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乞兒
「唉唉唉!他醒了!小啞巴背回來的人醒了!」
凌辰睜開眼,一個拿著竹竿,瘦的也跟個竹竿似的小乞丐,正指著自己嚷嚷。
周圍還有一老一少,兩個乞丐,蓬頭垢面,辨不清男女。
老乞丐躺在草堆上,年輕的乞丐正給老乞丐,喂著半碗黑色的糊糊。
那碗都是殘破的,也只能裝得了半碗。
聽到拿竹竿的小乞丐嚷嚷,一老一少轉過頭來,看了凌辰一眼,沒有說話。
「喂,你會說話嗎?你叫啥?之前沒見過你啊?」
拿竹竿的小乞丐,蹲下身子,露出並不比臉白凈多少的牙齒,很有精神的問道。
「我叫凌辰……」
自己都還茫然著,就被連問了三個問題,凌辰也有些懵。
「這是哪裡?」
確定了自己隨時可以讓禁制無效,放下心來,簡單介紹一句后,問道。
「這裡?這是城北土公廟啊,你沒來過這嗎?你從哪來啊?城東嗎?還是城南?」
眼前少年朝氣勃勃,精神十足,除了一身邋遢的行頭外,完全不像是一個乞丐。
「城外……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會在這?」
凌辰揉了揉腦袋,他記得自己昨晚,隨便找了個橋洞,將就著就睡去了。
沒想到一覺醒來,人都被挪了位置,並且他還毫無察覺。
「我沒有名字,不過這一帶認識的,都叫我小竹棍兒!你是從城外來得啊……哎喲!」
「小啞巴你瘋啦?」
小竹棍兒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嬌小的人影,一把推倒在地,吃痛的捂著屁股罵道。
這人兒比凌辰矮一個頭,頭髮凌亂,臉上全是污垢。
但那不是很厚的污垢下,依稀可辨明亮的眼睛,和精緻的五官。
也不說話,雙手張開,攔在凌辰身前,似乎生怕別人拿凌辰怎麼著似的。
「丫頭!不許胡來!」
話音落下,一個約莫中年的乞丐,提著個破爛布包。
推開半掛著的木門,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這女娃子聞言,放下了張開的雙手,但也沒有離開。
轉身蹲下,抓著凌辰的手臂,就安靜的呆在凌辰身邊。
與眼前的乞兒四目相對,凌辰內心產生一種很熟悉,又很安心的感覺。
「你是?」
坐起身來的凌辰,率先開口問道。
「王欣月,三橫一豎的王,欣賞的欣,月亮的月。」
少女開口說道,一雙眼睛直盯著凌辰。
在滿是污垢的臉上,是如此顯眼,透亮。
「天吶!小啞巴說話啦!王叔,你女兒說話啦!」
從地上站起身來的小竹棍兒,屁股上的灰還沒拍兩下,就聽到王欣月開口說話。
頓時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吵吵著。
那走路一瘸一拐,被小竹棍兒叫王叔的男子,將破布袋裡的殘羹剩飯,倒在一個瓦罐里。
這飯食一聞,就知是有些餿了。
然後又從懷裡,掏出八個饅頭,饅頭是冷的,很硬。
「小竹棍兒,先來把東西吃了,別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小月本就會說話,只是……唉。」
將饅頭分發給老少乞丐后,王叔轉頭對小竹棍兒說道。
只是話到最後,卻說不下去,只化作一聲長嘆。
「那孩子,是小月今早在橋洞發現了你,把你背過來的。」
「這個天,穿橋風最是凍人了,你也來吃點東西吧。」
王叔說著,對凌辰伸出手,手上拿著一個大饅頭。
「你和小竹棍兒一樣,都還小,吃飽點,以後也能有力氣養活自己!」
「王叔,我可不光養自己,以後我發達了,我還要修一座大房子,把你們都養活!」
沒等凌辰回答,小竹棍兒搶先一步回答道。
「多謝王叔,我叫凌辰,凌霄的凌,時辰的辰。您吃吧,我不餓……」
王叔的話語,把凌辰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自幼憐憫心強的他,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場面。
強忍著眼角的酸意,拒絕道。
「這孩子,吃的東西還有啥可拒絕的?放心吧,饅頭沒餿!快,拿去吃了!」
王叔見凌辰談吐有禮,形象雖然邋遢,但也還算乾淨。
以為是哪個剛落魄的少爺公子,嫌棄飯食是餿的,於是解釋道。
「謝過王叔!王叔,兩個大饅頭,也只賣半枚大錢吧?」
「這城裡的人,竟是連這點吃食的錢,都不肯施捨嗎?」
凌辰實在不忍再拒絕,只好接過冰冷的饅頭,問道。
「唉,世上善人多,但苦人也多啊……孩子啊,你是才流落街頭不久吧?」
「原本靠著百家施捨,混個飽肚是不成問題的。」
「可苦難人,就怕遇上些病痛,討來的錢,大都買了葯吃。」
王叔說著,撇了眼牆角的漆黑葯爐,那是凌辰見到的唯一完整的器具。
「一枚大錢只能買四個熱饅頭,卻能買八個冷硬的剩饅頭!」
「省的錢,就能多買點葯。雖然總是舊病未愈,新病又起,但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吃冷饅頭,有葯治病,還能吊著命……」
王叔無奈的說著,與那一老一少乞丐的麻木不同,王叔的臉上清楚的寫著不甘。
