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夢言張了張嘴,正要開口,男人卻驀地以唇封住她的嘴,讓殿中恢復一片靜默,只余兩人的呼吸聲愈發沉愈發重。
當君墨影放開她的時候,夢言臉上又是詫異又是迷惘:「你幹嘛?問了我又不讓我說……」
「罷了,你還是別說了。」
君墨影右手托著她的小臉,拇指輕輕在她眼窩下順了幾下,眸中含著平靜無奈。
「朕真怕你說出個希望朕放過憐汐的話來。」
「不可能!」君墨影話音剛落,夢言立刻就打斷了他,「你都說了讓我遵從心底的聲音,我怎麼可能那樣說?我傻嗎?」
她喘了口氣,才繼續道:「我告訴你,我別提有多討厭憐汐這個人了,整個後宮裡面,華妃和綺妃都是明面上找茬兒的白痴,這個女人是背後陰人的小人,留著遲早是個禍害,我才不希望她活下去!早死早超生才好!」
夢言越說越激動,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
君墨影的嘴角卻隨著她的話語慢慢勾了起來,薄唇噙著星星點點的笑意,瀲灧璀璨。
「乖。」他似是滿意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朕欠的,朕自己還,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夢言咬了一下嘴唇,胸悶悶悶的,卻不是難受,而是被暖意浸潤之後的滿脹與熱乎。
然而,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的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為難,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太后那邊,你要怎麼說?總不可能永遠不去夢鳴宮了吧?」,
「不會。」君墨影搖了搖頭,「朕會過去的,明日就去。」他低聲道:「有些話,就算不說清楚母后也會知道,那又何必拖著?明日朕就和母后說清楚。」
「恩,好。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吧。」夢言環住他精細的腰身,勸道:「不要為了我,勉強你自己什麼。」
比如他和太后之間的關係,若不是因為她,肯定不會變得這麼惡劣。
雖然她很討厭太后,可是她無法否認太后這些年來對他的照顧與關心,自然也不能忽略那份恩情,所以她不會阻止他跟太后之間回到像以前那樣和睦的母子關係。
甚至,若是那樣能讓他高興,她也會很高興。
憐汐拿著手裡的解藥,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服下。
基本上,她沒有懷疑這葯是假的,因為要她死的辦法有很多,既然那人能在夢鳴宮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那麼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可是他沒有。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不想為了殺她而露出什麼馬腳,那他只消靜靜地等待她身上的落花醉發作即可,也無需給她一顆假解藥。
所以手裡的葯,應該是真的,只是憐汐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吃它。
要是吃了,旁人問起來,她要如何解釋自己突然解毒的事?
帝王會不會因此認定她給夢言下了毒,直接把她給砍了?
憐汐被自己嚇了一跳,心道罷了,還是暫時先不要吃了,等明日太后找過帝王之後,再做決定吧。
要是帝王真的不肯下旨,那她再去跟太后商量商量這件事應該怎麼解決……
翌日中午,君墨影去夢鳴宮陪太後用了午膳,太后許久沒有跟他這麼平和地坐在一起,所以一直到午膳結束前,都沒有提起憐汐的事,只想跟他好好吃個飯。
讓人把東西撤下去之後,太后還閑扯了幾句。
「皇上許久沒來看哀家了,今日能陪哀家吃個飯,哀家真的很高興。」
「朕也很高興。若是母后願意,朕以後也可以多來陪陪母后。」君墨影淡淡地道。
太后本來聽了前半句還覺得欣慰,可是後半句看似要與她交好的話,卻在出口的瞬間就讓她變了臉色。
若是母后願意。
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願意」代表了什麼意思?
皇上這是要她接受夢言,讓她和夢言好好相處,這才肯重新跟她回到像以前那般的關係吧?
且不說她願不願意,單單是夢言,曾經在她手底下吃了那麼多苦,怎麼可能願意?就算為了迎合皇上假裝願意,心裡還不知道怎麼彆扭,怎麼想著陰她呢!
