的魂魄收了回去,現在想來,原來是這般道理。他像是怕這個魂魄被人發現了一樣。
如今若傾久睡不醒,想必也是那個交換的魂離了身體,隻是,一旦若傾離了魂,他便要回去了。這是他與使者的約定。所以說,以後的路誰都不清楚要如何……
“夠了念戈。”蘇木颺側開頭,他不想在耗費她的內力了。“去到使者那裏就好了。”他說道。
“真的嗎?”念戈不敢相信他的話,因為她在他體內搜尋不到一絲本該凝聚的真氣。
“真的。”蘇木颺肯定點了點頭,他看著她著急的樣子,已經足夠了。
“不要騙我。”
“不騙你,你把我的散魂,帶回去就好了。”他說著,身形突然在念戈手中化成一縷遊離煙魂。
念戈有些慌亂,於是急忙將他渙散的魂魄集於她的一片羽毛上,朝著輪回崖飛去。
狂風驟雨不停,也讓輪回崖底幽暗的湖水上漲了不少。巨大的芭蕉葉下,六道使者永遠像是在等著某個人,一旦有人靠近他,他便停止了手中敲打的木魚和轉動的念珠。
念戈還沒來得及換口氣,就將羽毛遞了過去,她怕慢了,蘇木颺就會如那一縷青煙消失不見。“救救他。”
“我自會救他。”六道使者回道。“把靈珠給我。”他淡然的處理著他要做的事。
“你先救他。”念戈不依。
“救他可以,可是他永遠也不能離開這個輪回崖了。你也永遠也不可能見到他了。”
“為什麽?”念戈不懂他話裏的意思,而使者卻沒有必要將這一切說明。
“我隻是做一個提醒罷了。他畢竟是鬼妖,他該在他本該生存的地方。”
“是因為法印回到皇城的原因?”念戈問道。
使者不語,他抬頭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於是問道。“你很在意他?”
“我……”念戈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沒有在不在意,隻是潛意思裏有了一種習慣以後,便再也怕失去,蘇木颺就像是她身邊的習慣一樣。她知道他是個魂魄,所以從來不用去擔心他會怎樣,隻是這一次卻讓她慌了,她不知道他這樣的鬼妖也是會消失的。
“是他救下了我,我不想讓他消失。”她說的違心。
“人類生存在世間,注定了都要消失,即便是新生的嬰兒,他最後的目的地,一定是步入死亡與消失。沒有什麽東西是你想就想,你不想就不想的。”使者說道。“蘇木颺有他的命途,他走到哪裏便是哪裏。”他說完,不管念戈如何,伸手將念戈身上的靈珠吸了出來。
“他特地取出自己的元靈,給你做寄生體,自然也是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
念戈猛然一驚,“你說什麽.……”那顆珠子,是他的元靈……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那麽做,他們都是怎麽了,一個一個為了她……
“放開我。”她抵抗著使者強加在他身上的光束,她不想占據他的元靈,一個妖少了元靈,那真的就是一場毀滅了,然而她怎麽掙紮與抗拒,依舊是被強製的拉去了這顆珠子裏麵。直到改頭換麵,重新出現。
“你把元靈還給他。”念戈一落地,她幾乎是吼道。“我不要這個寄生體。”她完全不在乎她的容貌如何了,若是要犧牲,她怎麽也不會同意。
“這是他的選擇。”使者回道。
“這是我的要求。”念戈回駁了過去。
“不可能。”使者直接拒絕。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落入湖底。
念戈跟隨了過去,卻被一陣佛光狠狠地推了開。
“你回去吧。”使者的聲音從湖底傳來。“木颺他有心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念戈站在岸邊,任憑雨水將她浸透。"他為什麽要這樣……"這是要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他嗎,有一瞬間她似乎覺得他太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