啃食著手中的饅頭,凌辰品味的,是他人的辛酸與無奈。
乞兒吃的是餿臭的食物,又缺衣少食,自然多有病痛。
討了些錢,用來治病,只能重蹈覆轍,不治病,則越拖越重。
乾咽下嗓子里的麵糰,凌辰站起身來,對著王叔一拜。
「王叔,我還有些事要辦,還請在此處等我一等。」
凌辰說罷,就要往門外走去。
剛走兩步,王欣月就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凌辰的手,直直的看著凌辰。
「丫頭乖,哥哥去給你買好吃的!等等就回來。」
凌辰的話就像蘊含法力一樣,王欣月聽后,雖然不舍,但也乖乖的放開了手。
「王叔,你說這凌辰的打哪兒來的呀?城外又是個啥地方?」
小竹棍兒沒心沒肺的啃著饅頭,似乎能有一口冷饅頭吃,他就再沒什麼煩惱了。
「小竹棍兒啊,凌辰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怕是家道中落了,才流落至此。」
王叔也不咀嚼,吞咽下一口剩飯,說道。
「你們年紀相仿,以後還要多互相幫襯。」
「小石頭,你也是,過些日子暖和些了,我就去幫你們找個學徒工做做,你奶奶我會幫你照看好的。」
又吃了一口飯,王叔對著那年少沉默乞兒說道,而後者只是點頭嗯了一聲,算是答過。
兩刻鐘后,外出的凌辰,提著十來個竹筒,走進破廟。
那竹筒個個都有碗口粗,小臂長短。
哪怕蓋著蓋子,絲絲溢散的熱氣,也散發著清香。
「多謝王叔一飯之恩,您猜得不錯,我家中的確有些家業。」
「但發生了一些變故,不得已流落街頭。來到此地,是因為我家裡,曾經在這城外埋了些許銀錢。」
凌辰將竹筒放下,向著王叔一拜,而後緩緩說道。
「孩子,你這是?」
王叔看著地上的十來個竹筒,疑惑的問道。
「王叔,這是晚輩的一點心意,不是什麼貴重物,幾筒熱粥罷了。」
「久餓之人,不宜飽食,先以清粥暖暖胃吧。」
凌辰說著,將盛滿熱粥的竹筒,交到王叔手中。
「孩子,這怎麼行,這得多少錢吶?叔不能收,真不能收!」
不知多久沒見過熱食的王叔,見濃稠飄香的粥面上滿是肉沫,顫抖著手就要拒絕。
怕是這些竹筒器物,都少不得要幾個錢。
「王叔,這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下,本就是為了與大家一起分食的。」
「再說,這是吃食,冷了就不好吃了,接下來的日子,難免會需要王叔照顧呢!您就快吃吧!」
見凌辰說到這個份上,且那一老一少,早已眼巴巴的看著竹筒。
王叔也不再拒絕,將粥飯分與眾人。
「孩子啊,你之前可能大手大腳慣了,但日後這樣是不行的。」
「做什麼事,都得要精打細算,不然總有坐吃山空,犯難的一天。」
喝下肉粥,一股亂流順著食道進到胃裡,王叔精神都好了不少。
「王叔,您說的對,晚輩的確不知該如何,打理這點余錢呢。」
「反正接下來,也要靠王叔照顧,不如就由王叔來幫我打理吧!」
凌辰正不知如何開口,見對方給了話茬,順勢介面道。
同時將手伸入破布衣襟里,取出一個準備好的錢袋。
「孩子,你這是?」
王叔見凌辰,遞過來一個分量不輕的錢袋,沒有去接,反而一臉疑惑的問道。
「晚輩如今也無處可去,人生地不熟的,也就知道王叔一定是個好人。」
「接下來晚輩也會留在此地,少不得王叔照顧,這些銀錢,就當我為大家出的一份力。」
凌辰說著,雙手將錢袋奉上。
「王叔,晚輩大手大腳慣了,這點錢在我手裡,怕是要不了幾日便揮霍了。」
「還是王叔替我打理吧!」
見王叔遲遲不肯接受,凌辰又繼續補充道。
凌辰的誠懇言辭,終於讓王叔說服了自己,心想著也是為了幫凌辰打理,接過了錢袋。
「這……這麼多?」
錢袋打開,白花花的全是銀葉,足足有數百片之多。
王叔就是再怎麼見過世面,也忍不住聲音發顫。
他不知道,這還是凌辰怕給金魚,會讓他不敢去接,也可能會給他們帶來危險。
「王叔,這都是家裡的一些祖產,晚輩無能,還望王叔,能夠幫晚輩好好打理!」
王叔深深的打量了凌辰一眼,最終還是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自凌辰回來后,王欣月就一直黏在凌辰身邊,也不言語,就這麼呆著。
「丫頭,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見王欣月把肉粥喝完,凌辰一手藏在身後,一手伸出,擦去王欣月嘴角的飯湯。
從一片黑中,擦出一點白來。
「不知道。」
王欣月實誠直白的說道,言簡意賅。
「喏!糖葫蘆!拿去吃吧!小竹棍兒和那個小哥也有哈,來,拿著吃吧。」
凌辰把手從身後拿出,手中多了幾串糖葫蘆。
「哇!謝謝凌辰哥!凌辰哥!這糖葫蘆你是從哪拿出來的啊?」
小竹棍兒拿著糖葫蘆,一臉喜悅,好奇的問道。
小石頭只是伸手接過,木訥的點了點頭。
「以前跟家裡的管家,學過點戲法。」
面對這未曾考慮過的問題,凌辰只能胡亂編道。
本來,凌辰只是想隨便待個幾天,閑夠了,就主動破除禁制回武院。
但如今,凌辰卻準備在此地,多呆上一段時間。
他實在不忍將幾人,就這麼扔在這破廟不管。
因為他看到了。
另外的原因,則是這個叫王欣月的少女,也讓他莫名產生,親近熟悉的感覺。
和她待在一塊,會有沒來由的舒心感。
王欣月,亦如是。