更何況,她自己也是不願意的!
要讓她同意夢言那個身份不明的細作待在皇上身邊,她寧可皇上永遠厭惡她,永遠像現在一樣!
而且,還有汐兒……她以為汐兒對皇上不過是普通的戀慕之情,可是看看汐兒最近做的那些事,那一件件可都是豁出命去的!
用情至深。
無論如何,她也是要幫著汐兒的。
「這哪裡能問哀家願不願意呢?」太后故作聽不懂他的話,淡淡一笑,「皇上願意來看哀家,哀家自然欣喜。可若皇上不願,哀家也沒有辦法。」
君墨影明白她的意思,也不點破,點點頭就不說話了。
太后遞了杯茶給他,直接道:「哀家今日找皇上來,其實是有事想請皇上幫個忙。這些年,哀家身邊也就剩下憐汐這孩子了,皇上能不能讓雲洛救救她?」
君墨影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憐汐既然來求母后,那她肯定也告訴過母后,朕說了絕對不會救她吧?」他像是在說一件日常小事一般淡淡的沒有任何錶情,深邃的墨瞳中卻劃過一絲嘲諷,「朕給了她一線生機已是不易,難道母后還要朕親自下旨讓雲洛救她不成?」
「哀家知道。這些道理皇上不說,哀家也明白。」
太后深深地鎖著眉心,「所以哀家才特地請皇上過來,就是想問問皇上,到底要哀家怎麼做,皇上才肯救汐兒?只要皇上能讓雲洛救她,哀家可以答應皇上,從今往後絕對不再為難夢言,也永不踏出夢鳴宮一步,如何?」
「母后!」君墨影沉聲,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起伏,「就算您再討厭夢言也好,可孩子何其無辜?憐汐這樣喪心病狂的人,母后究竟為何這麼袒護她?」
太后眸色一閃,頓了很久,才道:「哀家身邊只有這麼個貼心的人了。」
「這不能成為朕法外開恩的理由!」
「那就當是哀家求皇上,可以了嗎?」太后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揚高了嗓音。
在君墨影錯愕的眼神中,她提著裙裾,緩緩地跪了下去。
「求皇上,救救汐兒!」
太后此刻的樣子,是君墨影從未見過的。
似是心痛,似是悲哀,似是抓著汪洋大海中的最後一根浮木,緊緊地不肯放手。
在他的印象中,不管何時,母后總是威嚴氣勢、雍容華貴,哪怕是杖刑夢言險些流產的那一晚,哪怕是他險些就跟她決裂的時候,哪怕他道出自己並非母后親生的那一刻,母后儘管震驚愕然,儘管心痛失望,也從未像現在這個樣子,將姿態放得如此之低。
下跪——就算他不是母后親生,可這麼多年的母子情分擺在這兒,他也受不起這一跪!
連忙在她面前蹲下,曲著一邊膝蓋去扶她。
一邊扶,一邊深凝著眉心問了一句:「母后,一個侄女而已,值得嗎?」
著實令人費解。
太后拂開他的手,抬起頭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可眼底堅定的含義卻已不言而喻。
值得。
君墨影眉心鎖得愈發得緊,臉色已經沉下來,「母後為了一個憐汐就對兒臣下跪,如此折煞兒臣,讓兒臣如何受得起?難道兒臣與您的母子之情,還比不得一個憐汐?」
「不是!」太后急聲否認。
定了定心神,才繼續道:「皇上如今長大了,日理萬機,也有了自己要陪伴守護的人,多難得才能陪在哀家身邊?可汐兒,卻是實實在在陪了哀家這麼多年,並且可能一直陪著哀家,直到哀家死去。」
君墨影冷笑:「所以母后就這樣逼兒臣?」
太后搖了搖頭,低低地垂著眼帘,聲線不穩地顫抖道:「只求皇上能夠放過汐兒這一回。哀家一定好好看著她,不會再讓她傷害夢言,只要——皇上能夠再給她一個機會。」
「若是朕不呢?」
「那哀家就長跪於此,不起。」
一陣良久的沉默,兩人之間的氣氛逐漸變得詭異。
方才好不容易緩和幾分的關係又因為太后這句話而在一瞬間變得緊張,君墨影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噙著愈發冰冷的笑意。
「母后,憐汐的您的侄女,葉菱是您的外甥女,相較而言,若今日出事的是葉菱,您也會像現在這樣,跪在地上求朕嗎?」
太后臉色微微一變。
良久,才道:「皇上不用做這種沒有意義的假設,哀家現在只能說,哀家不知道。因為葉菱現在沒有中毒,哀家無法想象那種心情。當然,葉菱也沒有夜夜陪在哀家身邊,所以哀家或許,不會像現在這般。」
君墨影看著她的神色在那一瞬間的凝滯轉之後恢復平靜,心底隱隱起了一聲波瀾。
因為陪在身邊十幾年,所以就值得母后這樣跪下求他。
那麼憐若同樣陪在母後身邊十幾年,怎麼就因為一次不算很大的過錯,被打成那樣?
或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君墨影一撩袍角,緩緩地、鄭重地,同樣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憐汐於母后而言很重要,可夢言於朕而言更重要。」
他語速很慢,一字一句卻都咬得十分清楚。
「若是母后一定要以此相逼,朕只能直接把憐汐砍了,也省得母后再留念想。」
太后瞳孔驀地一縮,「皇上——!」她一把抓上君墨影的手,「不能這樣對汐兒!」
「朕怎麼對她,都是她咎由自取。如今落花醉還未發作,她還有活命的機會。可若是母后非要苦苦相逼,就是把她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抹殺了!」
太后一震。
「皇上……真的就不能放過她嗎?」
「母后快起來吧。」君墨影答非所問,淡淡地說了一句。
在他同樣固執——不,應該說更為固執的眼神中,太后眸色閃爍,身子突然軟了,就這麼被他扶著站了起來。
她以為她已經夠狠了,用這樣的方式威脅,可是沒想到,皇上比她更狠。
出了夢鳴宮,君墨影走到御花園的時候,揚手示意了一下,一襲黑袍的影月立刻出現在他面前:「皇上!」
「去給朕查,當年憐汐出生時,是誰接生。」
君墨影的眉頭一直蹙著沒有鬆開,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找到人之後給朕帶宮裡來,別讓人瞧見。」
「屬下遵旨!」
「還有,太后仍是皇后的時候,早年在身邊伺候的那些宮人,全都給朕找出來。」
「是!」
夢言是知道君墨影去夢鳴宮用午膳的,此刻看他面無表情地走進來,她也沒問他那件事。
本來她就已經無所謂結果,更何況他說了他會處理好。
「在夢鳴宮有沒有吃飽?」
「朕不在,好好吃飯了沒?」
兩人異口同聲。
問出之後稍稍一詫,旋即又相視一笑。
夢言故意一步步慢悠悠地朝他走過去,「吃得好飽啊,你看我都走不動了!」站定在他面前,她眸光湛湛,笑容清淺得如同一朵純潔盛放的幽蘭。
「朕也吃飽了。」君墨影繃緊的心情因為她的笑容而卸下幾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臉。
頓了頓,道:「怎麼不問朕,最後有沒有答應母后?」
「你不是說了不會嗎?」夢言佯裝生氣,撅著小嘴斜睨他,「難道你最後又答應了?」
「你都恨不得人家早死早超生了,朕怎麼可能會救她?」君墨影挑了挑眉尖,突然又曖昧地勾起唇角,湊到她耳邊道了聲:「就不怕言言醋勁大發,酸了整個皇宮么?」
「你才醋勁大發呢!」夢言捶了他一拳,紅著臉別開視線,小聲嘟囔:「明明就是你自己跟人家搞七捻三,不清不楚,還好意思說我醋勁大?」
君墨影眯了眯眼:「搞七捻三?」
夢言汗顏,這要她怎麼解釋……
「就是跟人勾勾搭搭、糾纏不休的意思!」
她滿心等著男人辯駁她或者又說出點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卻不想身子突然被人擁住,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輕聲的嘆息。
「沒有勾勾搭搭、糾纏不休。」他低聲道,「給朕一點時間,朕都會告訴你的。」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夢言一下子措手不及,連忙搖搖頭,想說她沒有誤會。
「沒事,我只是口無遮攔、信口胡說,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拍拍他的後背,吁了口氣,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也不用擔心我,真的,我等多久都可以。」
夢鳴宮。
「姑母,您說汐兒現在應該怎麼辦?若是真的把解藥服下,皇上一定會覺得汐兒就是害淺貴妃中毒之人,到時候就算汐兒身上的毒解了,皇上也不會放過汐兒的!」
憐汐愁得頭髮都快白了,一顆解藥拿在手裡卻不能吃,只得慢慢受著落花醉帶來的痛苦,世上還有比這更讓人糾結的事嗎?
太后也愁,逐漸蒼老的臉上遍布的儘是愁容,混濁的雙眼微微眯著思考解決辦法。
到最後,她乾脆道:「吃了吧。若是皇上懷疑起來,就說這是哀家找來的解藥!」
憐汐咬了咬唇。
「姑母,可是這樣,皇上不就會連您一起怪了嗎?」
「你以為現在他就不怪哀家了嗎?」太后笑了一聲,唇角的微弧帶著苦澀,想起皇上對她的態度,一顆心就抑制不住地泛疼。
「既然只是多一點和少一點的區別,哀家當然不會放任你中毒卻不管不顧。」
無論如何,汐兒的命是目前對於她來說最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憐汐還是不放心地欲言又止。
太后垂眸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一樣,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別擔心,牽扯不到你身上。若是皇上一定要降罪於你,哀家乾脆就告訴他,夢言身上的毒根本就是哀家下的,和你沒有半點關係。」
憐汐大驚,驀地跪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驚惶還是激動抑或不可置信。
「姑母,您這樣……您的大恩大德,要汐兒怎麼還?」
太后凝了凝眸光,沒對她這番話有任何錶示,反而接著先前說的繼續道:「記住,不管皇上到時候怎麼問,你只要說不知道,把解藥的事推到哀家頭上就行。」
「……汐兒明白。」
然而她們惶惶惴惴的謀划終是沒有起到任何用處。
幾日後,夢鳴宮沒有傳出任何有關憐汐毒發的消息,甚至都沒有宣過太醫。
太后提心弔膽的,不知道帝王究竟是何意,竟然連質問也沒有,就這麼放過汐兒了?
她不知道,君墨影基本上已經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既然毒是憐汐下的,那她能有解藥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不過,這件事若跟母后無關,那憐汐背後,必然還有一個人。否則就憐汐這麼一個小小的宮女,不可能會有這種失傳已經、連大多數太醫也診不出的毒。
所以憐汐不能死。
更何況……
母後跟憐汐的關係,也是一個謎。
「言言,別怪朕。」君墨影當時是這麼對夢言說的。
夢言正低頭和她的綉品做著鬥爭,聞言,古怪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怪你什麼?」
幾分茫然,幾分迷糊。
「憐汐的事。」君墨影抿著唇,「她現在還好好地活著,朕卻因為某些原因不能直接處死她,你不要怪朕。」
「不會啊……」夢言眨了眨眼,「我當時給她下毒的時候就說過,我只做這麼一件事,至於之後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她命不該絕,能夠讓雲洛救她或是找到了解藥,那我就不會管她的死活,當然也沒想過要你對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